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號】
（2012）民提字第205號
【裁判要旨】
工程款的結算屬于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的民事法律行為，即使工程屬于法定審計范圍，但當事人未明確約定工程價款以審計機關的審計結論為結算依據的，國家審計機關的審計結論不能否定雙方當事人之間約定的結算依據。
【案情】
2003年8月22日，重慶金凱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凱公司）作為建設項目業主單位和監管單位與重慶建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重慶建工）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將金山大道西延段道路工程發包給重慶建工承包。經金凱公司同意，重慶建工將部分路段的隧道工程分包給中鐵十九局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鐵十九局），并于2003年11月17日簽訂了《單項工程項目承包合同》，合同價暫定8000萬元（最終結算價按照業主審計為準）。
工程竣工驗收后，重慶市經開區監察審計局委托西恒公司于2006年8月10日出具了結算審核報告，載明隧道工程造價為114281365.38元。雙方以該審核報告為基礎進行結算，確認中鐵十九局圖紙范圍內結算金額為114252795.85元，扣除各項費用后，分包結算金額為103047260.28元（稅金等費用由財務部門按規定收?。?。
因該工程為重慶市市級重點建設項目，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審計法》以及《重慶市國家建設項目審計辦法》的相關規定，該工程應當由重慶市審計局對其竣工決算進行審計。為此，重慶市審計局對該工程出具了審計報告，審定業主方應核減該工程竣工結算價款15481440.93元，其中所涉的隧道工程在送審金額103047260.28元的基礎上審減8168328.52元。
因西恒公司與重慶市審計局對該工程出具的工程造價存在較大差異，雙方未能就該工程價款達成一致，重慶建工遂于2010年9月1日向重慶一中院起訴稱，根據重慶市審計局對該項目的審計，實際分包結算金額應為94878931.76元。重慶建工在上述審計前已累計向中鐵十九局支付工程款98120156.63元，多支付了工程款3241224.87元，故請求中鐵十九局立即返還多支付的工程款。
中鐵十九局辯稱并反訴稱，經開區監審局是本案工程的適格審計主體。工程竣工后，按分包合同之約定由經開區監審局出于為案涉工程提供竣工結算依據的目的，委托西恒公司進行造價審計，西恒公司出具的審核報告得到了項目建設方、重慶建工集團及中鐵十九局三方的認可。重慶建工集團與中鐵十九局基于西恒公司的報告達成了分包結算協議，該協議依法成立，合法有效，對雙方具有法律約束力，且雙方已按照該協議履行了部分義務。故中鐵十九局反訴請求重慶建工立即支付拖欠的工程款4273637.37元。
【審判】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的分包合同，合法有效，對雙方均具有法律約束力。但案涉工程為重慶市市級重點建設項目，應當由重慶市審計局對其竣工決算進行審計。本案雙方當事人約定“最終結算價按業主審計為準”，實際上就是將有審計權限的審計機關對業主單位的審計結果作為雙方結算的最終依據。據此，一審法院判決中鐵十九局返還重慶建工多支付的工程款3130595元；駁回中鐵十九局的反訴請求。
中鐵十九局不服一審判決，向重慶高院提起上訴。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工程為重慶市市級重點建設項目，應當由重慶市審計局對其竣工決算進行審計。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的分包合同自愿選擇以審計結果約束雙方之間的結算，雖然從形式上表現為行政權力對民事法律關系的干涉，但這正是當事人意思自治的體現，對可能出現的后果，當事人是知道或應當知道的，也是必須接受的。據此，重慶高院作出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中鐵十九局對二審判決不服，向最高院申請再審。最高院經審理認為，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簽訂的分包合同，取得了項目建設單位金凱公司的同意，不違反法律及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合法有效，該合同對雙方均具有法律約束力，雙方均應按約定履行。分包合同中對合同最終結算價約定按照業主審計為準，系因該合同屬于分包合同，其工程量與工程款的最終確定，需依賴合同之外的第三人即業主的最終確認。因此，對該約定的理解，應解釋為工程最終結算價須通過專業的審查途徑或方式，確定結算工程款的真實合理性，該結果須經業主認可，而不應解釋為須在業主接受國家審計機關審計后，依據審計結果進行結算。雖然在本案一、二審期間，雙方當事人對西恒公司出具的審核報告是否屬于分包合同約定的“業主審計”存在爭議，但在該審核報告上，業主、承包人和分包人均簽字蓋章表示了對審核結果的認可。此后，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簽訂結算協議，其確定的結算數額也與上述審核報告審定的數額一致。以上事實能夠形成完整的證據鏈，證明雙方當事人簽訂的結算協議，屬于分包合同約定的旨在確定最終結算價格的依據。據此，最高院判決撤銷一審、二審判決，并判決重慶建工向中鐵十九局支付剩余工程款4273637.37元。
【杜玉明律師點評】
本案系對工程價款結算依據的糾紛，雙方當事人約定以業主審計結果為結算依據，簽訂了結算協議并已基本實際完畢，但工程屬于法定審計范圍，這是否意味著要按照國家審計機關的審計結果進行結算？
一、工程屬于法定審計范圍，工程價款不必然按照國家審計機關的審計結果進行結算。根據審計法的規定及其立法宗旨，法律規定審計機關對政府投資和以政府投資為主的建設項目的預算執行情況和決算進行審計監督，目的在于維護國家財政經濟秩序，提高財政資金使用效益，防止建設項目中出現違規行為。本案中，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之間關于案涉工程款的結算，屬于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的民事法律關系，這與審計人、被審計人之間因國家審計發生的法律關系性質不同。因此，重慶市審計局的審計結論不能否認本案雙方當事人之間民事法律關系中履約行為的合法性和正當性。
二、當事人以國家審計機關的審計結論作為結算依據的，須在合同中明確約定。在民事合同中，當事人對接受行政審計作為確定民事法律關系依據的約定，應當具體明確，而不能通過解釋推定的方式認為合同簽訂時，當事人已經同意接受國家機關的審計行為對民事法律關系的介入。本案中，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對合同最終結算價約定按照業主審計為準，系因該合同屬于分包合同，其工程量與工程款的最終確定，需依賴合同之外的第三人即業主的最終確認。因此，對該約定的理解，應解釋為工程最終結算價須通過專業的審查途徑或方式，確定結算工程款的真實合理性，該結果須經業主認可，而不應解釋為須在業主接受國家審計機關審計后，依據審計結果進行結算。
三、當事人對合同內容變更并實際履行的，該變更對雙方當事人具有法律拘束力。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七十七條第一款的規定，“當事人協商一致，可以變更合同?！本捅景付?，重慶建工與中鐵十九局雖然對西恒公司出具的審核報告是否就是雙方在分包合同中約定的業主審計存在爭議，但該審核報告已經得到了案涉工程業主和本案雙方當事人的認可，本案雙方又在審核報告的基礎上簽訂了結算協議并已實際履行。在雙方當事人已經通過結算協議確認了工程結算價款并已基本履行完畢的情況下，國家審計機關做出的審計報告，不影響雙方結算協議的效力。
來源：建設工程法務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