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的云貴高原上,有一個民族叫水族。水族是個頗為奇特的民族,它們本民族的文字“水書”,和在殷商的甲骨文有些淵源,甚至,用它可以破解二里頭出土的陶器上的神秘符號。而它的風俗習慣,反倒與周邊的其他少數民族格格不入。貴州三都縣,是全國唯一的水族自治縣,生活在這里的水族人卻把1500公里以外的河南睢縣當做故土。那么問題來了,豫東的睢縣咋和西南少數民族扯上關系了?
初白丨文
豫記微信號:hnyuji
生活在云貴高原上的水族人
對“睢”字有著迷之好感
10月14日,全國首屆睢文化研討會在睢縣舉辦,睢縣很重視這次研討會,市、縣領導,各路專家學者共聚一堂。讓人吃驚的是,這次會議,還邀請了幾位來自貴州三都水族自治縣的參會嘉賓,他們身著水族傳統服飾,還向睢縣贈送水族文字的書法作品。這本是一個睢縣的文化縣研討會,為何會吸引1500公里以外的水族同胞參加?這二者之間有什么隱秘的聯系嗎?
貴州廣西交界處的三都縣,是全國唯一的水族自治縣,與它相鄰的荔波、獨山、都勻等縣市也生活著三四十萬水族同胞。
水族人有些很詭異的習慣,總顯得與云貴高原上的其他民族格格不入。
比方說,水族人家嫁女兒,裝嫁妝的箱子里,必須有件羊毛大衣。據說,這是水族人富貴的象征。然而,在南方炎熱的氣候里,羊毛大衣顯得很跳戲。
這還不算完,水族人過端午節要騎馬,騎馬的時候一定要有馬鞍,實在找不到的話,也要拿一塊色彩艷麗的被子面,折疊成方塊,放在馬背上當馬鞍。這是典型的北方民族騎馬習俗,與南方“不鞍而騎”的習俗截然不同。
據說,這是為了紀念水族先民在發祥地的征戰遺風。
水族婚禮
此外,他們的歷法“水歷”,與漢民族的夏歷基本一致,將一年分為12個月,有大月和小月的區別,大月30天,小月29天。稍有不同的是,水歷以夏歷八月為歲末,九月為歲首。
更神奇的是,他們對“睢”字有著迷之好感。他們自稱為“睢人”,還把自己的水族文字叫做“泐睢”。
甚至在流傳下來的歌謠里,他們也表達了對“睢”的熱愛,歌謠很短,是這樣唱的:
吃睢水,成睢人;飲睢河,成睢家。
這歌謠的意思非常明顯:我們水族都是“睢人”,我們的故土在一個叫“睢”的地方,那里還有一條河叫“睢水”。
很巧的是,在離云貴高原1500多公里的中原大地,有個縣城也因“睢水”而得名,那就是商丘睢縣。
如果你有機會到睢縣去,你會看到碧波蕩漾的北湖,這個湖的面積位居全國四大名湖第三,在中原大地實屬罕見。2004年,睢縣成功注冊為“中原水城”,成為中原大地上唯一的一座水城。
在睢縣北湖廣場上,有一座雄偉高大的鐵人三項運動標志的塑像,塑像基座上“鳳舞水城”四個金黃色行楷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三都縣,人們稱它像鳳凰羽毛一樣美麗,以三都水族為題材而創作的歌曲《像鳳凰羽毛一樣美麗的地方》,唱響全國;以“感動中國人物”之一的水族教師陸永康為原型拍攝的電影——《水鳳凰》,催人淚下。
而走在三都大街上,冠以“鳳凰”的匾額、店鋪、旅館更是隨處可見:鳳凰賓館、鳳凰泉、鳳凰公園……
兩地都非常看重“睢”字,都把鳳凰當成城市的標志,這是不是說明兩地在文化上有某種淵源?
河南臨汝窯八蓮瓣陶瓷注碗里的神秘符號
竟是水族的文字?
其實,早在上世紀40年代初,人類學、民族學的一代宗師岑家梧先生就發現了端倪,1943年,岑家梧先生首開水族古文字系統研究之先河。
他通過對水書字體表意與甲骨文比較研究后指出,水書與殷商甲骨文有姻緣關系,它并不發源于貴州,是經過輾轉遷徙才傳入的。
而在同一時期從事水家古文字、信仰研究的張為綱也持有相似的論點:如今的水族人重視祭祀,推崇巫師,甚至是他們的文字,其實都是殷商文化的遺存。
張教授甚至非常篤定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今之水家,蓋即殷之遺民。
兩位老先生的論斷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畢竟40年代時局還不太平。真正讓水族人重新審視自己民族起源,還是在2000年以后。
2003年年底,荔波縣檔案局收到貴州省檔案局轉來的一封信。
一位揚州的藏友獲得了一只北宋早期河南臨汝窯八蓮瓣陶瓷注碗,碗內有10個神秘符號。藏友曾向多位專家求證,但始終無法破解,他希望貴州的專家看看,這些符號是否是水族的文字水書,并破解其中含義。
時任荔波縣檔案局局長的姚炳烈長年從事水書搶救、征集工作,他看到這些臨摹的符號后,直覺這就是水書。他又邀請了3位當地的水書先生分別單獨對符號進行辨認、破譯,出來的結果完全一致。同時,從檔案局現存的水書中,也找到了與這10個神秘符號一模一樣的文字記載。
隨后,藏友又向荔波縣檔案局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瓷碗里的10個神秘符號,與河南二里頭出土的陶器上的24個神秘符號非常相似。經過研究對比,水書中確有與夏陶符號完全相同的記載。
現存水書原件,歷史最長不過明朝初期,而這個結果則表明,水書形成的歷史時間很可能是在3000多年前的夏朝,甚至更久遠的年代。
事實擺在眼前,會寫水書的水族人,兩三千年前的確在中原生活過。不過,問題又來了,僅僅憑借水書和一個“睢”字,就判定水族先民發源于中原,那未免太武斷了。
2004年9月,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細胞與分子進化開放實驗室和貴州黔南民族醫學高等專科學校共同完成的DNA研究顯示,在遺傳組成上,水族人群較其他南方民族群體與西北人群的序列更有相同性,表明水族是一個來自北方的古老民族群體。
早已融入百越的水族
已然沒有忘記自己的故土在中原
我們再次回到水族人代代相傳的歌謠上“吃睢水,成睢人”。
古睢水最早見于文獻是《左傳·僖十九年》,上古人們為河流取名,大致有兩種辦法,一是看河水的狀態,二是以河流發源、流經地。
按《說文解字》的解釋,“睢”本義是兩眼向上看,明顯與水流狀態無關,而且古文獻中也沒有叫“睢”國、邑等地名。
其實,“睢”即豕韋之合音,睢水即是豕韋水,因該水流發源或流經豕韋族居地而得名。豕韋族遷居他方,春秋時期雖此地已無豕韋人,而河流名稱卻代代口耳相傳,后人因為其讀音和“睢”相近,因而誤作“睢水”。
合音字起源很古老,學過古代漢語的人都知道,“盍”就是“何不”,“諸”就是“之乎”,今天的山東鄒縣的“鄒”,即是古國“邾婁”的合音。
據史籍記載,豕韋族的酋長最初姓彭,是夏族的同盟部落,而商湯則在滅夏前先征服了豕韋族。
進入商朝后,豕韋因商人的壓力北遷至今滑縣東南數十里處的古韋城一帶定居,并逐漸強盛起來。后來,盤庚遷殷,緊鄰豕韋族居住地,二者產生矛盾和摩擦,豕韋人不得不再度向北遷徙到唐(今山西大同附近)一帶居住,成為豕韋唐國。
西周初年,周成王為了給自己的弟弟叔虞找一塊好的封地,強迫豕韋人讓出唐國,西遷至杜國(今陜西西安市附近)。再后來,西周末年王室衰微,豕韋杜國的國君不服從號令想要“單飛”。這惹惱了周宣王,他帶著王師討伐豕韋。
在戰爭中,周宣王中間受傷,周王室隨即對豕韋國大肆報復,還neng死了國君。
國君被殺,豕韋國人不得不四散逃命,其中較大的一支向東南遷入山區。這是水族先民第一次舉族遷徙,由中原的豕韋水流域一帶向南遷徙,使水族先民從殷商的母體文化中分化出來,逐步融入百越族群之中。
水家先民第二次舉族大遷徙,時間大約在公元前2世紀秦王朝統一中國,發兵征服嶺南之后。這次遷徙促使水家先民從百越母體中分離出來,逐步由南溯流向西北遷徙,進人龍江、都柳江上游地帶生息,大致形成后世分布的格局。
盡管歲月星移斗轉,歷史滄桑巨變,大多自稱為“睢”的部族群體南遷之后,依舊保留“睢”的自稱。
這種意識和觀念,正像僑居海外的華人,不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忘掉黃河、長江或中華的名稱,一提起來依舊是那樣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