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傷害了自己,死活不道歉,怎么辦?
我的朋友文曉,就面臨過這個難題。
她曾是留守兒童,爸媽一年到頭也不會給她打電話。
孤獨長大的時光里,所有挫折與委屈都只能獨自消化。
一次,她鼓足勇氣,和媽媽聊起過往的痛苦。
本想得到擁抱與安撫,可媽媽卻回避推脫:過去已經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聊著聊著,反應還愈發激烈:那你想要怎么樣?要我死嗎?!
聽到這話的文曉馬上崩潰了,一整晚都沒有回家。
她生氣又無奈:我只是想要一句 “對不起” 而已,怎么就這么難?
先剝離 “父母”與 “孩子” 的身份,來聊聊「道歉」本身。
在心理學家 Guy Winch 看來:一個人明顯做錯事卻不愿道歉,是在保護內心脆弱的自我。
你可能會覺得奇怪:拒絕道歉時,他們明明那么強勢,怎么會脆弱呢?
實際上,他們不過是用看似強大的外表來防御內在的虛弱。
因為這類人,往往很難將「行為」與「人」區分開來。
如果做了壞事,那我就一定是壞人;
如果自己錯了,那就意味著我無知且愚蠢;
……
一旦認錯:
他們不是因為 “這件事,我做錯了” ,對行為產生適度的內疚感;
而是感知到 “整個我,都錯了” ,對自己萌發出強烈的羞恥感。
羞恥,會讓一個人體會到自我的分崩離析,就像是心靈發生了地震一般。
正因為此,他們會極力避免道歉,并用 “憤怒、回避、疏離” 等方式讓自己重新擁有力量感。
對這類人來說,認錯比登天還難。
在權力加持下的情境中就更是如此,如,父母對孩子道歉。
而且,我們的文化講究 “孝順” 。
許多父母會期待子女孝敬、順從自己,認為孩子就得乖巧聽話。
要是孩子反過來指責自己做錯了,那豈不是有損 “權威” ?所以會拼命否認:
“什么時候發生過,我怎么不記得了?”
“我把你養大了,已經很了不起了,你還想怎樣?”
“小孩子就是要罵才管得住,你現在好好的,就是因為我管得嚴。”
……
這一類父母,習慣戴上 “憤怒、疏離、冷漠” 的面具,讓自己看起來強大而穩定;
認為流露出 “悲傷、內疚、羞恥” 等情緒,不僅是懦弱的表現,還會讓人陷入徹底的失控與危險中。
他們往往很難低頭,甚至可能會在內疚、憤怒、委屈間,加重對孩子的指責。
可作為孩子,我們免不了失望難過。這時,該怎么辦呢?
朋友文曉在媽媽拒絕道歉后,就落入了憤怒與受傷的情緒漩渦中,她很生氣,也很受傷。
明明你傷害過我,為什么就是不承認?
我那么想和你拉近關系,你卻粗暴地推開我?
你知道我鼓起了多大勇氣才能和你聊聊自己嗎?
……
她多么希望媽媽能擁抱她內心孤獨的小女孩。
但客觀現實卻是,文曉在追求的,很可能是一個得不到的道歉。
因為她越埋怨父母,父母就會越防御。
這也是許多人試圖與父母和解時面臨的一大困境。
作為孩子,想要解開難題,得先換種方式理解它。
首先需要承認,文曉能向媽媽表達憤怒,是很勇敢的。
然而,她忽視了:憤怒應該是工具,而不是武器。
這是知乎答主 @朵拉陳 提出的一個觀點。
什么意思呢?
將憤怒當作武器時,我們就是在 “威脅” 父母:你「必須」為過去帶來的傷害認錯。
這時,早已成年的我們,依舊被父母的反應所控制。
只要他們不低頭,我們就會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你就是傷害了我,你憑什么可以不道歉?!
而且,越寄希望于通過父母的道歉來療愈兒時的傷痛,我們就越可能重復體驗到童年的失控與無力:
父母已經自顧不暇,根本幫不了我們。
但如果將憤怒當作工具,父母的反應如何,就不會過度牽制我們:
父母愿意道歉,我們被撫慰,這真是很好;
父母不愿意道歉,雖遺憾難過,但也能接受。
因為真正重要的是,能夠為過去弱小的自己勇敢發聲:你曾經傷害了我,我很生氣,我很受傷。
這時,我們就真正分清楚了:原生家庭傷痛里,父母與自己,各自應該承擔起來的責任。
正如心理學家蘇珊·福沃德總結的:
首先,你不需要為童年的傷痛負責,你的父母才應該為它們負責;
你不需要為 “他們忽視你” 負責。
你不需要為 “他們讓你覺得自己沒人愛” 負責。
你不需要為 “他們打罵你” 負責。
你不需要為 “他們誤解你” 負責。
……
然而,將童年時對自己的責任免除掉,并不意味著同時免除了成年后對自己的全部責任。
例如:
成為一個獨立于父母的個體,不要讓他們控制自己的生活;
找到合適的方式來療愈童年創傷,比如看心理學書籍、找咨詢師等。
……
將父母的責任還給父母的同時,也承擔起成年人該承擔的。
當我們能夠為自己這樣去做,就能慢慢找回自己的自信與力量。
分清自己和父母的責任后,我們不會再糾結于 “為什么爸媽不道歉?”,而是能更聚焦在自我療愈上。
具體可以怎么做呢?
首先,我們還是要釋放憤怒。
第一步,允許自己憤怒,而不是壓抑內在感受。
當你認識到 “兒時的自己受傷” 是父母的責任時,內心很可能發生一些震蕩:
比如,雖然我們會因此憤怒,但也可能會為這份怒氣心生愧疚:
父母那一代人,過得太苦了。他們為了生存已經拼盡全力,他們也不想傷害我。我不應該生他們的氣。
在此,我想借用蘇珊·沃福德的話回應你:
失職的父母造成了傷害,無關乎他們是否故意,他們需要對自己造成的結果負責。
又比如,我們也許會自責:
雖然我知道父母的行為很惡劣,但我內心相信,都是自己不夠好,才遭受這樣的對待。
我想對你說:
對于小孩來說,如果賴以生存的父母都不可靠,那么世界就會徹底崩潰。
所以,即便受到糟糕的對待,你也會將現狀理解成:是自己不好,而不是父母不好。
但你現在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了,是時候把父母該承擔的責任,還給他們了。
當我們開始照顧內心的這些震蕩,內在的委屈就有機會被看見與撫慰。
第二步,表達憤怒。
生氣,并不意味著通過言語或者身體暴力去傷害他人,而是要找到一種健康的發泄方式。
你可以選擇適合你的,如:
住得離父母遠一些;
拒絕他們干涉自己的生活;
特別憤怒的時候,可以用力捶打枕頭,或者對著他們的照片吼叫。
如果你希望更直接地宣泄,還可以試試這個方法:
想象自己和父母對話。
下面是蘇珊在與來訪者咨詢時,用過的一些話語:
“爸、媽,我小時候覺得沒人愛我。我感到害怕、孤獨,我不明白為什么沒有人在乎我。”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不能只當一個小孩兒。你們什么時候才能讓我輕松一點?你們什么時候能像大人一樣?”
“我覺得你是個很差勁的父親。我相信你自己也很痛苦,但你是個大人,我卻只是個孩子。你可以努力拯救自己,而不是傷害其他人。”
當我們發泄出怒火,才能卸下心理的重擔。
第三步,看見憤怒的意義。
也許你可能會因為對父母生氣而內疚,但生氣是每個人的權利。
因為憤怒可以幫助我們劃定關系里的邊界,告訴自己和父母:我能接受什么,我不能接受什么。
這樣,我們才能拿回生活的掌控權,感受到自我的力量。
其次,還需要允許悲傷的流動。
回溯過往童年的傷痛時,你可能會發現,在憤怒底下還潛藏著悲傷。
因為我們不僅受傷了,還失去了許多:
失去充滿溫暖、值得尊敬的父母;
失去安全感、愛、信任、快樂……
為這些 “失去” 哀悼悲傷,不僅十分正常,還有治愈效果。
就像蘇珊·沃福德所說:
悲傷是積極的,不是消極的。它會解放你,讓你痊愈,讓你可以用實際行動解決自己的問題。
那如何讓悲傷流淌出來呢?
《原生家庭》中提到的 “埋葬” 練習 可以幫到你,你可以為自己念出下面這段話:
我在這里埋葬我對美好家庭的期待。
我在這里埋葬我對父母的希望。
我在這里埋葬我的幻想——我幻想童年時可以改變父母。
我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理想的父母了,我為自己所失去的感到難過。
但是我接受這種失去。希望我的幻想可以在此安息。
隨著內心滿溢的難過涌出疏解,傷口會愈合成傷疤,我們也擁有了更多心理空間去改善現實。
寫在最后
當我們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去療愈原生家庭的傷痛,就會逐漸認識到:
父母是否改變,父母是否向兒時的自己道歉……都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因為我們已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和解。
即,認清并接納世界不如想象后,仍然帶著對自己的關懷與熱情去創造新生活。
和武老師聊起這點時,他也十分認同:
并非和父母關系變好才算和解;
真正的和解是,我們能擺脫原生家庭的羈絆,自己越過越好。
最后,想分享給你小說《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中的一句話:
過去是一個幽靈,虛無縹緲,沒什么影響力。只有未來才有分量。
愿我們,都能過上想要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