父親
小時候從家里偷了一毛錢
我的手差點被你打斷
從此我不偷了
對錢也失去了興趣
每天醒來總是聽見你們吵架
幼小的我希望自己是孤兒
無父也無母
那樣就能安心聽布谷鳥聲
我是愛你多一些的
你不憂郁的時候會
教我寫字
教我珠算
教我唱歌
教我識藥草
教我拉二胡
與你獨處的日子是幸福的
給我洗澡時
總是先讓我在盆里玩會
碗里裝上煙臺雪梨
我常常想沒母親只有你該多好
可我又從何而來呢
因為我的血液里也存有野蠻的基因
在愛與恨里我選擇了逃避哭泣
這是你無法覺察到的
你若在人間多停十年
我會被你教育成優秀的孩子
但也要感謝命運
讓我經歷了苦痛和磨難
讓我心存敬畏不敢犯罪
今夜，我又哭了
我不愛繁華俗世
唯戀你
苦苦思念你二十六年
我想犯罪，拋開一切
只身踏上不歸路
來你的世界看你
母親
父親第一眼見到母親時
她正在繡苗帕
于是父親把溫柔善良 聰明賢惠
全部強加給了她
母親的世界全是父親
母親不會說客家話
母親上山砍柴唱山歌
全是苗語誰也聽不懂
母親喝大碗大碗的白酒
她說她很孤獨
她不想把我生下
她要回芭蕉坪的苗家
母親跟父親生活了十年
也吵鬧了十年
父親走了
沒看見母親有多掛牽和悲傷
那天她用客家話唱歌直到天亮
母親沒有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還是依稀記得她的大背簍
還有喂養妹妹的那對大乳房
今天我第一次仔細端詳了我的母親
她已皺紋滿臉白發蒼蒼
她的牙齒也不知何時脫光
她對我說要回老家
去看父親在四十歲給她買的千年屋
是否還安然無恙
今天我要對我的父親下跪
我在這世上不思進取行尸走肉
我要對母親下跪
冷血動物終要回歸正常
哥哥
如果你還活著
今年已四十一歲了
父親和你的母親很相愛
他們是親表兄妹
父親離開我們那天
你眼角掉下了兩行淚水
你從生下來就不會走路
也不會說話
父親一直很憂郁
從未開懷笑過
那天你也走了
他們把你裝在一個木盒子里
我跑出去幾里外不敢回家
心好疼
我也開始恨我的母親
哥，小時候我摸過你干瘦的手
我故意躲在爺爺后面跟你捉迷藏
你一見到我就咯咯地發出笑聲
那時我們有父親還有一個妹妹
妹妹嚼水果糖喂給你
哥，如果你生下來健健康康
你的娘親不會死
我們的父親也不會郁郁而終
上天把苦難過多地降在了我們家里
哥，這些年我想你想父親
有時想下決心忘記
但我們同一血脈
你們走了我活了下來
堅強于我有很深的內涵
哥，你在天堂里是否也一樣想著
你的妹妹
此刻我蜷縮在黑暗的一角
仰望著星空
哪一顆是你
哪一顆是父親
天堂里沒有痛苦沒有淚水
讓父親和你的娘親好好愛你
讓他們恩愛一起
好好照顧你
哥，你一直在我心里
來世有緣我還要做你的妹妹
我們同父亦同母
相親相愛不分離
雪
我不止一次寫過雪
那鋪天蓋地的雪
紛紛揚揚飄來
迎接她的只有我小小的手掌
待她我何曾用心過
堆雪人打雪仗那是很遙遠的事了
那時我雙親和睦
那時堂屋火塘旺盛
那時糍粑糯軟
那時臘肉飄香
雪就這樣飄啊飄
我就這樣笑啊笑
仿佛一切都凍結成了兒時的模樣
雪夜里我在父親懷里酣然睡去
夢里盡是糖甜和梨香
寫不盡的春夏秋冬
暖不透的悲歡離合
如還有雪來
我想把陳釀捧上
與她痛飲千杯
不理塵事
不會風霜
作者簡介：紫藤，愛寫詩的湘西野妹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