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藝術家李萬春先生,在從藝的60余年中,勇于探索,銳意創新,演出的劇目達300出之多,塑造了眾多的不同類型、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如馬超、關羽、武松、林沖、黃天霸、美猴王等,造型靚麗,性格鮮明,極大地豐富了京劇藝術寶庫。
他平時喜讀書,愛看戲,更擅長繪畫,對《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諸書反復閱讀,留意書中對人物的描繪。他更勤于觀摩,包括一些地方戲,從中汲取營養,積累素材。
1952年,李萬春從南方率團來京,演出《野豬林》獲得成功。當時李少春領銜的新中國實驗京劇團也在演《野豬林》。于是在北京出現了二李同演《野豬林》,競爭十分激烈的景象,一時難分軒輊。1963年李少春的《野豬林》,由崔嵬導演拍成了戲曲藝術片,流傳至今而李萬春的《野豬林》隨著演員人生道路上的坎坷而逐漸湮沒,頗為遺憾。其實李萬春在《野豬林》中,有許多獨特的藝術構思和藝術處理,耐人尋味。
高衙內在東岳廟調戲林娘子未遂,懷恨在心,與高俅、陸謙定計,誘林沖誤入白虎節堂,誣其行刺,將其拿問。此案交與開封府滕大尹(景榮慶飾)嚴加刑訊,力圖屈打成招。李先生認為如果讓高俅親自審訊,顯然不合適,因白虎節堂乃軍機要地,并非公堂,高俅左右只能有校尉而非牢子手。就其身份而言也不宜親自審案,故交與司法部門更為合理。在開封府正堂,林沖被嚴刑逼供時,穿插了孫孔目(毛慶來飾)為林沖辯護的情節,頗得觀眾好感。
劇中,林沖的岳父張教頭(趙玉民、曹藝斌都扮演過)亦有精彩的表演。當林沖被發配之后,翁婿離別,張教頭心緒紛亂,手足無措,他自言自語:“賢婿發配滄州路上兇多吉少,這便怎么處?我去找他?我去找他?”這時一邊思索,一邊指向前方,然后又搖頭否定。經過冥思苦想,最終斬釘截鐵地念道:“哦呵有了!事到如今哪,我還是找那個大仁大義的和尚罷!”這句話引起觀眾的共鳴,場內立即響起掌聲一片。
此外,李萬春還善于利用燈光布景和特技來制造舞臺氣。當張教頭找到魯智深(蘇維明飾)之后,告知事情原委,二人立即追趕。此時,舞臺上陰云密布,雷聲隆隆,電光閃閃,頓時風雨大作。魯智深手持禪杖奔跑在前,張教頭打起雨傘緊隨其后。在[急急風]的鑼鼓點中,二人奮力奔跑,當跑到臺口時,一束追光打在二人身上,魯智深原地踢腿(表示疾行),張教頭雙手緊握傘柄,旋轉傘蓋,同時抖髯,猶如電影中一組特寫鏡頭,將二人急于救人的心情表露無遺;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將張教頭手中的雨傘刮飛,只見這把桐油紙傘飄蕩空中,扶搖直上,最后消失在舞臺頂端。這一魔術般的舞臺技巧,構思新穎別致,不但生活氣息濃郁,同時也加強了戲劇效果,使觀眾發出由衷的贊嘆!
在“發配”一場中,李萬春扮演的林沖改為清水臉,只描眉眼,顯現出一副飽受摧殘之模樣,與頭戴甩發,身穿囚衣協調一致。他足下不穿厚底(靴)而穿草鞋,并在白布襪上灑上幾滴紅顏色,表示雙腳曾被解差燙傷。在這場戲里李萬春有個拿手的絕活,令人拍案。即在幕內唱罷[導板]之后,林沖戴著手銬,打著雨傘上場,在董超(錢鳴業飾)、薛霸(唐世辛飾)二解差的呵斥、毒打下步履蹣跚,慌不擇路,突然,董超一個“撲虎兒”橫臥在林沖腳下,只見林沖跟艙跳過,隨即全身躍起,翻了一個“吊毛”,只見那把雨傘閃電般地圍繞著人的形體動作一起旋轉了360度,人雖摔在地上,雨傘卻仍在頭頂上打著。觀眾異口同聲地為這一絕技喝彩,并將“戴手銬、打雨傘、翻吊毛”這一特技稱為“李萬春一身三絕”。
在魯智深制服了企圖殺害林沖的二解差之后,弟兄相逢,林沖百感交集,李萬春采用了一段[二黃碰板]表達了林沖的復雜心情,唱詞是:
感謝你救命恩再生難忘,
感謝你為林沖受盡風霜,
感謝你念盟情俠義直爽,
感謝你為林沖晝夜奔忙。
但愿得到滄州平安無恙,
但愿得療愈我的棒傷——
了卻公案轉還鄉,
弟兄們再敘衷腸。
唱腔感情充沛,樸實無華,最后的拖腔起伏跌宕,蕩氣回腸,刻畫出林沖內心深處仍然對生活和命運充滿美好的希冀。
此外,劇中設計了一場“拳打洪教頭”的情節,展示了林沖在氣勢洶洶、妄自尊大的洪教頭面前沉著應戰,以防守反擊、后發制人而贏得勝利的情景。
在《山神廟》一場中,林沖頭戴荷葉盔,肩扛紅纓槍,上系酒葫蘆,身穿藍箭衣,套卒坎兒,披青褶子。在風雪彌漫的蒼茫大地上,唱'吹腔',感嘆人生的遭遇和坎坷。
由于風雪將“值班室”壓倒,林沖只得到山神廟暫避風寒。陸謙率惡奴火燒草料場,然后得意忘形地向山神廟走來,不想剛要上臺階,忽然山門洞開,現出林沖高大的身形,只見他二目圓睜,怒容滿面,氣勢咄咄逼人,完全改變的這副面孔令人望而生畏!這種效果從何而來呢?原來林沖進入廟中,關上山門后,廟內早有“跟包的”手拿一支油筆、一支眉筆和一面小鏡子在候著他,李萬春取過眉筆熟練地勾畫鼻頭兩側;再用油筆涂抹印堂和兩頰。同時在兩耳前上方插上兩個毛茸茸的小發鬏,這些化妝工序是在短暫的時間內完成的。林沖開門亮相時,將人物無限憤慨和燃燒在心頭的復仇烈焰表露無遺,不但使劇中陸謙等人出乎意料,也使在場的觀眾心靈為之一震。林沖用褶子抽倒了幾名惡奴,再次進廟,拿起紅纓槍經過與差撥、陸謙、富安等一場惡戰,終于將仇敵全部殺死。
(摘自 《中國京劇》雜志 2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