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的人記得……長大不可怕,可怕的是遺忘。”
——《小王子》
一部塵封5年的電影《狗13》,終于在幾天前正式上映,我在第一時間就看了點映。
不管是審查問題,還是在等待市場成熟,這部現實主義記錄手法的電影,不但為我們許多人尋找到成長歷程被遺忘的隱痛;
也讓已經長大為人父母,在這部電影中得到共鳴的人,反思著自己對待孩子的方式。
出乎觀影之前意料的是,李玩并不是一個缺愛的孩子,相反她的成長環境是寬容和備受呵護的。
因為父母離婚跟了爸爸,李玩沒有和重組家庭的爸爸住一起,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和我們受到祖輩關愛的模式一樣,權威爺爺和溺愛奶奶的經典組合,對孫女的疼愛從日常生活細節滿滿地溢出來,這也是李玩能夠呈現出一種獨立生長狀態的重要原因。
最明顯的體現,是在新的小孫子出生后,盡管老人家有些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擔心會刺激到李玩,選擇了暫時不告訴她這個消息。
可大人們最經常犯的錯,就是總是把孩子一直當孩子,替孩子做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但卻不一定是孩子真正想要的,這才是大人和孩子之間真正的代溝。
就像每個正在成長為獨立個體的孩子一樣,李玩不但渴望自己能夠被理解和聽見,更希望許多事情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做出選擇。
平行宇宙,是李玩給自己劃分出來的一塊精神自留地:“如果有平行宇宙,那么在另一個世界里,沒有被完成的事可以完成,錯誤的事可以重新做選擇,一切就會不一樣。”
平行,也就意味著無法有交集,無法對話,就像大人無法理解李玩對小狗“愛因斯坦”的復雜情感,無法理解她在小狗丟失后,尋找它的那份執著;
而李玩也無法理解大人為什么能夠睜著眼睛說瞎話,隨口忽悠還出爾反爾。
跨越這道現實的溝,要么需要有人過來,要么要有人過去,更多的人的情況是,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迫跨越。
李玩和爸爸,父女倆同時處在一個恰到年紀上的困難時期。
李玩正開始青春期:獨立意識,性意識,戀愛的萌芽,新的社會要求,一切都開始變化;
父親處于中年危機:年邁的父母、操心的大女兒、幼小的兒子、精明犀利的現任妻子、忙不完的應酬……作為這個家庭的主要支柱,他常常一臉疲憊。
和許多父親的粗線條的教育原則一樣,他會替孩子做重要決定,講一堆空洞的大道理,獎勵孩子用物質或錢,懲罰孩子基本靠打罵。
在李玩沒能找到狗,喝酒深夜歸家時,被父親暴打的一幕深受風評詬病,當時的情況是:
李玩執拗找狗,情急之下推倒了爺爺,讓爺爺的腿受傷、心也受傷;
因為深夜不歸,極少出門又擔心孫女的奶奶出門尋找,迷路在外;
李玩深夜單獨和男生去酒吧喝酒,沒有任何音訊,回到家手里還拿著酒瓶;
以上任何一種情況,每個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極有可能發生更加嚴重的后果,爺爺可能會摔出重傷,奶奶可能會出事,而李玩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證。
李玩的父親連夜回家,看著受傷的老父親,焦心正迷路的老母親,開門時,又看到拿著酒瓶的女兒,這一刻對于身心基本接近崩潰的他來說,真的太難控制住自己。
但打完女兒他馬上就后悔了,摟著女兒道歉懺悔:“爸爸今天過分了,對不起,但我真的太累了,幾天幾夜都沒睡好,你長大了,要懂事了……”
李玩的改變,并不是因為這頓揍讓她怕了,學著“懂事”了,更多的原因是開始懂得不能只顧著自己的感受,還要照顧愛著自己家人的感受。
真正的成長,從這一刻才正式開始。
心理學上對于“成熟”的解釋是:人的思想觀念的轉變,并且這一過程中往往伴隨著周圍環境的改變而發生,也包括其他人的影響。
電影中的幾個人物,在不同的角度呈現出對于成熟這個概念的折射:
表姐李堂學習成績好,早熟早戀,會看大人眼色,不動聲色地和男友高放分手;
繼母犀利但隱忍,會做表面功夫,會說場面話,又單獨對李玩有另一副面孔;
父親在應酬的酒席上做足功夫,阿諛逢迎,謙卑賠笑……
這些懂事世故,又或者成人辛酸,可以說是走向成熟的必經,也可以說是成熟的一部分,但顯然都不是李玩想要的。
她是個有反思和清晰認知能力的孩子,繼母非要把新的狗,說成是愛因斯坦時,她非常明確地表示:“如果這是撿到的狗請還給別人,狗丟了我們盡力找,找不到就算了,我不是非要一條狗的?!?/span>
弟弟在家淘氣,把奶奶打傷后,李玩還是忍不住要求父親讓弟弟給奶奶道歉,嘲諷父親忽悠弟弟的是“用一個謊言掩蓋另一個謊言”。但無一例外,都換來大人被揭穿后,為了掩蓋狼狽的斥責。
她變成一個敏感而沉默,又略帶狠戾的旁觀者,這種狀態既有對現實的暫時退讓,也帶著抽離現實的思考,幫助她慢慢接納自我,成長為完善的自我,邁向真正的成熟。
就在李玩淡然吃下狗肉的那一刻,鏡頭里繼母臉上現出了震驚和畏懼的神情。
長大和成熟并不是妥協讓步,而是更多地理解事情的多面性,更多維度地考慮一件事,做出更好的處理方法。
在這各種微妙復雜的家庭關系里,李玩一直是個內心柔軟善良的孩子。
她可以為了撫慰愛因斯坦讓它睡到自己枕頭邊,也可以用順從撫慰焦慮的父親,對于奪走自己的關愛,又突兀出現在眼前的弟弟,都有照顧和同情。
這種感同身受的柔軟,來自她的敏感,更來自時時的自我反省,才會在扔掉了新愛因斯坦后,又帶回來并且好好待它。
相比自己女兒,父親的自省似乎姍姍來遲,從那只寧可絕食死去的狗開始,他開始懂得孩子的堅持,也開始看到了女兒這種柔軟的力量,看到自己用著錯誤愛的方式傷害了女兒。
在電影的尾聲,在《再回首》的歌聲中,李玩用一個問題輕輕擊潰了父親:你和媽媽是怎樣開始的?
無數涌動的情緒,瞬間讓這個一直看似強硬的男人邊開車邊開始哽咽,而且做出一個很奇怪的動作,就是去遮李玩的眼睛——他不想讓孩子看到自己的崩潰和軟弱。
他艱難地說:“你爸不是個好父親,我不是個好爸爸?!鄙壳榈礁叻宓臅r候,李玩還為老爹貢獻了一個黑色幽默:“爸,需要我給你點一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嗎?”
要知道,當父母開始醒悟并承認自己有錯,孩子總是那個原諒得最快的人。時間能給我們和親人最大的禮物,是去相互理解立場和出發點。
就像看完這部電影的朋友告訴我,雖然里面可以找到很多屬于自己青春時期的壞回憶,但她滿腦子想得最多的,是一定不會這樣粗暴對待自己的孩子。
畢竟比起一味的憤怒,延伸向未來的柔軟,才更具有創造的生命力。而我們終將有力量,與過去的傷相逢一笑。
-End-
蔡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