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
文/旖旎
老公的堂嫂是個勤勞、善良、熱心腸的人，現在已經七十一歲了。滄桑的歲月在她白皙的臉上留下了許多印痕，頭發幾乎都白了，但她始終樂呵呵地過著日子。
堂嫂年輕時常常在閑暇時幫助別人家做農活。農活對于堂嫂來說，沒有她不精通的，她還會扶犁趕牛耕地呢。據說在用鐮刀割麥子的年代里，當小麥成熟時，她一天能割兩畝地的麥子呢，她割麥的速度之快是前后三莊無人能比的。
堂嫂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名字叫霜婭。霜婭是堂嫂撿回來的，撿到時，霜婭的右腳掌心還扎著一根縫紉機上的縫衣針呢。
那是二十九年前深秋的一大早，堂嫂照常牽著自己家養的一條黃牛，去一塊雜草叢生專埋死人的荒地放牧。當堂嫂把拴牛的橛子一半釘到地下，然后把系著牛的長繩子扣好在橛子上，牛就靜靜地去吃草了，堂嫂也就回家做別的事了，中午再來把牛牽到另一個有草的地方。可不知怎么地，堂嫂剛要離開，牛不但不像平常一樣吃草，還“哞、哞”地叫，堂嫂沒有理會轉身往家走去，可牛“哞、哞” 的叫聲，越來越大、越拉越長，不得已，堂嫂又折回想看個究竟，只聽她嘴里還說著：“死東西，這早是改常了，不好好吃草老是喊什么，難道見鬼了！”
堂嫂四周看一下也沒發現有什么不一樣，想離開，可就在這時，她發現了一座墳邊有一個用藍花布、滿身都是霜、凍得發紫的孩子，其初她害怕得要命不敢近前，平靜了一會，為了弄清孩子是否還活著，她哆嗦著身子，用顫抖的右手輕輕地放到孩子的鼻子前，原來這個孩子還有氣息。說時遲那時快，四十多歲的堂嫂連忙解開紐扣把孩子揣進懷里，帶著小跑回家了。
回到家，趕緊叫起還在夢中的一家人，說撿到了一個女孩子。一家人都疑惑，可確認后都高興極了。于是，生火、找衣服、弄吃的……忙成了一團。就在給孩子洗澡時才發現右腳掌心還扎著一根縫衣針，堂嫂擦干她身上的水，小心翼翼地把針拔出時，孩子終于有一點或許是感覺到疼痛的反應了，然后堂嫂把孩子貼在自己的胸口，用一個母親的慈愛溫曖著一個小生命。
憑堂嫂的經驗，這個孩子生下來也不過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可這家人為什么把孩子扔掉呢，難道孩子有什么毛病嗎，要不然怎么這么狠心呢？要說有毛病在洗澡時也沒看到什么地方有名顯的殘缺啊。堂嫂想著看著懷里剛吃了點米湯的孩子，心疼的樣子讓一條莊人都感動。
堂嫂說無論怎樣都不管了，只要孩子知道吃就好。堂嫂有四個兒子，就想要個女兒，可因做過了絕育手術，這個愿望也只有深藏。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女兒，不是幫人家女兒梳辮子就是幫人家女兒頭上插朵花，看得出很羨慕的樣子。現在好了終于有個女兒了，這要感謝那條牛，難道牛也有靈性？要不然怎么會發出不正常的叫聲呢？或許是老天對善良堂嫂的恩賜吧。
當天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準備給孩子起個名字。有的說叫巧妹、有的說叫小靈……最后堂嫂決定就叫霜婭吧，這名字里含有一種紀念的意義。
堂嫂撿到孩子的消息傳到了三莊四鄰。聽說張莊有一張姓的兒媳婦剛生的第四個女孩沒幾天就死了，莫非是他們家丟的？但誰也不敢求證。這個張姓的婆婆是出了名的厲害女人，據說就因兒媳婦沒給她生個孫子，就常常打罵兒媳婦，懦弱的兒子、兒媳婦從來不敢反抗。
當然，沒多少天堂嫂撿到腳掌扎著針的孩子的消息也傳到了張姓家。張姓婆婆躲在自己房間里自言自語道：“天那樣冷，腳掌又扎著針，一夜怎么沒凍死呢，怎么會活著呢？”恰巧被兒媳婦聽到，這時的兒媳婦像瘋了一樣撕扯著婆婆說；“你不是說孩子發燒死了嗎，原來你把孩子丟了，還用這樣狠毒的方法！老天爺是我瞎了眼了，你懲罰我吧！”
當時，這個兒媳婦很想要回孩子，可又覺得沒臉去要，即使去要人家也未必給。何況誰又能證明是自己的孩子啊，既然是自己的孩子，為什么用那樣殘忍的手段丟棄呢？左想右想還是放棄了，但這想法一直壓在心頭。
霜婭在堂嫂和一家人的精心呵護下健健康康地成長著。那時的堂嫂家買不起牛奶，堂嫂就天天用米粉加蛋黃喂養霜婭視如已出。在忙忙碌碌的艱辛生活里，霜婭到了上學的年齡，風里來雨里去地接送供養她讀完初中。就在初中要畢業時，霜婭在學校聽說自己不是母親生的，猶如晴天霹靂一樣哭著回家問母親。
堂嫂知道瞞不住了，就拿出當年那塊藍花布和那根縫衣針給霜婭看，并把當年的事情和怎么養活她的所有經過，講給霜婭聽。然后對霜婭說：“現在一切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想去找你親生父母，我也不反對。”說完，堂嫂躲進自己房間里流了一天的淚，一口飯也沒有吃。
堂嫂不能不想，如果霜婭去找到親生父母，然后被她親生父母領走，那種不舍、那種失落、那種心痛不知要折磨到什么時候，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度過后半生。我想，再大度的女人看著自己養育了十幾年的孩子，將要被人帶走都會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這該怎么辦呢？思來想去，可孩子畢竟是人家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如果人家執意要帶走也只好聽天由命了，堂嫂準備好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然而，懂事的霜婭冷靜后，對母親說：“媽媽，您快起來吃飯，我永遠不會離開您的，也不會離開這個家，您就是我親媽，我的親人都在這，我會用一輩子來報答的。”
堂嫂將信將疑總算眉開眼笑了。可也想到這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在哪一天就會爆炸。轉而又想，管不了那么多了，過一天是一天吧。
就這樣風平浪靜地又過去了好幾年，這時霜婭已找好男朋友了。堂嫂風風光光地把霜婭嫁出去了，婚后三年，霜婭像別人家嫁出去的女兒一樣，常常回來看望堂嫂一家，平時給堂嫂買吃的、買穿的，過年過節也買很多東西送來，很孝順。
可是在第四年，就像堂嫂預料的一樣炸彈爆炸了。霜婭的親生父母找到了霜婭的婆家，想認回霜婭。但霜婭沒有答應，并狠狠地對他們說：“我不會認你們的，以后不要再來我家了。”可是她父母還是照樣去，霜婭經不住父母不知有多少次地登門，訴說著當年是怎么怎地不對，看著門外父母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淋透了全身的樣子終于心軟了。
霜婭與親生父母相認的事一直瞞著堂嫂。因為霜婭明白，如果讓堂嫂知道，這會傷害到堂嫂的心，不讓堂嫂知道，自己就像做賊一樣遲早會被抓到的。
在實在無奈的情況下，霜婭一家三口連同父母都到堂嫂家跪在地上，請求堂嫂原諒，霜婭父母并對堂嫂說愿意付養育霜婭這么多年來的撫養費。雖然堂嫂當時很心痛，但還是原諒了一切，至于撫養費一分也沒要。霜婭的親生父母除了感動、感謝，還叮囑霜婭要用一輩子報答養父母之恩。現在兩家父母就像親戚一樣你來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