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渴治驗二則
案一:段某某,男,28歲,農民。1979年8月因多飲、多尿、多食,經某醫院確診為糖尿病。住院2月未愈而自動出院回家服中藥治療。半年內服中藥30余劑,病勢益劇,1980年4月10日延治于余。查所服之藥不外人參白虎湯、參麥地黃湯之類。
初診:患者面色憔悴,氣短神疲,形體削瘦,面部微浮腫。頭痛難忍,每日必服止痛粉數包方緩解。四肢不溫,胃脘隱痛,每日飲水約4水瓶(8磅的水瓶),小便夜間5-6次,多食(每日可食3市斤米飯)且善饑。舌暗淡無苔而燥,脈弦細無力。證屬三消,法當益氣生津、滋陰養陰、佐溫陽化水。
處方:黃芪30g,黨參30g,麥冬15g,五味15g,石斛20g,花粉15g,山藥20g,茯苓12g,熟地20g,棗皮12g,益智仁12g,炙甘草8g。
上方進4劑后,夜間小便只有2-3次,每日飲水減至二水瓶。頭痛略減,面色略有生氣,囑照原方續進。1980年5月5日診,服上方共8劑,頭已不痛,精神較佳,飲水、小便減少,大便正常。舌質淡,脈沉細。藥已見效,宗原方加減。
黃芪30g,黨參30g,麥冬12g,五味10g,石斛15g,花粉15g,山藥30g,茯苓12g,熟地20g,棗皮12g,石蓮子30g,益智仁12g,當歸12g,白芍12g,炙甘草8g,白術12g。
根據上方加減出入服40余劑,消渴之象基本消失,后以飲食調理而安。半年后復查尿糖(‐),空腹血糖30毫克%。至今隨防未復發。
按:糖尿病程已及中期,三消之癥并見,肺(胃).腎陰液虧耗甚極,而陽氣亦式微,病勢險急。故用黃芪生脈散益氣生津,以滋水之上源,六味地黃湯加減滋胃養陰,以固水之本源,此即所謂“金水同調法“;并用四君子湯加石斛培土調中,以資脾胃生化之源;佐當歸、白芍以養血平肝,用一味益智仁以溫陽化水,促進三焦氣化作用。上中下三焦同治,合土、金、水一氣以培元,實施整體療法,故能取得較好療效。若囿于張景岳、喻昌治渴須以治胃為本之說,施治此三消并見之癥,恐未必見效。總之,診治疾病,當針對病機,靈活變通。
案二:陳某某,男,38歲,患消渴已近年余,1980年8月求治于余。
日飲水達50磅,夜間小便近10次,小便清長無油脂。面色蒼白,有大肉已脫之勢。舌體胖嫩苔白潤,脈沉細無力。仿段案治以養胃、潤肺、滋腎之法,服10余劑毫無進展。余暗思本證何以壯水滋陰不效,藥過寒涼不宜本病乎?論治三消之常法不過如此,其癥結何在?
細考前賢論述,見湖南趙守真《治驗回憶錄》曾用理中湯治一消渴病例,頗具巧思。趙氏謂:消渴病之本為脾肺腎三臟,因脾喜燥而惡濕,肺惡冷而喜降,腎得溫而水升,氣化得全,斯則無病。今三臟失職,水津不上輸而惟下泄,其主要關鍵,不在肺之宣、腎之蒸,而在脾失升降,不能制水也。倘脾能健運,輸布津液,則肺腎功能亦隨之恢復,自無消渴之患。趙氏針對此證,投理中湯竟收良效。所云病機與本案合拍,當即擬理中湯加味投之。
黨參30g,白術15g,干姜10g,山藥25g,益智仁10g,炙甘草8g。
進4劑后,病始好轉。因渴雖減而小便仍頻,于原方更加菟絲子20g,羊藿12g以溫補腎陽,守方再服8劑,渴、尿大減,接近正常。因久病氣血兩虛,改用八珍湯加黃芪30g,菟絲子30g,羊藿12g,益智仁10g,調理10月而安。
按:葉天士指出:三消雖有上中下之分,其實不越陰虧陽亢,津涸熱淫而已,而腎陰不足,是其主要要關鍵。因腎陰不足,以致肺胃之火偏旺,但肺胃熱甚,亦可導致腎陰不足。故后人治三消,多以壯水滋陰為主。至于陽虛不能化氣生水之消渴,歷代醫家多主張用《金匱》腎氣丸施治。如喻昌說:“夫腎水,下趨之消渴證,腎氣不上升之渴證,非用是(指腎氣丸)以蟄護封藏,蒸動水氣,舍此曷從治哉?”理中湯本是溫理中焦之方,口不渴者用之。今消渴之證煩渴已極,趙守真竟用之施治以取捷,可謂匠心獨具。程郊倩釋理中方義云:“參、術、炙草,所以守中,干姜辛以溫中,必假之以稻,釜薪而騰陽氣,是以谷于陰,長氣于陽,上輸華蓋,下攝州都,五臟六腑皆受氣,此理中湯之旨也。”趙氏本此旨而靈活運用于治消渴之證,可謂善讀古人書。若無趙氏治例,余技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