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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小白老師,語文老師一枚,紅迷一個。
作者
小白老師
賈府是平靜的,侯門大院,深宅寂寂,遠離外面的世界,一次清虛觀打醮都引起上下歡騰,一點外面買來的小東西,都能讓深閨女兒愛不釋手。
遠客的到來就像是投進平靜大海的一枚石子,總會在賈府掀起歡樂的小波浪。書中寫了三次遠客到來:黛玉進賈府、寶釵進賈府、寶琴等進賈府。
客不同,作者的寫法也完全不同,為了更好地達到自己想要的敘述效果,作者自由地變化敘述角度,讓讀者耳目一新。且細細賞讀。
黛玉進賈府
黛玉進賈府一節作者大多時間以黛玉為敘述視角觀察賈府。黛玉的視角是陌生的、小心翼翼的。
在黛玉陌生的眼光里,賈府氣派極大:三等仆婦、衣著不凡;街市繁華、熱鬧不凡;轎夫小廝婆子丫鬟,皆訓練有素;榮禧堂氣勢不凡;傳飯吃飯規矩不凡;人物如寶玉、鳳姐等氣質不凡。
在黛玉小心翼翼的眼光里,不肯多說一句,不肯多行一步。坐座位需要仔細忖度;各種習慣需要入鄉隨俗,及時調整;說話盡量少,但開口,都字斟句酌,禮貌客氣;對玉好奇,卻不肯麻煩襲人去取。
很多讀者讀完此節,對黛玉的表現一是心疼一是憤怒。
心疼的原因是讀者從黛玉的感受中仿佛讀到自己,幼年離家、告別熟悉的環境、面對陌生的親戚,更可怕的是親戚家氣派極大,人口眾多。
憤怒原因其實和心疼原因相同,想黛玉也是侯門千金,林家和賈家比也不差什么,怎么黛玉處處漲他人威風,表現出一股沒見過市面的小家子氣。于是林家也富貴,甚而超過賈家等的研究成為一種心理補償。
其實黛玉的小家子氣與貧富無關,林家一定不是貧窮人家,也很富裕,但必須承認林家是個小家庭,而賈家是個大家庭。
古代女子外出或見外客機會不多,有錢也沒機會花,除非可以像薛寶琴一樣,父親帶著到處游玩。
林家不缺錢,但缺人,黛玉年紀小,母親去世,無兄弟姊妹,各種規矩、講究、客套都懂,但用得上的機會幾乎沒有。縱然黛玉通身上下的氣派,但初入賈府這樣的大家庭,依然不免步步留心、時時在意。這也是林如海送黛玉進京的原因之一吧。
黛玉進賈府時,在作品中不過初初現身而已,已成功博得眾人眼淚,這種效果歸功于作者選取的這些敘述視角,讀者在黛玉的目光中熟悉了黛玉,同時也熟悉了賈府,真真的一石二鳥。
寶釵進賈府
寶釵進賈府戰線拉得很長。黛玉進賈府次日,作者已點出王夫人拆閱金陵來信,眾姐妹討論薛蟠命案,王子騰意欲喚取進京。仿佛寶釵馬上就要來了,讀者很是期待。
作者卻忽然宕開一筆,詳寫雨村處理薛蟠命案,且以雨村為敘述角度,直到處理完薛蟠命案。讀者覺得寶釵該出現了,敘事主角卻變成了薛蟠。
薛家家世、薛蟠成長過程、為何入京、入京心理、賈家歡迎、薛蟠安置,在這些敘述中,寶釵只是個淡淡的影子,裹挾在對薛蟠的敘述中,不甚清晰,面目模糊。
作者對寶釵的這種寫法從寶釵進賈府開始,延續了整本書。黛玉的描寫角度是打開式的,讀者能清晰感受到黛玉的喜怒哀樂。寶釵則是關閉式的,讀者只能從片言只語中推測這個少女的隱秘心思。
這也是寶釵這個人物引起極大爭議的原因。作者是喜歡寶釵的,否則不會把她稱為山中高士,不會把黛玉寶釵放入一首判詞,但作者又是疏遠她的,不喜花呀朵的,蘅蕪苑有如雪洞,被批評被誤解,作者從來沒有替她解釋過什么。
作者對寶釵的態度其實就是寶玉對寶釵的態度,也是作者想要讀者產生的對寶釵的態度,有敬重、有崇拜,有艷羨,有關心,唯獨沒有愛戀。所以作者用遠觀的角度寫,遠著寶釵,真是委屈寶姐姐了。
寶琴進賈府
黛玉進賈府是悲劇,寶釵進賈府是正劇,寶琴進賈府則是熱熱鬧鬧的喜劇了。這一節讀者的感覺是作者很忙,忙著不停變換敘述角度,然后引得賈府上下都很忙。
本節一開始就寫到小丫頭婆子忙忙的走來通消息,通知來了一大群親戚,通知完李紈寶釵等,還要通知薛姨媽,忙著來,又忙著去了。
賈母王夫人很忙,又要敘家常,又要看禮物,又要留酒飯,這么多親戚一起上門,賈府也是第一次吧。
鳳姐不必說,忙上加忙。
李紈寶釵等忙著接待親戚。
黛玉忙著喜,又忙著悲。
寶玉本就是個無事忙,現在更是忙忙的一會兒安慰黛玉,一會兒又回怡紅院叫襲人一干人看美女,一會又忙著和探春討論起詩社,忙的不亦樂乎。
最妙的是襲人的忙。作者先讓寶玉叫她們去看人,襲人見寶玉有些魔意,不肯去瞧;晴雯等看完回來,嘎嘎笑著讓襲人快去瞧,一把子四根水蔥,襲人有點動心;探春進來,襲人問探春覺得寶琴如何,探春說連他姐姐并這些人都不及她。襲人終于坐不住了,忙過去瞧了。
短短篇幅,敘述角度換了七八個,客人一個都沒出現,作者也沒有一句對客人的直接描寫,只有這些忙忙的主人們,他們說著笑著鬧著,渲染著歡樂的氣氛,傳達著有客自遠方來的欣喜。多么有趣的寫法。
客人的加入使大觀園女兒們迎來了歡樂的高潮,蘆雪廣聯詩、怡紅院夜宴都在這一段。高潮過后就是衰落,當初的歡樂越多,人散后的凄涼就越多。這是作者想要收到的敘事效果吧。
結語
如果寫作是玩文字,曹雪芹就是玩文字的高手,語言大師,他改變了傳統小說作者一人全知角度的敘述方式,自由地運用作品中人的敘述角度,且穿插改變自如,拖著讀者的感覺走,讀者怎么能不喜歡,怎么能不沉入其中不能自拔?
所以一入紅樓,就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