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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2020年第1期|鮑爾吉?原野:塞上曲

殺草呢

喜慶或家里來了客人,他們把羊群從草場趕回來。羊群像一只用一百張羊皮縫制的白帆,從綠色的草地上移動過來。它們回來之后,其中一只羊?qū)⒂肋h離開羊群。

羊群像流水一樣流到這家人的門口,它們在門口的空場拐彎兒走向羊圈。這時候,主人往羊群里看,突然抓住一只羊的耳朵。為什么是這只羊?沒人回答你。他抓住這只羊的耳朵,把它按倒在地,邊上幾個人幫忙。他們抬著這只肥羊,把它移到一塊兒草地上。這只羊咩咩哀鳴。雖然到了此刻,它哀鳴的聲音也并不大。它的眼睛里并沒有流出人們想象中的眼淚,依舊無神。羊的眼瞼粉紅,和它嘴巴上的粉紅是一樣的。這只羊被幾個人按倒在地,主人把早已準備好的刀子放在身后。

這個把刀放在身后的人,手里拿了一根草。他把這根草放到羊的胸口上,說,我沒有殺你,殺草呢。他不管羊聽清沒聽清這句話,刀子迅速扎進羊的心管。

為什么是這只羊呢?這么多羊從主人的身旁邁著小碎步走過去了,沒有躲閃也沒有恐懼,它們的模樣一模一樣。這只被主人揪住了耳朵的羊,剛才還跟羊群里的羊們在一起。它在草場吃草,見過今天早上的太陽與露水。它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也不懂什么叫做喜慶和客人。它來不及回憶它作為小羊羔來到這個名為世界、實際上只是一片草場的地方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事情。它跟著羊群每天走在草場上,在河邊一字型散開,喝河里的水。下雪了,它和它們躲在羊圈里,全身頂著毛絨絨的雪片。

今天中午而不是傍晚,它們提前回家。它已經(jīng)走過門口,但沒到達羊圈。后邊的事情羊記不得了,這已經(jīng)是它的一生。如果它可以回憶的話,這個世界上,人發(fā)出的最后的聲音是“殺草呢”。羊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他們穿著衣裳,臉龐黧黑,咕咕噥噥說一些話,他們笑著。羊最后看到的是什么人?用人的話說,他們不是一幫屠夫嗎?

婚禮的乳汁

到鎮(zhèn)里前,藍色的指路牌子上寫著有趣的村名:烏蘭杭肖,直譯過來是“紅色的嘴巴”。當?shù)厝苏f,翻譯過來是狐貍,說狐貍呢。這時候天空下起大雨,往四外看,遠處的高戈斯臺可汗山,還有河邊的護岸林都沒有下雨,在視野里清清楚楚。但“紅色的嘴巴”正在下雨,雨像一個水龍頭在沖洗這里,大而急,每一滴雨砸在柏油路面都激起一寸高的水花,并聽的見雨落地的啪啪聲響。

車開到鎮(zhèn)里一家飯館門前停下,雨馬上停了,好像天空有人說“停!”。進飯館,預(yù)訂房間的桌子小到必須把它搬開,才能讓人坐進去的程度。我坐進里面,挨著我坐著的是鎮(zhèn)民政助理桑杰。

上菜,桑杰說。服務(wù)員好像早就等在門口,刷刷把菜放在桌子上。桑杰說,我們等一下鎮(zhèn)長永日布,這頓飯是他請你。

我記得等鎮(zhèn)長等了很長時間,大約有四十分鐘。我用想象力慢慢咀嚼著桌上擺的羊肋條并把它們咽下去,當然要蘸一蘸藍盤子裝的山韭花醬。在想象當中,我大約吃下兩盤羊肋條,應(yīng)該有三公斤的樣子。這時候鎮(zhèn)長永日布出現(xiàn)了。

他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好像剛剛唱完歌曲。難道遲到還要喜氣洋洋嗎?這位鎮(zhèn)長穿一身雨天的鄉(xiāng)村根本見不到的筆挺的西裝。筆挺這個詞不準確,他的西褲堆滿了皺褶,僅僅西裝前胸比較挺括。他的肌肉發(fā)達,西裝好像套在了鎧甲外面。我在格林體育館游泳的時候,每天見到的兩個游泳的吉爾吉斯人就是這種樣子,個子不高,肩膀和脖頸肌肉發(fā)達,像野豬一樣。鎮(zhèn)長先生拿起酒盅,把無名指探在酒里,向天空彈了三下,用唱歌一般的愉悅音調(diào)說,歡迎遠方來的鮑老師,你帶來了暴雨和雨后清新的空氣。

他的小眼睛鑲在被蒙古高原烈日曬得宛如醬牛肉一般的臉膛上。這雙眼睛仿佛在抑制笑意,但笑意分明。這是兒童才有的表情。他說,我剛剛從婚禮上下來,我妹妹的女兒娜布琪今天結(jié)婚。他輕輕搖著頭,臉上非常滿意,仿佛婚禮的場面隆重到不可思議。他說,非常好,非常成功。大家唱歌喝酒,非常高興。我的外甥女娜布琪也非常高興。我們在呼和浩特給她定制了三身蒙古袍,白色的、藍色的、紅色的蒙古袍,配長坎肩,都穿出來了。他滿意地搖頭,表示不可思議。鎮(zhèn)長說,村里的人都看見娜布琪今天結(jié)婚了。說到這兒,鎮(zhèn)長從西服里懷掏出疊得平平整整像一封信那樣的白手絹,按在自己的眼窩上。他自言自語,娜布琪今天結(jié)婚了?用的卻是疑問的口氣,像有委屈。

永日布抬起頭,臉上喜慶勁頭全沒了,像換了一個人。他說,我的外甥女娜布琪在六歲的時候,我的妹妹得病去世了。過了半年,我的妹夫也去世了。我把娜布琪接到我家里。我的女兒叫蓮花,比娜布琪小一歲,她們兩個人就像姐倆一樣。但是我給娜布琪買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每個假期領(lǐng)她到外地去旅游。逢年過節(jié)給她買最好的禮物。我最怕的事情是她想她的爸爸媽媽,她可能也想了,但沒讓我看出來。娜布琪念了最好的小學(xué),最好的初中和高中,考上了內(nèi)蒙古大學(xué)。我妹妹如果活著,她能耐頂了天,也就是讓女兒考上內(nèi)蒙古大學(xué)。娜布琪大學(xué)畢業(yè)在赤峰上了班,單位很好。然后她談戀愛,今天結(jié)婚了。她丈夫家里有三百多頭牛,很有錢,在赤峰買了房子和車。我在赤峰給娜布琪也買了房子和車。車跟婆家的一樣,豐田佳美,但顏色不一樣,他們是白的,我是藍的。房子和他公公婆婆買的房子在一個小區(qū)里,面積也一樣。為什么你能買我不能買?我妹妹怎么想?

可是,永日布扭過頭,委屈地咬住嘴唇,眼淚蓄滿了眼角,眼看就流下來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可是,在婚禮上,婆家,端一碗新鮮的牛奶,送給娘家媽喝下去。這碗奶代表著,母親養(yǎng)育女兒,所有的辛苦。有女兒的母親,都等著在女兒婚禮上,喝下這碗奶。可是,我妹妹不在了,由我來喝。當時我想大哭,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強忍住沒哭。這碗奶,我一口一口喝下去,比黃連還苦。它本該是我妹妹喝的……

永日布看著房頂,站起身來。我以為他要唱一首歌表達嫁女心情。他舉起雙臂,竟然嚎啕大哭。哭著,他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坐下來,推開盤子,把雙臂交疊放在桌子上,枕著手臂哭,后背大力起伏。

哭夠了,他抬起頭,脫去西服,脫去白襯衣和領(lǐng)帶,脫去襯衣里面的藍色短袖衫,只剩下一件被汗?jié)a出篩子眼的白色的跨欄背心。上面寫著天山高中籃球比賽優(yōu)秀獎。這身裝扮像一個牧民。他說,我妹妹要是看到今天的婚禮場面就好了,非常成功。喝!我們端杯喝了一口酒。

永日布這時候又說,但這碗牛奶應(yīng)該是由我妹妹喝的。說著他又委屈地哭起來,這回不是大聲哭,聲音小。我理解他,他認為妹妹與妹夫雖然死去十幾年,但今天非常有必要復(fù)活一會兒,看一看婚禮的場面。哪管他妹妹獨自活15分鐘也好,或者他妹妹把那碗牛奶喝下去立刻死也沒關(guān)系。可是,如果妹妹和妹夫一個都沒活過來看一下,婚禮辦這么好有什么意義呢?鎮(zhèn)長痛哭不已。

少頃,鎮(zhèn)長深呼吸,擤鼻涕,回到現(xiàn)實里。

他問我,你是干什么的?

民政助理桑杰驚訝地回答他,這是鮑老師,今天你請鮑老師吃飯呀?

永日布嚴厲地說,閉嘴,我沒問你。

他問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回答警察。

永日布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筷子震到地上。他說,有人偷光纜,你為什么不管?有人私自宰豬到市場上賣,你為什么不管?你們是不是一伙的?

我答咱們國家的法律規(guī)定刑事和治安案件歸屬當?shù)毓矙C關(guān)管轄,并不是所有警察都能管全國所有的事情,警察沒有這個權(quán)力。

啪,永日布又拍一下桌子,這回把手機震掉地下。都是你們干的,你們放任壞人壞事不管。

桑杰嚇壞了,走過去,把鎮(zhèn)長摁到座位上。但永日布像彈簧一樣站起來,把桑杰輕松地推到一邊。

他對我說,你別走了,你必須把我們鎮(zhèn)的壞人抓起來判刑,我們才能放你走。

我原本想跟他吵一架的,但我坐在桌子的里邊,想站也站不起來,身后的墻壁也妨礙我用手拍桌子。突然,永日布雙手捧住自己的臉,又嗚嗚哭起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這碗牛奶,本來是,由我妹妹來喝的。我妹妹沒有……喝到……這碗奶,我心里太……難受了……

山丁子樹搖籃

在高戈斯臺可汗山的陰面,泉水從巖石上悄悄流下來,在樹葉的縫隙里微微閃光。山的身體包裹著花崗巖,那桃色的花崗巖和灰色的花崗巖。花崗巖是被樹林遮蔽的山的肉。

什么樹在花崗巖上生長?牧民把這種樹的木板放在花崗巖上,比較樹和巖石的紋理,說一模一樣啊,只不過木板有香氣,比花崗巖柔韌。還有呢,這種樹的樹枝是紅顏色。但是紅樹枝如果開紅花,就不好看了,人們從遠處看不出來樹在開花。樹知道,故而開白花。春天來了之后,像一個大網(wǎng)罩住了高戈斯臺可汗山的陰面和陽面,草和樹冒芽,有種子的植物都從地上站出來,泉水開始悄悄地流。春天的時候,泉水一邊流一邊結(jié)冰,新的流水把冰融化。夜晚,新的流水又結(jié)了冰。這就像人喝茶老往茶壺里添水一樣。往高戈斯臺可汗山上走,無論朝哪個方向看,山都擋住了多半個天空。這時候長在花崗巖上的樹開花了,它的枝條像山楂一樣紅。這條紅胳膊轉(zhuǎn)圈掛滿了白花,好像刺繡繡上去的花。這種樹名字叫山丁子樹,又叫山荊子樹,這是牧民最喜歡的樹之一。

牧民們還喜歡雅西樂———鼠李木,喜歡哈日根那———山杏樹。如果你經(jīng)歷過五個多月的光禿禿的冬季,你也會喜歡所有冒綠葉的樹木。如果在高戈斯臺可汗山樹里面選一兩種喜歡的樹,牧民們喜歡活潑的、像少年人一樣的山丁子樹。這些樹身穿紅衣服,手里舉著白花在山坡上跑,跑什么呢?它們追趕江木倫河遠遠逝去的水波。牧民們把山丁子樹請回家,如同請回貴客。他們用毛巾擦這棵樹,用水清洗,放到鍋里煮。煮好了,拿到太陽下面曬。這樣的山丁子樹不裂紋。

他們做什么呢?他們用山丁子樹給嬰兒做一個搖籃。在牧區(qū),做搖籃是大事呢。一個人從媽媽的肚子里降生到世上,他要和誰在一起?老祖宗早就替他們想好了,要跟烏日樂在一起,烏日樂就是山丁子樹,山丁子樹包裹著嬰兒的細嫩的肉。山丁子樹長在花崗巖上,堅韌無比。它經(jīng)歷過山泉水的澆灌,春天用紅胳膊舉著白花奔跑。這種樹的氣質(zhì)慢慢會滲透到嬰兒的身體里,尤其是骨骼里。這正是牧民們所盼望的事情。

牧民們做好山丁子樹的搖籃,要到高戈斯臺可汗山上選沙子。你看一下就知道,山真是有意思,它到處是巖石,雜樹叢生。但是在陽坡一定有一個地方積蓄著圓圓的像湖泊一樣的沙漠。沙子不能喂羊,但能鋪搖籃,給嬰兒當床。搖籃里如果不鋪沙子,還鋪什么呢?潔白的沙子放在孩子的身體下邊,干凈又柔軟,老天爺制造沙子就是干這件事用的。高戈斯臺可汗山上的沙子不多也不少,足夠孩子鋪搖籃用了。山下居住的牧民,小時候都在這些沙子上睡過覺。鋪搖籃的沙子先放在鍋里炒,炒的微微發(fā)黃,但并不發(fā)出糧食的香氣。再把把沙子鋪在搖籃里,為孩子接屎接尿,臟一塊兒扔一塊兒。牧民說,這個孩子原來睡在這塊沙漠的沙子上,你如果換了其它沙漠的沙子,孩子會晝夜哭啼。這是說,人和大自然有無數(shù)種聯(lián)系。比如,孩子們換了其它地方的沙子晝夜哭啼。

牧民們在山上取沙子之前,向沙漠之神跪拜:“神啊,我來取你的沙子,是為了我兒女的成長。請允許我拿走你的沙子,請在我取的沙子里放進你靈驗的祝福。”沙子鋪好了,搖籃掛在炕里的東北角上方。東北角是母親待的地方,吉祥方位,母親和孩子搖籃在一起。搖籃要用單數(shù)的三根皮繩系在房梁下,皮繩上掛著三個鮮艷的吉祥結(jié)。搖籃動的時候,孩子眼珠隨著吉祥結(jié)轉(zhuǎn)動,預(yù)防斜視。皮繩還系著公野豬的獠牙,它的獠牙多么鋒利,野豬和公馬搏斗的時候,獠牙齊刷刷地切斷馬尾。

山丁子樹的搖籃里鋪著高戈斯臺可汗山潔白的沙子,孩子在搖籃里睡覺。山丁子樹、沙子和獠牙一起安排嬰兒的夢,高戈斯臺可汗山的雄偉,蒼茫會陸陸續(xù)續(xù)在他夢里出現(xiàn)。

贊伯拉的走馬,

享有神圣封號的火藍覺若

十年前的樣子,夏日巴塔村的馬倌贊伯拉到哈日努登村的朋友杭愛家里喝酒。他喝醉了,騎馬回家,從馬上掉下來,睡在了江木倫河邊的灌木叢里。

贊伯拉的馬的名字叫火藍覺若,是一匹走馬。這匹馬守護著贊伯拉。到了夜晚,動物們從高戈斯臺可汗山下來,到江木倫河邊飲水。這些動物想不到會有一個馬倌躺在河邊,四肢放松,等著它們來吃。但并不是所有的動物都喜歡吃人。人認為是動物就吃人,有一點高抬自己。所有的動物都有自己的食譜。有一些動物吃另一些動物的肉,而不會吃所有動物的肉,它覺得不好吃。這是上天決定的,上天并沒有給所有動物太多的胃口。人覺得動物吃人,把自己想象的過于香甜。有一位獵人說,人身上的氣味難聞,沒幾種動物會吃人,除非它餓昏了。老虎蔑視人,它只喜歡吃野豬的脖頸肉。人沒多少肌肉,脂肪太多,動物并不愛吃。當然有的動物,比如獾子和狐貍,愿意吃動物的內(nèi)臟,這是指動物尸體腐爛之后的內(nèi)臟。人的內(nèi)臟有肚皮和衣服包裹,贊伯拉的內(nèi)臟也有肚皮和衣服包裹,他發(fā)出的巨大的呼嚕聲,讓動物們發(fā)抖。即使是這樣,他的馬火藍覺若仍然守衛(wèi)著他。馬在贊伯拉身邊走來走去,如果有動物走過來,火藍覺若抬起蹄子,用后蹄使勁刨土。動物們散開,走到很遠的河邊去飲水。火藍覺若看守他的主人看守了一夜,在明月的清輝下,在河面吹來的微風(fēng)和蛙鳴聲里,贊伯拉香甜地睡了一個晚上。到了早晨,他還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然而動物們撤回到山上。太陽躍上山巔,金紅色的光芒扎進贊伯拉的臉龐和脖子里,卻沒把他弄醒。他的馬此時絕塵而去,馬跑到哪里去了?火藍覺若跑到三公里外的夏日巴塔村,這里有贊伯拉的家。馬跑進贊伯拉家的院子,高聲嘶鳴。贊伯拉的老婆納人花走出來,看到這匹馬正朝天撂撅子。她不認同,馬從來是斯文的,哪有一匹馬會在主人家門口朝天撂撅子?納人花忍不住批評了這匹馬,上前牽馬的籠頭。但火藍覺若原地打轉(zhuǎn),不讓牽。納人花生氣了,指著馬說:你這是要做什么?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在牧區(qū),不可以罵馬,批評一下可以,語氣不能太重。猛地,納人花恍然大悟,火藍覺若的馬背上有鞍子,但沒有贊伯拉。納人花原來以為這匹馬是從馬群里跑來的。既然備了鞍子,人沒回來,一定出事了,馬回家來報信兒。

納人花說好了好了,咱們?nèi)フ屹澆<{人花騎上馬,馬飛也似的把她帶到了江木倫河畔的灌木叢邊上。剛好,小鳥正出早操,它們像蜻蜓一樣布滿了河面。河水的波浪排成橫列,一浪一浪地向前推進,像朝鮮軍隊的閱兵式那樣。贊伯拉躺在灌木叢邊上仰面睡覺,張開黑洞洞的嘴。納人花下馬從身上拿出一個塑料瓶,里面裝著白色液體,這是用馬奶做的酸奶,叫車戈。她像往抽水馬桶的黑洞倒水那樣把車戈倒進了贊伯拉的嘴里。車戈非常酸,據(jù)說有健脾宣肺的功能。贊伯拉因此被嗆醒,咳嗽,起身,驚訝,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他們夫妻二人騎著火藍覺若回到了家。

這個故事的前半段是贊伯拉講的,后半段由納人花補充,那時候我坐在他家夏營地的蒙古包里喝茶。早上的光線,從蒙古包下面通風(fēng)處一寸一寸向里延伸,照亮地毯。一只草綠色的螳螂跳到紅漆餐桌的奶豆腐上,氣勢洶洶地站著,仿佛慶幸它沒跳進滾燙的茶碗。我承認我暗中希望它跳進茶碗里。

我的馬火藍覺若聰明,贊伯拉說,年輕的時候,我們在可汗山下面的草地抓兔子。你看兔子跑得多快,卻會突然拐彎,向東向西,但是馬照樣攆上兔子。在馬差一步追上兔子時,我從馬上撲下去,一把抓住兔子。在落地那一瞬,我兩只手抓住兔子,后面雙腳一蹬重新躍到馬背上,馬一直在跑。人怎么能夠撲到地上又跳起來回到馬背上呢?這不是魔術(shù)。落地那一瞬,手攥著馬韁繩,拽韁繩借力,跳到馬背上。

我問,是你自己這樣做,還是村里其他的人也能這樣做?贊伯拉說,啊嚯,好多人都能呢,但是從飛跑的馬上撲到地下抓起兔子,也是俄爾登木其(天賦才能)呢。

我腦子里過了一下這樣的畫面,我覺得這比奧運會的一些項目還體現(xiàn)力量與技巧的強大。人從馬上撲地抓住兔子,人也可以撲地抓住人,抓住其它東西。人的騎術(shù)達到這個境界,相當嚇人。我忽然想到,蒙古人作為游牧民族從亞洲一直打到歐洲,看來并不是一件虛妄的事情。當時他們沒有更強的生產(chǎn)力,只有馬。但他們在馬上的這番身手,足以讓對手尿褲子了。贊伯拉說,你不要理解錯了,這件事情的重點不是兔子,也不是我,是馬呀。馬啊馬,它多么聰明,它知道你要活捉兔子,它用那么好的速度和默契配合你,讓你抓住兔子。除了馬,沒有哪種動物能幫人做這件事。雖然,贊伯拉說,抓不抓兔子都沒關(guān)系,我們抓到兔子,后來把它放掉了,有的兔子嚇得不會跑。但是馬多么聰明。

我的馬名字叫火藍覺若。你從山頂上看過草原沒有?草原從山上延伸下來,那一種柔和的曲線特別漂亮,像馬從頭頂緩緩下降到后背的曲線,馬鬃是整齊的灌木林。我的馬小腿骨棒細而又細,是馬里邊最細的小腿。小腿越細,這個馬跑得就越快。但它的兩個蹄子特別大,像白貝殼做的大碗,擺在馬頭下邊,非常威風(fēng)。它的雙腿筆直筆直地站著,像一個哨兵。它的鼻梁呢,也是筆直筆直,只有誠實和有福氣的人的鼻梁才是這樣子。它的耳朵永遠是尖尖的,而不像驢那樣讓耳朵趴下來,沒意思。火藍覺若站著的時候,它的大眼睛看自己眼前五六步的地方,它看什么呢?或者它在想什么?我們不知道它看什么想什么。它的眼睛晶瑩,黑黑的瞳仁沒有雜質(zhì)。跑起來之后,馬就變成另外一種動物,像蛟龍在海浪之間穿行,像飛一樣。贊伯拉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外國人手扶著帆板在波浪之間穿行,我覺得那就是我。我騎著火藍覺若在齊腰深的草里奔跑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起伏著,跳躍著,好像在飛行。

說著,贊伯拉右手撐著地毯,緩緩站起來。他眼睛看著前方,蒙古包的氈片仿佛擋不住他的視線。他手心向上,平端兩只手,慢慢端起來,端到胸口停住。他手里仿佛真的有東西,但并沒有,像一個祭神的儀式,

這時候,一種聲音,也就是低頻的聲音從他口腔里緩緩發(fā)出來,你可以感覺到他腹肌與腹膜的震動。這個聲音像電流從他的脊柱上升到頸椎,到達頭頂,經(jīng)過上顎持續(xù)發(fā)出來,哦———哦———哦———,呼麥。這是贊伯拉的聲音,是一個民歌的前奏。接著,他大聲唱起來,真假聲交錯。唱到高音,他眼睛必定閉上,高音結(jié)束再睜開。聲音的激流像一條蛇,在他身體里上下竄動,噬咬他的五腑六臟。他的表情與其說歡快,不如說痛苦。歌詞說:

登上山啦,登上了登不上的山

風(fēng)梳你的鬃毛,擦干汗

你把最后的力氣放在滾落的礫石上

一步一步登上了黑莫日山頂

山頂有太陽等你

夜晚,月亮最先找到你

你一眼能看清二十里路的風(fēng)景

贊伯拉睜眼睛,閉眼睛,吸氣吐氣,換了六七種表情之后,唱完這首歌。他放下手,坐在地毯上。他說,我的馬火藍覺若得過三次鄉(xiāng)以上的賽馬冠軍,被鄉(xiāng)里封為達爾罕齊(達爾罕齊是封號,大意為神圣者、不可觸動者)。贊伯拉的走馬火藍覺若被封為達爾罕齊之后,不能被出售,不參加賽馬比賽。雖然它不參加比賽,但也會在賽馬大會上獲得并列第一名的榮譽。它在草場上自由地吃草徜徉,尾巴在晚風(fēng)里愉快地掃動,隨便到哪里去都沒有人阻攔。簡單的說,這都是主人情愿,鄉(xiāng)里沒人管這件事。所謂鄉(xiāng)里封的達爾罕齊的稱號,也沒有法律意義,只是一種美好的稱謂,表明人情愿為馬養(yǎng)老。

大約在三年之前,火藍覺若作為一個神圣的達爾罕齊,覺得自己到了歸天的時候,它已經(jīng)活了26年。它一步一步登上了離贊伯拉家很遠的黑莫日山。那座山并不大,但很陡峭。火藍覺若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這座山,按贊伯拉的說法,這座山只有山羊才能登得上去。馬老的已經(jīng)沒力量了,行走困難。天知道火藍覺若怎么登上了這么陡峭的山,走的是哪一條路!

有一天,贊伯拉在草原上沒有發(fā)現(xiàn)馬的身影,他心里預(yù)感火藍覺若到了歸天的時候。他找來找去,在黑莫日山的山頂,看到了火藍覺若的骸骨。它的前腿骨、后腿骨和肋骨都清清楚楚地擺在山頂上。皮毛和肉早就被其它動物昆蟲吞噬或已風(fēng)干,雨水把這些骨骼澆得干干凈凈,一堆雪白。它的蹄子上保留著贊伯拉給它掛的純銀的腳環(huán)。

贊伯拉自豪,他沒想到火藍覺若竟然知道自己是被封為達爾罕齊的,所以它選擇死在黑莫日山頂,每天最早見到朝陽。這有多么榮耀啊,讓贊伯拉剛才唱歌的時候,表情神圣。

紫色帶香味的大幕

“白塔下面有一座地宮,地宮里藏著很多用紫布包裹的經(jīng)書,我親眼看過這些經(jīng)書。”

這段話是看守過金代古塔的楚格賓巴對我說的,時在三十多年前,那時候我到牧區(qū)采訪一位種苜蓿草的牧民,在鄉(xiāng)政府門前遇到了楚格賓巴。他坐在矮墻頭上,懷抱著一根牧羊鞭。鞭桿是一根細木棍,上面拴了一根細布條。楚格賓巴指著白塔說,你知道那些包裹經(jīng)書的布有多長嗎?他站起身,邁開大步往北走,大約走出去三十多米,轉(zhuǎn)回身告訴我,有兩個這么長。我起身走,按著一步一米的距離往他那邊走,走到楚格賓巴身旁,告訴他二十七米。他說那些包經(jīng)卷的布有兩個二十七米,當年他把這些布在地上卷成卷兒,拉了滿滿一馬車。很高的,楚格賓巴用手在自己前額上比劃。“布拉到了鄉(xiāng)里,他們拿這些布為禮堂做了一個幕布。”

我們一起去了鄉(xiāng)里的禮堂。禮堂的大門掛鎖,楚格賓巴帶我從后面的窗戶鉆進去。禮堂里面空空蕩蕩,幾十把椅子靠墻邊摞著,摞在上面的椅子四腳朝天。我聞到空氣里有一股沒聞過的香味兒。

臺上大幕合攏,這有些奇怪。只有演出的時候大幕才合攏并打開,對吧?在這個沒有觀眾的禮堂里,大幕竟然是合攏的。楚格賓巴指著幕布說,“就是這些布,他們縫成了一個幕布。”

深紫色的幕布封閉舞臺,像一面赭石的山巖。我們往前走,香味越發(fā)重。楚格賓巴說,“這個布有檀香味。”這時候幕布中央突然拉開一道縫,露出一只腦袋,頭發(fā)黃而稀。他的手緊緊地拽著幕布,裹住自己的脖子,仿佛害怕別人看到他的身體。

這個頭顱用蒙古語問:仁琴道爾吉去了哪里?楚格賓巴不耐煩地用手背揮了揮,意思是走吧走吧。頭顱又問:下雨了嗎?楚格賓巴又揮了揮手。頭顱小心隱沒在紫色有香味的幕布里再也沒有出來。我想問楚格賓巴,這是你導(dǎo)演的吧?很搞笑,但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回事,改問他:這個人是誰?楚格賓巴說他是從哲盟那邊來的人。

仁琴道爾吉是誰?

楚格賓巴說,仁琴道爾吉早死了。

我驚訝的是,楚格賓巴對從大幕縫里突然出現(xiàn)的這個從哲盟那邊來的人一點兒都不驚訝。原來我打算到臺上看看幕布里面是什么樣子,但我止步了。我覺得幕布后面是一處不可理喻的場景,你無法想象哲盟人或許還有他的同伙把里邊搞成了什么樣子。奇異的香味會讓人失去理性,印度香對海子當年失去生命負有責(zé)任。

馬鬃燃燒

摔跤手身穿銀泡釘?shù)乃右拢i圈上系著幾十根彩色的布條。他們上場時舉起雙臂,笨拙地跳著舞。他們叫鷹舞,為了讓頸圈上的布條抖動起來,仿佛是一只鷹。

禽類最華麗的羽毛長在頸部。摔跤手認為,一個人頸部飛起來鷹一樣的羽毛(用彩色布條代替),就算是一只鷹了,爪子銳不可當。在我看來,頸部華麗者除了鷹和摔跤手,還有馬。馬群沖過來,好像在你面前砌來一座奔流的城墻。這座夾雜棗紅色、灰色、白色和黑色的城墻頂端飄揚著群馬的頸部鬃發(fā),這是馬的五色戰(zhàn)旗,在風(fēng)中獵獵招展。馬群踏過,你看不清每匹馬是什么樣的馬,但馬的鬃發(fā)和拉成直線的尾巴給你留下強烈印象。陽光下,馬的皮毛閃亮,馬蹄如千足之蟲的腳爪翻飛。馬鬃是馬從天際拉過來的繩索,牽著云團遷移。

從山頂看馬群跑過大地,看它們鬃發(fā)飛揚,仿佛大地燃燒著黑色亞麻色的火焰,一叢叢火焰下面有馬蹄踏出的沉悶鼓點兒。在河邊看低頭飲水的馬群,馬們伸著修長的脖子探向清澈并緩緩流動的河水。河水映照馬的鼻梁,而風(fēng)用馬的鬃發(fā)蓋住了它們的眼睛。這些沒有修剪過的鬃發(fā)代表馬的野性。它們不是駕馭馬車的牲畜,是大自然的子孫,崇尚自由,與人平等。

最健壯的馬鬃發(fā)最長,這是馬群中的公馬,人稱兒馬。牧民說,不要碰公馬的鬃發(fā)。不能修剪,甚至不能摸,尤其不允許女人摸。我問一個馬倌,如果公馬的鬃發(fā)被剪掉會怎么樣?馬倌沮喪地說,完了,公馬的勇氣和力量就沒有了。馬倌告訴我,公馬的鬃發(fā)不能碰到剪子,不能遇到一切鐵。

我知道,即使是一般的馬,也不能夠隨便給它修剪鬃發(fā)。給馬剪鬃發(fā)要挑選一個好日子。陽光普照,微風(fēng)和煦,這才好。誰會在暴風(fēng)雨之夜給馬修剪鬃發(fā),他傻嗎?馬不能在它生日的那天被剪掉鬃發(fā),牧民們認為這對馬的健康有害。牧民們記得自己馬群里每一匹馬的生辰,用腦子記而不是用筆記在紙上。

可是現(xiàn)在草原上的馬很少了。你到草原上旅游,你看過馬群嗎?你看不到。我對馬的描述來自記憶,而且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你如果去問牧人。草原上為什么見不到馬?他們會說,現(xiàn)在放羊放牛不用馬了,用摩托車。

有人說———這是一位法國作家說的,好像是拉·封丹———“馬是人類馴化的動物中最成功的范例”。經(jīng)過馴化的馬,可以把它的智慧、勇氣和力量與人類的愿望相融合。除了馬,沒有哪種動物能達到這個境界。所謂動物,在環(huán)境的要求下,會有智慧和力量,但這是它單獨使用的,和人類沒什么關(guān)系。馬了不起,它知道人在想什么,它用忍耐力達成人的愿望,人類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動物了。雖然人所養(yǎng)的寵物也會奉迎人,比如說犬類。那只是逢迎,而不是融合。馬戲團馴養(yǎng)員鞭子下的猴子也會逢迎,但那也不叫融合,是諂媚。馬最優(yōu)秀的品質(zhì)之一是不向人類諂媚。人也好,動物也好,一諂媚就壞了自己的品質(zhì)。與達爾文所說的進化正相反,變成退化。

馬在早晨的草原上奔馳,它喜歡看到草葉上晶瑩的露珠在馬蹄的震動下紛紛滑落。馬喜歡看日出的紅光從山頂上流淌下來,灌注草原,把青草的纖毛染上一層紅光,馬覺得這才是上天最好的禮物。馬看到河水無聲地流過去,而鵝卵石仍然在原來的位置。它踏過河水,踏過的地方水花四濺。

然而草原上幾乎見不到馬了。有一些牧民養(yǎng)馬是喜歡馬,不用來放牧,也不把馬當作交通工具。在內(nèi)蒙古的牧區(qū),多數(shù)村子修上了水泥的通村公路。你知道,馬蹄子只適合于在土里翻盞,馬沒辦法在水泥路上行走,容易摔倒,馬走在水泥路上膽戰(zhàn)心驚。如果下了雨或結(jié)了冰,馬、牛甚至羊都不敢在水泥路上行走。大地則是另一回事,所有在大地降生的生靈都能在大地行走,無論地上有沒有雨雪冰。

有人說馬喜歡跑,No,參加世界田徑黃金聯(lián)賽的運動員才喜歡跑。馬喜歡自由,包括跑與靜立。馬跑的時候,大地像扇子一樣在它眼前敞開,有丘陵、河流,以及像羊尾巴一樣在天邊晾曬的灰云朵。可是,自從牧區(qū)實行草場聯(lián)產(chǎn)承包之后,牧民們把自家的草場封上了鐵絲網(wǎng)。我的意思是說,草原的遼闊只是一種假象,事實上,它早被網(wǎng)格般的鐵絲網(wǎng)所分割,馬往哪里跑呢?這是馬群減少的主要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禁牧令。巴林右旗禁牧已經(jīng)十年了,在他們那里,一年四季都不允許牲畜在草場上放牧,草原是空蕩蕩的,只有草和土,還有天上的云彩。

沒有牲畜的介入,草原上的牧草迅速退化。牛群、羊群、馬群在游牧中會把草籽和多樣性的生物因素攜帶到四面八方。它們的踐踏和糞便促進了草原的健康成長,這是大自然原本的含義。當草原沒有牲畜游蕩的時候,牲畜所需要的那些牧草也都消失了。而馬在鐵絲網(wǎng)的重重包圍之下,要往哪里奔跑呢?你看過草原上奔跑而來的馬群嗎?如果有,那也是有人花錢從馬倌那里租來的馬群,一馳而過而已。那是表演,而不是馬的生存。政府舉辦文旅結(jié)合的攝影大賽時,洶涌的馬群從天邊跑來。幾百匹馬甚至上千匹馬,像洪水一樣飛掠而過。馬群兩旁布滿密密麻麻的照相機鏡頭,而馬的頭頂,還有帶攝影鏡頭的無人機的游弋,政府稱之為盛會,確實是盛會,人們借此看到世上還有這么多馬。

我問牧民,禁牧令妨礙牧業(yè)發(fā)展,政府知道嗎?

知道,牧民說,政府什么都知道。

我問,那為什么不取消呢?

牧民說,這個禁牧令是上一屆的上一屆的上一屆的自治區(qū)主席下的令,那下一屆的下一屆的下一屆的主席就不愿意取消這個令,好像不禮貌。

馬想念馬,馬愿意在馬群中生活。可是馬群在哪里呢?草原上的公路很發(fā)達,有汽車,摩托車和電動車,馬做什么用處呢?

在牧區(qū),最好的草場被封在一處名為自然保護區(qū)的地段。土地進入自然保護區(qū)之后,跟牲畜永遠隔絕。無論是人和牲畜都不允許進入自然保護區(qū)活動,只有螞蟻除外。我曾經(jīng)聽說一戶牧民的羊群鉆過鐵絲網(wǎng)進入保護區(qū),在里面拉了幾百個糞蛋兒,當然也吃了保護區(qū)的草,這個牧民被公安抓了起來,說他破壞自然保護區(qū)的生態(tài),屬于犯罪。那么自然保護區(qū)里面是什么情形呢?里面的樹木成片死亡。沒有牛羊馬群的存在,樹木不與其它生物發(fā)生聯(lián)系,被監(jiān)禁在一個名為自然保護區(qū)的地方反而死得快,因為那里失去了生態(tài)的多樣性。就牧區(qū)而言,國家無須劃一塊地去保護。牧民們不捕殺動物,也不挖中草藥,這都是外地人干的事。為了防止外地人到自然保護區(qū)破壞生態(tài),竟然會把這么一大片土地圍封起來永不解禁,真奢侈。如果小偷在超市偷竊,會不會把超市劃為永久保護區(qū),不讓顧客進入呢?那么自然保護區(qū)里面有沒有人呢?當然有。那些在改革進程中半死不活的國營林場或農(nóng)場的人們在里面謀生。這些人沒有農(nóng)民身份,因而沒有耕地草場,也沒有職工身份,因而沒有工資和養(yǎng)老金。他們在自然保護區(qū)里面賴以生存,自然保護區(qū)保護的對象,有草、動物和這些人。

蒙古人不允許用鞭子打馬的頭,不允許罵馬。蒙古語里面關(guān)于馬的詞匯,幾乎全都是贊頌。馬的位置低于神祗但高于人。馬是地球上數(shù)量逐漸減少的物種。你去查新華字典,在馬的偏旁邊上累積著許多漢字。這些帶馬字旁的漢字跟馬有關(guān),跟神奇、勇敢,迅速有關(guān)。但這些字的使用量越來越少。無論在縣城,或者一個鎮(zhèn)子,很少能見到馬。那些賣香瓜的人趕的馬車所套的牲畜也不是馬而是驢。多年以后,說到馬的時候,人們說的只是那些姓馬的人。

2019.9.8-9.15,赤峰市新城陽光小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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