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蹦釥枴げㄆ澛谒?985年出版的《娛樂至死》中如是說。
三十多年后的現在,社會正在按照他的預言義無反顧地奮勇前行。打開電視機,抗戰劇已被廣泛地定義為抗日神劇,過分地夸張倒也罷了,還選了那么多美女,戲份還很重。想想抗戰時候,中國婦女大多數還都裹著小腳在家相夫教子。還有諜戰劇、穿越劇、宮斗劇……再看看倫理劇,不是后爹、后娘、前夫、第三者、婆媳矛盾,就是揭秘兒女隱秘身份、財產紛爭、前情后仇……通過迎合人性中某些低級趣味,渲染著炫富、拜金、私情,可謂家丑外揚,春光乍泄。至于娛樂節目,更是嘲諷化、戲謔化、弱智化、丑角化、畸形化,自我污辱,還連累父母家人,語言甚至泛色情化。幾乎都是帶著一種惡搞精神,幾乎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惡搞的,文化淪落為精神枯竭的荒唐的滑稽劇,完全喪失了倫理道德的底線。一日坐在一起的人說起重口味,說得很曖昧,我說要說真正的重口味,打開電視看吧,電視劇、娛樂節目那才是真正的重口味!在一切都可以娛樂的時代,文化正在成為重口味犧牲品。因此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寫道:“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讓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就是把文化變成一場娛樂至死的舞臺?!?/p>
這種文化從電視進入手機,讓人們接受得更為便捷。地鐵、公交、電梯、景點、路途……低頭族成為一個最為龐大的族群,手機成了第二生命。公交車上來一群學生,人人都在玩手機,不再有少年的推搡戲鬧;一個女人抱著小孩在橋上用手機拍攝洪水,結果孩子掉入滔滔洪水,手機卻攥在手中;紅綠燈前,行人和駕車者都低頭全神貫注地看著手機;新聞報道一對夫妻因為沉迷手機竟然打出了人命……生活中這樣的例子俯拾即是。而你通過手機點擊上網,廣告和色情鏈接就像病毒一樣糾纏,簡直讓你無法查看想看的東西。公交車上,旁邊一位學生在手機上瀏覽網頁,全是18歲以下禁的圖案,霓虹燈一樣閃爍,與其說是“禁”,不如說是“惑”,而另一邊青年則在打游戲,前面的中年人在看搞笑視頻,整個公交車成了這種文化的載體,人們都很快樂。
我想到有一次在應酬桌上,有一人自稱自己是個電視控,說如果電視節目一分鐘還沒讓她笑,她就換臺,讓她笑了,她就繼續看。我說你正在成為一個低級趣味的人。她理直氣壯地說有什么不好呢?!三十多年前,波茲曼就尖銳指出:“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他們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以及為什么不再思考?!边z憾的是我們并沒有因此而感到痛苦。
《娛樂至死》被認為是最重要的媒介生態學專著之一,主要以三十多年前美國現實社會為例闡述媒介對社會生態的意義,他提出“媒介即隱喻”“媒介即認識論”的理論,認為媒介用一種隱蔽但有力的暗示控制著我們的思想、精神、文化,構建著我們的公共話語,定義現實世界。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他所闡述的所有觀點正成為他所擔心的現實,不僅是美國,世界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都在電視、手機、互聯網的影響下走上了娛樂化的道路,一切文化內容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
“我想我們正進入另一個黑暗和無知的時代。人類延續了數千年的知識、理性的傳統,也許就這樣結束了,剩下的只有娛樂和成功。像我這樣的人,一心要維護書本和閱讀的價值,在這個時代只會顯得越來越奇怪,不是錯誤,只是不合時宜、古怪,但我仍然不斷嘗試。”美國學者馬克·鮑爾萊因的擔憂,不是聳人聽聞。正因為如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才將每年的4月23日設為“世界讀書日”。
波茲曼說:“如果一個民族分心于繁雜瑣事,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義為娛樂的周而復始,如果嚴肅的公眾對話變成了幼稚的嬰兒語言,總之人民蛻化為被動的受眾,而一切公共事務形同雜耍,那么這個民族就會發現自己危在旦夕,文化滅亡的命運就在劫難逃?!眻蟮婪Q,2012年,中國人均紙質圖書的閱讀量為4.39本。而來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顯示,北歐國家國民每年讀書24本左右,幾乎是中國的6倍。美國人年均閱讀7本書,韓國人11本,日本、法國國民每年讀書數量在8.4本左右,新加坡5本,中國的國民人均讀書數甚至還落后于泰國的5本。從種類上看,美國整個圖書市場銷售的圖書,40%是虛構類的小說。法國、德國、英國的情況也同樣,35%到38%是都小說類。中國的暢銷書大部分都是食譜、養生指南、教輔、育兒手冊、驚悚及言情小說。長此以往,或許“耕讀傳家久,詩書濟世長”這副曾經家家院門、中堂掛過的對聯,或許還會出現在院門、中堂之上,但也只是和畫滿各種符號的裝飾材料一樣,成為一種裝飾材料。而“腹有詩書氣自華”,也僅僅是一句古話而已。
波茲曼在另一部著作——《童年的消逝》中提出這樣的問題:“有沒有一種傳播技術具備某種潛能,足以保持童年存在的需要?”他說的“童年”不是指特定生理年齡,“童年的消逝”也不是指特定生理年齡的生命群體不復存在,而是指“童年”作為一種特定的文化特征已經模糊不清。我想長此以往,人類“童年”或將真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