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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少典即少皞(之族)”的思路考量,少皞(典)居魯,西方黃帝族是在少皞主政時期取代炎帝而成為天下共主的;東方炎帝族系也在少皞(典)的領導下得以復興。
誠如是,少典(皞)生炎黃二帝、黃帝生于魯東門壽丘,以及炎黃二帝父系血緣含混不清等現象,便可得到合乎邏輯的詮釋。
而“黃帝生少皞”之說,則可解釋為黃帝“命少皞清司馬鳥師,以正五帝之官”,使少皞族獲得了新的發展機遇,乃假為黃帝族子而賜姓“姬氏”。己姓或贏姓的少皞由此進入了“姬氏宗譜”。
《帝王世紀》:“少皞,號金天氏。在位百年而崩?!薄凹邦呿?,生十年而佐少皞,十二年而冠,二十年而登帝位?!?/p>
顓頊為黃帝直系嫡孫,是什么原因能促使黃帝令一個10歲孩子,從西北河原本部不遠千里,來到敵對部族的東海大壑或窮桑,而“孺于”少皞之國呢?
“孺”同“宇”、同“寓”,與“命蚩尤宇于少皞”同理?!肮凇睘楣糯凶拥某啥《Y?!笆甓凇保砻?0歲的顓頊在當時也沒有被視為成年人,故而用“孺于”而不用“宇于”或“寓于”。
黃帝面對勁敵蚩尤不得已而與少皞媾和,允其“司馬鳥師”,并把年少的親嫡孫顓頊交給少皞以示親近。
從這個角度說,顓頊的身份或類似于春秋戰國時期的“質子”。
郝懿行箋疏即謂:“《說文》十四云:
孺,乳子也;此言少皞孺養帝顓頊于此…少皞即顓頊之世父,顓頊是其猶子,世父就國,猶子隨侍。”其說近是。
《山海經·大荒東經》:“東海之外大壑,少皞孺帝顓頊于此,棄其琴瑟。”
《世本·作篇》:“神農作琴瑟?!?/p>
《潛夫論·五德志》:“大星如虹,下流華渚,女節夢接,生白帝摯青陽,世號少皞。代黃帝氏,都于曲阜?!?/p>
女節感瑞星而生少皞,除時代相同外,與黃帝本無多少關系??尚哦容^高的《嘗麥》明言少皞為末代炎帝榆罔的屬臣,而少皞在需帝顓頊時“棄其琴瑟”,是否意味著少皞與黃帝結盟后,對炎帝傳統進行了某種程度的改弦更張!
《史記·秦本紀》:
“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孫曰女修…生子大業。大業取少典之子曰女華,女華生大費,與禹平水土?!菫椴?,舜賜姓贏氏?!?/p>
《史記·五帝本紀》以顓頊為黃帝之孫、少典曾孫;大業又為顓頊之曾孫,焉能再娶七世遠祖少典之女!
少典若為炎帝之父,即為萬年前后的新石器時代早期人物,而大費,即伯益,為虞夏時期東夷部族的重要首領,期間相差數千年。
或以女華為少典之族遠世族裔解之,然虞夏時期,與聯盟有關的各重要部族名號都歷歷在目,何以又把炎黃之時的老祖宗拿來說事?
司馬遷為一代大家,又焉能不知個中別扭!
唯有視少典為遠古部族名號,炎帝支系少皞部族的別稱;以姬姜聯姻將“后炎帝時代”的少皞釋為黃帝母族,炎黃同出于少典,及其與少皞、顓項和伯益的種種糾結才能迎刃而解。
皇甫謐關于:
“(黃帝)少典之子…母日附寶,其先即炎帝”的晦澀記述,也就容易理解了。由前引《伏羲廟殘碑》:“少典君于顓臾,以奉伏羲之祀”亦可證,少典確為古濟水流域伏羲后裔、少皞部的別稱。
海岱先民是崇拜日神的部族,學界對此看法完全一致。西方的黃帝族系在征服炎帝族系的同時,也部分地接受了炎帝族的宗教信仰,廟底溝文化的彩陶有眾多尚日題材就是確證。
丁山雖未見到廟底溝文化的這類彩陶,卻通過邏輯關系辨證得出了“少典生黃帝炎帝的故事,正是說炎黃二帝都是日神的子孫”的結論,值得欽佩。
我們在界定六大原初民族時提及,桑衛地區以石北口(鎮江營一期)文化、后崗一期文化、大司空文化、后崗二期文化為不同時期代表性文化,大致與《禹貢》“冀州”東部相吻合。
從文化面貌特征的角度說,石北口和后崗一期文化與海岱地區的后李文化、北辛文化具有較強的共性,可視為同一文化共同體。
《后崗一期文化研究》認為:
后崗一期文化的直接淵源與北辛文化有關,分布地域包括山東地區、張家口地區、太行山兩側的汾河流域,向西曾一度擴展到河套地區。后崗一期文化向西拓展的現象,應即為“炎帝(榆罔和蚩尤)欲侵凌諸侯”的考古學文化背景。
在后崗一期晚期,河原地區的半坡文化、廟底溝文化開始向桑衛、洛潁地區擴展。到廟底溝文化時期,桑衛地區南部已淪為仰韶文化(廟底溝文化大司空類型)居民的領地,其前鋒(影響)已抵達魯西地區。
洛潁地區的大河村文化早期,出現了大量的廟底溝文化因素,以至于學界在很長時間內都把桑衛、洛潁地區視為仰韶文化的傳統分布區。
唯海岱北辛文化在抵御外部壓力的過程中,進入了一個快速發展期:
在保持著其原有主體風貌的基礎上,吸收廟底溝文化的某些因素,迅速發展成大汶口文化。
少皞是炎帝集團的重要支系,在末代炎帝榆罔和蚩尤戰敗之前并不顯赫。
黃帝族系的介入,榆罔和蚩尤部的敗落,為少皞部的進一步發展開拓出廣闊的政治空間,以至于迅速取代炎帝、蚩尤(北辛·后崗一期文化)而成為大汶口文化早期海岱民族的主要代表人物。
借用“后××時代”的概念,少皞就是“后炎帝時代”的炎帝。
至此,炎帝、蚩尤、少皞緣起于東方海岱民族已成不爭之論。
《左傳·昭公十七年》借郯子之口,介紹了一個“后少皞時代”鳥官體系完備的帝摯王國。
考古學文化之間這種沖突和交流,反映在古史傳說中就是“欲侵凌諸侯”的炎帝族系向西擴張失敗的過程:
末代炎帝榆罔和蚩尤在北辛文化晚期相繼西擴,遭到了黃帝族半坡文化的強力抵抗和反攻,于是有了炎黃的中原逐鹿。黃帝族反攻的觸角,直抵汶泗流域炎帝族系的大本營,并在“窮桑登帝位,后徙曲阜”,于是又有了黃帝生于魯東門壽丘、“封泰山,禪亭亭”、“合鬼神于西泰山之上”等傳說。
魯西南區大汶口文化早期后段出現的廟底溝文化風格的器物和彩陶,或可為這些傳說提供某種程度的佐證。
《帝王世紀》所謂黃帝“受國于有熊”,以新鄭為黃帝故地,《輿地志》把涿鹿、彭城視為“黃帝初都”,都應是黃帝族系所代表的半坡、廟底溝文化東漸過程的一種反映。
少皞雖然沒有入列“正史”的帝王世系,卻是大名鼎鼎的“白帝金天氏”。
其后又有《左傳·昭公十七年》郯子所述“以鳥命官”的鳥王國,也就是“東海之外大豁”白帝之孫的“后少皞之國”。傳統“正史”中的帝嚳、帝舜即導源于這個“后少皞之國”。
如果僅僅依據“太皞伏羲”和“殺兩曎”的表述,似乎可以得出“太皞與少皞時代相當”和“太皞早于少皞”兩種自相矛盾的結論。
這是因為在古史傳說中,“炎帝”和“少皞”是相對具體的專稱,分別用以指代“神農”和“少皞”之世;“太皞”則是一個相當寬泛的稱謂,如伏羲、炎帝、帝嚳、帝舜都曾用“太皞”作為指代性稱謂,故而可視為史前時期整個海岱民族的泛指,即所謂“皞族”。
這些現象表明,“皞族”應是海岱“太陽國族”認可的通稱,“炎帝”則可能是黃帝東擴與“皞族”相遇時,以其對“太陽之國”的初步認知而賦予的“他稱”,即所謂“赤帝”源出于少皞的帝嚳也可以“太皞”(太皓、太俈)為稱,說明少皞與太皞之間具有某種特殊關系,而絕不僅僅時間早晚的問題。
目前,學界對于少皞與太皞關系的看法,大致有以下幾種:
其一,太皞早于少皞。
如傅斯年認為:
太、少二字,在金文中本作大小。可依地域大小或人數而論,如大小月氏;亦可依先后論,如太康少康。太皞少皞同處一地,當是先后有別。太皞后國只有風姓三四小國,而少皞之后今可考見者,“竟有贏己偃允四箸姓”,“當是少皞之族代太皞之族而居陳魯一帶”。
唐蘭亦稱“這兩個稱為皞的國家,可能有先后之分”;“太皞大概在少皞前,所以關于少皞的文獻比較多”。夏鼐也以太皞和少皞“似為有承繼關系的前后兩個氏族”。
王樹明以陵陽河大汶口晚期遺存為太皞文化,認為大汶口、山東龍山文化“就是這兩個不同發展階段(太嗥、少皞)在物質文化上的反映”。
其二,太皞與少皞同時。
如劉敦愿以“大皞少腺兩族都是風姓,也就都以鳳鳥為其氏族圖騰,氏族圖騰相同,也就說明有著共同的起源,大皞少皞是相對的稱謂,所謂大與少,也就是大與小,長與幼,兩者是兄弟部落的意思非常明顯”;大皞少皞兩族是原始部落“二元組織”(由兩個胞族組成)的表現。
欒豐實認為:太皞和少皞都崇拜鳥,說明兩者關系比較密切,或許他們是由同一祖先繁衍分化出來的。
但“主要是一種時代相重疊的并列關系。”其理由是:
(1)古代文獻記載往往將太皞和少皞并列,如《左傳》郯子所言、《呂氏春秋》、《禮記》和《淮南子》的四季五方之帝。
(2)兩者姓氏有區別,后世并存。如堯時羿所繳的“大風”;夏代的“風夷”;商代的“風方”以及任、宿、須句、顓臾等周代小國為太皞之后。徐、奄、秦等為少皞的后裔,歷二三千年而不變。
(3)兩者的分布地域不同,太皞以豫東、魯西南和皖北為主;而少皞主要在魯中南地區的汶河和泗河流域,很少有重疊分布現象。
(4)在所有的文獻中,沒有太皞早于少皞或太皞發展為少皞的記載。
其三,少皞早于太皞。
以徐中舒為代表,認為:
“少皞氏故地在魯,太皞氏在陳,這是皞族遷徙于不同地區而得名的。古史中稱一些民族原住地多稱為少,少即小,是指該族早期人口稀少勢力弱小時期。太即大,乃該族后來遷徙新地人口眾多勢力強大時的稱號”;“地以大小為名,原有對稱之意,故地稱小,新遷稱大。如小宛大宛、少梁大梁、小東大東,此例甚多”。
常興照也持類似的觀點,并以帝俊、帝舜為太皞部族的代表。
綜合分析文獻的各類記述,似以第三種見解更接近于歷史的真實。
《世本》“句芒生蟜牛,蟜牛生瞽叟”;《淮南子》“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和《帝王世紀》帝嚳“以句芒為木正”的記載可知,“重”為少皞之“句芒”(句望、勾芒)、太皞之佐、帝嚳木正、帝舜曾祖,進一步證明了太皞與少皞之間密不可分的內在關聯。
句芒為帝嚳木正,與太皞的“東方木也”則是同一事物的兩個側面,為帝嚳即為太暤的認識提供了新的佐證。
少皞氏衰,顓頊受之(繼立),進行吏治改革,“句芒重”也就變成了“司天以屬神”的“南正”,即賈公彥《周禮正義序》所謂:
“少皞以前,天下之號象其德,百官之號象其征。顓項以來,天下之號因其地,百官之號因其事”。
《帝王世紀》:“(帝嚳)年十五而佐顓頊,三十而登帝位,都毫?!?/p>
《左傳·昭公二十九年》謂“句芒重”為少皞叔父,鄭玄、高誘則以“重”為少皞“裔子”。以太皞即為帝嚳而論,顓頊繼少皞而為帝,帝嚳又繼顓頊而為帝。
時隔兩代,句芒重又為帝嚳木正,其為少皞裔子無疑;亦可證帝嚳所處時代晚于少皞。依太皞即帝舜,句芒為帝舜曾祖計:句芒若為少皞裔子,則少皞應為虞舜之高祖;句芒若為少皞叔父,則少皞應為虞舜之祖父。
無論哪種情形,太皞所處時代都晚于少皞。至于《禮記》、《呂氏春秋》、《淮南子》以諸帝為四時五方之神的說法,只是一種“形而上”的比附,與其各自的所處時代沒有內在的關聯。
《左傳·昭公十七年》郯子曰:
“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
風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雎鳩氏,司馬也;鸤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
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淫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遠,乃紀于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p>
與《左傳》郯子所稱的“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的“少皞鳥國”之間的關系是顯而易見的;南北兩向相對的“少和(皞)之淵”與“舜之從淵”,則清楚地道出了太皞與少皞的淵源關系。
這些現象表明,少皞太皞是兩個淵源關系極深,或者說是有共同淵源的兩個部族。
“伏羲作琴瑟”、“神農作琴瑟”、“炎帝作五弦之瑟”、“舜作五弦之琴”等記述表明,“琴瑟”是該族系在發展過程中取得的一項具有標志意義的重要成就。
《大荒東經》說少皞在“東海之外大壑”孺帝顓頊之時“棄其琴瑟”,意味著文化傳統的某種改變。仰韶時代中期后段,距今5800~5500年左右,是廟底溝文化最為強勢、文化傳播的輻射力最強的時期,中原地區對東方的影響急劇擴大,海岱大汶口文化早期后段的彩陶數量和紋樣迅速增多,其色彩運用和花紋圖案無不與中原同期文化類同,在大汶口遺址還發現了大司空類型陶片,這些現象即應為“棄其琴瑟”在物質文化上的反映。炎黃中原逐鹿,黃帝與少皞媾和,命其“司馬鳥師”,則應是“孺顓頊,棄其琴瑟”的政治背景。
《大戴禮記·帝系》、《史記·五帝本紀》和《帝王世紀》從《世本》之說。《五帝本紀》還補充說“玄囂,是為青陽”。又日:“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
玄囂即青陽,《逸周書·嘗麥》名之為“少皞清”,是為帝嚳之祖;句望即句芒,為帝舜曾祖;橋牛即橋極,為帝嚳之父、帝舜之祖。清楚地說明了太皞(帝嚳、帝舜)與少皞的族緣關系。
而《拾遺記》所敘“白帝之子妻皇娥”,乃是帝嚳妻常儀,帝俊妻羲和、常羲,帝舜妻娥皇、女英,亦即太皞(太皓)傳說的翻版。皇娥即羲和、常儀,為娥皇之倒置。
重要的問題是:
顓頊繼少皞而為帝,帝嚳為少皞(青陽)之孫,繼顓頊而立;時隔兩代,帝嚳再生“少皞”,循環往復,焉有是理?
然而,可信度很高的《嘗麥》也有少皞“名日質”的記錄,《左傳》郯子則直稱“我高祖少皞摯”。從古文字音訓的角度說,以《左傳》和《五帝本紀》的“摯”與《嘗麥》之“質”為通假字是沒有問題的,可證“質(摯)”確為少皞之名。
顯而易見,帝嚳之子“摯”與郯子之高祖“少皞摯”、“白帝之子與皇娥”所生之“窮桑氏少皞”都是少皞(青陽)的后裔,同為“白帝之孫”,應是由少皞(青陽)分衍出來的新部族,亦即東海之外大壑的少皞之國。
準確地說,稱其為“少皞氏之摯”才比較恰當。
結合《莊子·天地》帝舜曾祖“諄(句)芒將之大壑”等記載,可以進一步確認,這個“后少皞時代”、源出于太皞帝嚳部的“少皞氏之摯”,即應為太皞有虞氏帝舜之族。只是帝摯的輩分更低,變成了白帝曾孫。
《嘗麥》所謂“司馬鳥師”的“少皞清”即為“白帝金天氏”少皞。而“故名曰質”四字乃是衍誤所致。少昊清年代大致與黃帝、蚩尤同時,對此《嘗麥》、《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國語》、《山海經》等典籍表述得十分明確。
“少皞清”在位百年,歷顓頊、帝嚳兩代而衍有帝摯;帝摯又為帝嚳、帝堯之間的一代短命王朝。所以,此“帝摯”只能是“少皞氏之摯”,也就是少昊清的族裔。鑒于早期的少皞又名青陽或清陽,為便于區分,應以成書時代最早的《嘗麥》為準,將早期的少皞稱之為“少皞清”,用以指代顓項以前的少皞,而將帝嚳之子和郯子的高祖稱之為“少皞摯”。
“少皞清”位在顓頊之前,“少皞摯”則位于顓頊、帝嚳之后,兩者的關系很是清楚。
如同榆罔為炎帝八世玄孫得稱炎帝一樣,帝摯為白帝少皞清之孫,母族仍為娥皇系統,居地也在少皞故地窮桑一帶;其“薰茅為旌、刻玉為鳩”和郯子所述“鳥王國”,也與少皞清的“司馬鳥師”相符,故而仍得以少皞為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