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2022-10-18】起至11月13日,北宋畫家李公麟的千古名跡《五馬圖》亮相東京國立博物館舉辦的“中國書畫精華——宋代書畫及其傳播”(后期)展覽,這也是此作入藏該館后第二次公開展出。
多年來,此作僅見存于故宮博物院圖書館的珂羅版,真跡一直下落不明。直至三年前,2019年1月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舉辦“顏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筆”展覽,傳聞早已毀于二戰的《五馬圖》重現人間,一時間震驚了整個藝術史界。
李公麟《五馬圖》(局部)
紙本淺設色 29.5x225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當時全球各地的書畫愛好者為了能一睹真容,更是在短短40天的展期內紛紛前往,展出場面十分震撼,觀看者排起長隊,絡繹不絕。
《五馬圖》亮相“中國書畫精華——宋代書畫及其傳播”展覽 網頁截圖
五段黃庭堅題跋,不是一個人?
《五馬圖》原跡上既沒有李公麟款識印鑒,也沒有圖名。除去乾隆帝的題跋,僅有卷中黃庭堅對前四匹馬的題記、以及卷后拖尾上黃庭堅、曾紆的題跋。
卷中黃庭堅題跋看起來整體水平很高,可是已經有不少學者指出,把這四段短題和一段長跋共放在一起看,就會發現五段黃庭堅的題跋似乎并非為同一人所為。
其中四則題記大概可以分為兩種全然不同的風格:前兩則題記中每個字端正挺拔,筆劃較細,結體為縱向取勢,并且是跨著紙張的接縫處題寫;第三則題記筆用加重,結體為稍扁,好似另一人手筆。
第四則明顯與前三則不同,結體為橫向取勢,字形寬闊,頓筆轉折明顯,書寫者應該另有其人。因此,這四則題記至少由兩人(或者三人)所書。
《五馬圖》卷上四則黃庭堅題記,從右至左依次為
第一則題記:右一匹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左騏驥院收于闐國進到鳳頭驄八歲五尺四寸
第二則題記:右一匹元祐元年四月初三日左騏驥院收董氈進到錦膊驄八歲四尺六寸
第三則題記:右一匹元祐二年十二月廿三日于左天駟監揀中秦馬好頭赤九歲四尺六寸
第四則題記:元祐三年閏月十九日溫溪心進照夜白
至于拖尾署名為“黃庭堅”的長跋,其整體水平明顯要高于卷上的四則題記,整體更加豐厚飽滿,但是與黃氏書法的本來面目還有一定差距。
《五馬圖》卷后黃庭堅跋:
“余嘗評伯時人物,似南朝諸謝中有邊幅者,然朝中士大夫多嘆息伯時久當在臺閣,僅為喜畫所累。余告之曰:伯時丘壑中人,暫熱之聲名,儻來之軒冕,此公殊不汲汲也。此馬駔駿頗似吾友張文潛筆力,瞿曇所謂識鞭影者也。黃魯直書?!?/p>
黃庭堅《山預帖》
紙本行書,31.2×26.8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五馬圖》黃庭堅題跋(左)與《山預帖》(右)中“余”“人”中的“丿”表現方式
此外,在顏真卿大展上卷后還有段曾紆的長題,并未打開。不過隨著高清畫冊的出版、以及東博官方圖片資料的公布,這段跋文的面目也隨之清晰起來。傳世曾紆可靠的書法作品當屬懷素(傳)《自敘帖》后面的跋文。
《五馬圖》卷后曾紆跋(上)
《自敘帖》卷后曾紆跋(下)
將二者對比,乍看十分接近。但是不難發現“真曾紆”更加規矩、樸拙,而《五馬圖》后曾氏題跋則更加機巧、嫻熟。
若是將卷尾黃庭堅、曾紆二人的跋文放在一起,似乎是同一種風格,尤其是兩者“人”字頭的寫法極為接近,不排除是由同一位高手書寫而成。
《五馬圖》曾紆跋
《五馬圖》黃庭堅跋
《黃州寒食帖》雖無蘇軾落款,但通過黃庭堅精彩絕倫的題跋便可證明作品的真實性。
然而,根據前面的例證來看,這樣的“推理模式”在《五馬圖》這里并不適用,真假有待商議的黃庭堅題跋,是無論如何也證明不了《五馬圖》的可靠性。
《黃州寒食帖》卷后黃庭堅跋
人與馬,非一人一時之作?
既然不能通過題跋來評判作品的真實性,那就回到作品本身,回到畫中的五匹馬身上。現存李公麟的“標準件”的判定依舊存在不同的聲音。
不過,對比目前公認度較高的《臨韋偃牧放圖》中畫馬的局部,可以發現《五馬圖》中的馬更加精致、機巧,似乎是長期訓練的結果。很難相信身為士大夫的李公麟,其所畫的馬何以達到如此“圓滑”“成熟”的程度。
李公麟《五馬圖》(上 局部)與《臨韋偃牧放圖》(下 局部)對比
即便如此,若是仔細觀察《五馬圖》中馬匹和牽馬人的畫法和線條,依舊可發現一些“疏漏”。畫面中的前三匹馬和馬倌的結構準確,比例也較為協調,人物衣紋的線條流暢。而第四匹馬的后腿有補筆,牽馬人的衣褶穿過馬韁繩時有線條出現明顯錯位。
《五馬圖》中前三位馬倌形象
《五馬圖》中第四段人馬圖中,韁繩表現得較為粗糙、錯亂
第五匹馬的馬背和臀部線條不夠連貫,馬倌的手指畫得不夠準確細膩,與前四位馬倌手指的畫法明顯不同。
《五馬圖》中前四匹馬的尾部與背部銜接方式
《五馬圖》中第五匹馬的尾部與背部銜接方式
因此從這五匹馬的呈現結果來看,前三匹馬似乎是一個人所作,而第四、五匹馬的繪制時間則更加靠后。
美術史學者邵彥曾經指出,《五馬圖》中“一人一馬”的配置,雖然在唐宋之際就已經出現,如新疆阿斯塔納188號唐墓出土的《牧馬圖》,但是其最流行時期還是在元代。
新疆阿斯塔納188號唐墓出土的《牧馬圖》
如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所藏的《趙氏三世人馬圖》中趙孟頫、趙雍、趙麟子孫三代各牽一馬,分三段完成;故宮博物院藏趙孟頫《人騎圖》同樣為“一人一馬”。
趙孟頫、趙雍、趙麟祖孫三世《人馬圖》(又稱《趙氏三世人馬圖》 局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趙孟頫《人騎圖》(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趙雍《摹李公麟人馬圖》(局部)
弗利爾美術館藏
此畫臨仿北宋李公麟白描《五馬圖》中的第一組人馬像并敷色
在《五馬圖》原跡公布后,更是有學者直接提出質疑,南宋人鄧椿在《畫繼》中說李公麟“多以澄心堂紙為之,不用縑素,不施丹粉”,而南唐的澄心堂紙最大的特點就是尺幅狹窄。
回看《五馬圖》的縱29.5厘米,橫225cm,其高度與傳世的澄心堂紙接近,但每幅紙的寬度則明顯不符合澄心堂紙的形制。而且李公麟畫馬多是白描不設色,《五馬圖》中的淡設色又當如何解釋......
雖然與《五馬圖》有關的諸多疑問依舊存在,但其并不能妨礙人們對此作的喜愛。而且原跡的現身和相繼的對外展出,對于日后人們對其開展更加深入的研究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和意義。
據悉,本次親臨現場的觀眾不僅可以“一飽眼?!?,而且可以進行近距離拍攝,這是第一批見到此作的觀眾未曾擁有的“福利”。
即使不能親身前往,東京博物館也已經在線上數字藏品庫中,為觀眾們公布了《五馬圖》修復后的樣貌,其包首、包布、題簽、畫心、題跋都清晰可見。
《五馬圖》的裱紙、本紙與卷軸
《五馬圖》之外
除了《五馬圖》之外,亮相“中國書畫精華 —宋代書畫及其傳播”展覽的還有數件宋代書畫精品。
“中國書畫精華——宋代書畫及其傳播”展覽重要展品清單
米芾早年書法代表作《行書三帖卷》,以及其最晚年的大字名跡《行書虹縣詩》。
米芾《行書三帖卷》依次為:
《叔晦帖》24.5cmX29.6cm
《張季明帖》約元祐元年(1086年)26.0cmX34.5cm
《李太師帖》元祐二年(1087年)25.8cmX31.3cm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米芾作《虹縣詩》時,正搭乘船只、沿著運河經過虹縣(安徽泗縣),準備前往汴京(河南開封)就任書畫學博士的新職。從詩中形容沿岸的風光,以及米氏瀟灑恣肆的筆法,可見其當時的心境。
米芾《虹縣詩》(局部)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梁楷《李白行吟圖》寥寥數筆,卻被是歷代無數描繪詩仙李白的畫作中筆墨最少卻最得神采的一幅。此圖可以說是代表了唐五代開始出現至南宋末年逐漸興起的禪宗人物畫的風尚。而目前梁楷可靠的簡筆作品,僅存于日本。
梁楷《李白行吟圖》
紙本水墨 80.9x30.5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傳為“南宋四家”之一馬遠所繪的《洞山渡水圖》描繪的是曹洞宗祖師洞山良價禪師在云游途中,涉水之時見到自己水中之影而恍然大悟的一剎那。此作原藏于圓明園,1860年火燒圓明園后被掠奪后,幾經輾轉成為了東京博物館的館藏。
馬遠《洞山渡水圖》
絹本設色 77.4x33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金大受《十六羅漢圖(之一)》
絹本設色 118.8x51.7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何紹基《行書山谷題跋語四屏》
紙本墨筆 129.9×28.7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在中日邦交正?;?0周年,也是東京國立博物館創立150周年之際,東博再次向世人呈現《五馬圖》《虹縣詩》《李白行吟圖》等兩宋名跡,亦可見其用心,本次展覽將持續至2022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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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丨東京國立博物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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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丨m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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