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學習歸來,坐著高速列車馳騁在中原大地,只見窗外無垠的田野鋪滿了金黃的麥穗,隆隆的收割機來回穿梭,湍急的麥籽流從脫粒筒里噴涌而出傾泄進倉斗里,現代化機械讓農民從繁重的夏收勞動季里解放出來。撫今追昔,不由得讓我回憶起兒時印記在腦海里的那手割肩扛、車拉手揚的麥收場景。
(一) 糙場
我的老家地處豫東大平原,惠濟河北岸,緊鄰207省道,臨路近水,農業自然生產條件還是比較好的。那時農村還沒有實行土地聯產承包制,實行的是沿襲多年的人民公社、大隊、生產隊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生產體制。為了迎接好一年一次的麥收,每個生產隊提前十多天就各自開始張羅打麥的場地。麥場是莊稼變成糧食的莊嚴場所,因此必須提前把場糙好。一般選在村子周邊空曠鄰路的地方,便于拉麥子的手扶拖拉機以及馬車、架子車裝卸,也利于得風揚場。一個麥場要占用不少的土地,約有四五個籃球場那么大。“糙場”時,先把地上的青苗和附屬物清理干凈后,整個犁一邊,再用牲口拉著粑粑幾遍,把農作物根及雜物清撿干凈,把整個地面耙平,而后往地面上潑水。這潑水是個技術活,潑水少的地方太干,再怎么碾軋土還是松散,潑水多的地方,又濕又軟,石碾一過,土粘到石碾上不說,碾過的地方還成了坑,坑的周邊又起了高高的土棱。因此潑水一般由有經驗的人擔任,把水又輕又薄又均勻地灑到地面上。潑完水,用往年留下的麥糠,薄薄地灑在地面上,接著,用牲口或手扶拖拉機拉上石磙,后邊綁上二把大掃帚或樹枝之類的東西,一圈圈、一遍遍把場地壓平、壓光、壓瓷實。
場糙好后,周邊依次放六七個大水缸,提前加入八成滿的水,那時還沒有想過真正的用途,還以為洗手臉方便,現在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消防用的。此外就是在場四個角栽上丈把高的木桿,晚上掛上汽燈供加班打場、揚場時照明用,當時農村還沒有通電,記得直到我上了縣高中以后村里才通上電。為了營造氣氛,木桿上,水缸的側面還要貼上一幅幅大紅的標語,上寫有諸如““龍口奪糧,分秒必爭”“搶收搶種,人人出動”“細收細打,顆粒歸倉”“麥場重地,禁煙禁火”“戰高溫,斗酷暑,搞好三夏,喜迎豐收”之類的口號。有時麥場四周還插上規格不等、顏色深淺不一的十幾面紅旗。當時到麥場走一趟,那高興勁不亞于去一趟天安門廣場。麥場一般夏秋兩季用,等秋收結束后,為了提高土地利用率,除了麥秸垛占的地外,其它都復耕成田地,再種上一茬蔬菜之類的作物。
(二) 割麥
“芒種忙,三兩場”,“秋熟一時,麥熟一晌”,農時不等人,麥黃催人急。收麥的日子,是農村最忙的時侯,是農民最期待的季節,也是一年中最吃苦的日子。“收麥如救火,龍口把糧奪”,由于夏季天氣變化無常,人們趕著天熱晴好盡快把麥子歸倉,避免打在雨肚里麥子發霉變質,其緊張程度和重要性可想而知。麥子開割后,全隊男女老少齊動員,在外工作的人們常會回家助威,學校會放“麥忙假”,總之,一切都為了這場戰役,一切都服務于這場戰役。
收麥天,生產隊的上工鈴聲總是老早的就打響了,那時的生產隊社員可沒有現在這么講究,又刷牙又搽粉的,占據大量的時間,都是很快收拾完畢,便一手拿著草帽一手拿著頭天晚上磨好的鐮刀慌里慌張出門了。到了地頭,在隊長扯著嗓門非常老道地安排妥當,記分員緊跟著記錄后,大家顧不上欣賞還在閃爍的星光,就揮舞著鐮刀,干得熱火朝天了。沙沙的割麥聲此起彼伏,一片片麥子被割倒,擺放成整齊的一排排、一堆堆,不斷地在人影晃動的身后延伸、延伸。
最煎熬的當數大白天,驕陽似火,把大地烤得像個蒸籠;汗水從每個人身上不停流下來,夾雜著揚起的塵土,社員們幾近蕩成了泥人。尤其在腰彎的生痛時,每當站起來向前望望,延伸的麥田還是看不到盡頭,不免流露出傷感的表情。割麥是講求技術的重體力勞動,割的麥茬講究低、平、整,否則就會被人笑話,說, “這是誰割的地,怎么跟狗啃的一樣”。在集體勞動的環境中,誰也不想被別人笑話。年輕點的社員割麥“把式”不太好,還經常有受傷的現象發生,不是胳膊上劃了口子,就是小腿上挨上一鐮,抓把土一抹就了事了。那時的場景正如白居易《觀刈麥》所寫:“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由于是人工手割,所以麥收得很慢,一般需要三四天時間才能全部割完。那時,我們還小,幫不了大人多少忙,就只能做點幫大人送水送飯之類的輔助活。說起飯來,其實很簡單,幾乎都是饅頭、稀飯、咸菜,若是蒜泥雞蛋當菜就算是奢侈的了。送的水為了爽口總是加點糖精,做夢也想不到享受現在年輕人喝的脈動和水溶C100。麥收時再忙,小孩們還是有自己玩耍的時間,時不時掐朵牽牛花放在嘴里當小喇叭吹,撒著歡兒去追地里刮起的小旋風。
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大人們一天忙完回來,時而帶回一些尚青的麥穗,纏成一小捆,回家后在火上燎,麥穗的芒刺迅速消失,慢慢變黑變小,散發出一股股獨特的清香,讓人垂延欲滴。然后顧不上燙手,把火燎后的麥穗放在簸箕里,兩手不停地來回搓,最后用嘴吹,用簸箕簸,把麥殼吹走,剩下滿是帶著煙熏味的晶瑩剔透的麥粒。這個時候為盡快解決嘴巴寂寞,顧不得麥粒發燙,一把揞在嘴里,趕忙攪動舌頭吸口涼氣,然后瞇著眼睛慢慢嚼著,滿口的麥香和筋道,既壓餓又解饞,至今回味無窮。
(三) 拉麥
生產隊的地最早怎么分的也沒有考證,反正每個隊大都有五六塊地,且不連在一起,很分散,遠近不一,離麥場遠的有三四里之多。所以把割下的小麥拉到場里,也需要一嗑嘍功夫。事先要提前準備好拉麥的車輛和用具。當時每個隊一般都有一輛手扶拖拉機,一兩輛馬車,這些都算是大的運輸車輛了,其次就是每戶擁有的架子車。動鐮前,隊里都會花點小錢組織行家里手對車輛進行全面的檢修,確保運行正常、不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同時制作前后攬架,添置柴油、繩子、杈、牲口套之類的東西。幾乎在開鐮割麥的同時,這些運輸車輛也開赴前線了。大約開割小半晌,隊里就組織事先抽調的有經驗的青壯勞力開始拉麥了。
別想拉麥簡單,它可是個技術活兒,尤其是往車上裝麥。首先根據經驗先目測一下本次能拉走的數量和范圍,再把車停在離地頭合適的地方,邊裝邊往回退。裝麥時,一般三五個社員一組,先把車廂內填平,踩實,就像蓋房子一樣,底下的基礎必須夯牢。裝平車廂后,再往上裝時,為了裝的多,要往四周延伸近一尺的寬度,且必須一直保持四周高,中間低,并嚴格遵守“麥穗朝內、麥稈朝外”的原則進行,一層錯一層,一層壓一層,層層相扣,層層相壓。裝到一定高度,一般需上去個人,其作用一是地上的人夠不著裝時,要用杈接力放好,二是在車頂上悠著勁來回走動,把麥踩實。尤其要注意的是前后左右平衡問題,若處理不好,當場就會倒下來,費時又費力。裝到近丈把高的時候,要逐漸往回收著裝,直至中間填滿,壓實,圓頂。車裝滿后,緊接著就是用繩子“鎩車”了。“鎩車”講究個平衡,不能一邊高一邊低。通常把繩子一端先在車后固定好,再將繩子從車后用力甩向前頭,使兩根繩成十字交叉狀,用杈調整好位置,為了鎩緊繩子,且又能保持平衡,需社員們同時在兩端均勻用力,一邊用肩膀頂著車廂,一邊用雙手將繩收緊纏繞后捆死。為了以防萬一,一般左右兩側再鎩兩道繩子。
車裝滿后,就開始往回拉了。那時農村的路都是土路,且彎多路窄、坑洼不平。車子需壓著速度,拖拉司機或馬車車把手時刻要集中精力找著路,盡量讓左右車轱轆處在同一平面,拐彎時更要放慢速度,以防顛簸側翻。
(四) 打場
小麥陸續拉到麥場上,接著就要“打場”脫粒了。小麥脫粒通常有三種,一種是用打麥機脫粒;第二種是往板凳或石板上摔打拖粒;第三種用石磙碾場脫粒。前兩種雖然操作簡單,但勞動強度大,效率低。非但事先要把一撮撮零散的麥桿捆成捆,曬干,還要人工一捆一捆的放在脫粒機上或逐捆往板凳、石板上摔打,費時費力。其好處是可以留下完整的麥桿,一則可以蓋房時替代機瓦,節省費用,二則可以織成草珊子,作圍擋,也可冬天鋪床底下,保暖用。三則可以抽亭(音)子。據了解,抽亭子是幾乎是鹿邑的獨創。農閑時,農家婦女把成捆的麥桿攤開,右手握著麥桿中間的節結處,左手拇指和食指同時掐麥亭最底部,而后呆一下將亭子抽出。亭子用水浸濕變軟后,可以掐成草辮掙錢,至于當時收購后調往何處不得而知。記得還是上縣高中時,才知道縣城里就有個地方國營專門加工草辮的草制品廠,這還是從一位同學借宿廠里職工宿舍才知曉的,很可惜這么有地方特色的廠子后來倒閉了。最近鹿邑大力發展特色經濟,草制品企業如雨后春筍,有的企業產品已遠銷十幾個國家和地區。
除少部分采取前兩種拖粒方式外,大都還是靠碾場拖粒,其好處效率高、節省人工,麥秸能用作喂牲口。碾場的第一步是攤場。攤場看似只是把麥秸桿平攤開來,其實遠非這么簡單,重點是要用杈把整齊的麥秸挑亂,使麥秸桿犬牙交錯,以便得到陽光充分照射,也便于空氣在麥秸稈之間流動,快速蒸發掉其中的水份。同時還要做到整場總體平整,便于石磙碾軋時不積墩。攤場一般在判斷天氣晴好無雨的情況下,早飯前完成。讓太陽暴曬一個上午后,中午12點前翻一次場。翻場時,社員一字排開,從一邊開始,將麥秸桿按照又平又虛的標準用杈先后翻過來,接受太陽的熾烤。
大約下午三四點鐘,太陽開始西下時,便到了第二步碾場。一般開著手扶拖拉機拉著石磙,一圈又一圈地碾壓。有時也用牛拉著石磙上陣,作為輔助。為預防拖拉機排氣管冒出火星,以防萬一,排氣管口必須先套上事先準備好的防火罩。碾軋幾十分鐘下來,厚厚的麥桿不到原來厚度的一半。接著拖拉機開出場外,再一次翻場,把下面沒碾軋到的麥秸翻上來,再次反復碾軋。如此過后,便到了第三步起場。就是把碾軋掉的麥粒與麥秸分離開來。先用杈把麥秸挑起來,再把麥秸在杈上抖上幾抖,讓脫掉的麥粒從麥秸中掉落到地面上,然后用杈把麥秸挑到麥場邊上,此時打麥場上就只剩下夾雜著麥糠的麥粒了。
(五) 揚場
起完場,一般將夾雜著麥糠等雜物的麥粒在場中間大致呈東西方向每間隔四五米攏成一堆,因為夏天主導風向為南風,這樣攏堆便于揚場時借助風力把麥粒從麥糠中分離出來。揚場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風,說起來自然界也奇怪,越是大冬天衣不保暖,反而常常北風肆虐,而到了夏天,很多時候往往沒有一絲風,社員們只能耐心地等待。好不容易看到樹葉動了,樹枝晃起來了,便趕緊抄起家伙準備揚場。但并不是所有的風都適合揚場,換句話說,揚場對風的大小很挑剔,風大了不行,容易連同麥粒刮跑;風小了也不行,連麥芒都去不掉。在我的記憶中,揚場一般都選擇在晚上,這個時候容易起風,而且風力比較適中,也比較涼快,又很出活。那時候一接近天黑,我就約要好的小伙伴拿著薄被子來到麥場,事先在場邊麥秸堆旁找好晚上睡覺的地方。入睡前,在四周通明的汽燈照射下,一邊毫無邊際地瞎扯,諸如看到一個要飯的老頭卷曲在麥秸窩里是否是蘇聯特務的猜忌等等;一邊觀看大人們加班揚場的熱鬧場面。尤其不能忘懷的是,大人們發燒餅、變蛋等加班餐的時候,我們眼巴巴地看得眼饞,感覺口水要流出來,直到現在還對燒餅、變蛋情有獨鐘,去年我一人在家,專門復原了一頓曾經夢想的晚餐。
揚場的主角為執木锨者,其他人打下手。要知道當好揚場的主角,必須具備良好的體力、腕力和技巧。俗話說:“行家揚場一條線,外行揚場一大片”。但凡老道的,只要風起,抓起手中的木掀,鏟起一掀麥粒向空中一拋,便會知道應該拋多高合適,這樣嫻熟的技術,是多年勞動經驗的積累,就是上農業大學也絕對學不到。
揚場時,社員們借著風勢,手持木锨,鏟起一锨摻雜著麥糠的麥粒,頂著風揚出去,在麥粒落下的地方,手拿掃帚的社員,便在漸漸隆起的麥粒堆上掠去少量麥秸或麥穗。別小看這一揚一掠兩個簡單的動作,里邊可大有講究。先說這揚,木锨鏟多了,揚出去撒不開,一團落下去等于沒揚,鏟少等于做無用功;揚時要兩手同時發力,后手猛地一擰,前手猛地一抬,掌握好角度,這樣一锨麥粒才能勻勻地飛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掠麥人的面前。同時所有揚場者要方向一致、動作協調,否則木锨就會打架。掠麥時,關鍵是把握好用力輕重。用力輕麥秸或麥穗掠不去,用力重就又把麥粒掠得四處亂飛又混到了麥糠里,等于又做了無用功。每一次揚場,只要風一直得力,社員們都會搶時間把打好的麥揚完,哪怕是加班到后半夜。而后將揚凈的麥子裝入麻袋,為第二天騰出打麥的場地。
(六) 拾麥
在拉麥、打場、揚場的同時,還有一個難以忘懷的環節,就是拾麥了。由于隊里青壯男女勞力都還在拉麥、打麥等主戰場忙乎,參與的大都是老人和小孩。盡管不是勞動主力,但大家的積極性、熱情都很高漲,因為這是人民公社時期很少不經分配、勞動果實直接歸己的勞動。
當時,每一塊麥地都不是隨便讓進去拾的,只有把割下的麥拉完,經隊長檢查無明顯的麥桿遺漏后,才允許進去。準許拾麥有個專門的詞,我回憶不清了,應該是“開放”。在改革開放前,用上這個詞算是非常時尚和超前的了。每塊麥地開放前,地頭起都提前站滿了手拿耙子,擓著竹籃、籮頭等工具的大人和小孩,大部分是本隊的,也有本村其它隊和鄰村的。在炎炎的烈日下,那種急切期待淘寶的心情溢于言表。待隊長一聲開放令下,擁擠著、呼喊著奔向麥地里,頓時整個地里人頭攢動,熱火朝天。為了搶占先機,大家先用竹耙子摟,等摟不到什么了,再彎下腰尋找散落在麥茬里的零零散散的麥穗。拾麥時,腳踩在平整的麥茬上還好,要是碰上斜尖的麥茬兒,輕則刺穿當時流行的泡沫底涼鞋,重則扎著腳,流出血來。
由于拾麥的次數多了,也多少總結積累出一點經驗。一是沿著拉麥車轍拾,因為裝車的過程中,往往會有麥穗因干裂而斷掉。二是在靠近周邊地埂的地方拾,那里往往有一些茂盛的雜草遮擋住一些麥穗,大人收割時容易因大意而遺漏,這樣一場下來經常會比別人拾到的麥穗多。當時,在烈日的照射下,看著籃子里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麥穗,禁不住低下頭將麥穗貼在鼻尖上聞,頓時仿佛聞到了白面蒸饃的香味,干渴的嘴巴里很快就濕潤了。
拾麥,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可惜不會作畫,無法將當時拾麥穗的畫面直觀再現,好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法國畫家米勒的《拾穗者》,算是了卻了心愿。直到現在,每當看到這幅既陌生又熟悉的油畫,總讓我頓生不小的激動和感動。
(七) 繳公糧
小麥打好以后,分給社員之前,最當緊的事就是往國家糧店上交公糧了,這是每個生產隊必須承擔的義務。我村東頭,省道旁邊便有一座糧店,負責周邊十里八村的公糧征收、儲藏和大半個公社吃商品糧人員的面粉、糧油供應工作。
每到收糧季節,糧店工作人員提早就進入臨戰狀態了。打掃糧倉和院落,粉刷涂白墻壁,維修和添置秤磅,修繕茶爐茶房,放置涼開水缸,插彩旗、貼標語,總之,一切為了創造優良環境,營造濃厚氣氛,為國家把好關,收好糧。
繳公糧以生產隊為單位,具體數量一般按土地面積和當年的收成確定。麥收之前,公社會派專人下來進行測產,估算當年的糧食產量,這是決定繳公糧數量的主要依據。有時候按國家的需要來定,所以每年繳公糧的數量都不一樣。麥收還未結束,公糧任務就下達到各個生產隊了。因為公糧要求嚴格,生產隊總是將飽滿度高的小麥挑出來曬得嘣嘣干后單獨放在一邊,其余的才分給社員和留麥種。
繳公糧的時間比較集中,各個生產隊趁著一大早天涼快,便開著手扶拖拉機或趕著馬車、拉著架子車趕赴糧店。因車多人多,檢驗又嚴格,順著公路一邊很快就排成了長龍。特別是大中午頭的時候,社員們忍耐著太陽直射和曬得發軟的柏油路反射來的熱浪,不停擦抹著曬成“龍蝦紅”脊背上的汗珠,啃著事先準備好的干糧,焦急而又執著地等待著。
糧店驗糧的程序很復雜也很挑剔,驗糧員先是把一個頂端尖銳的金屬管狀工具嫻熟地插進麥袋子深處把樣品取出來,放嘴里一咬,看糧食是否完全曬干,然后放在手里仔細查驗是否飽滿,最后抓一把用口吹一下,看有沒有塵土。這時,繳公糧的社員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不過關打回重來,白費功夫。那時候糧店工作人員非常認真負責,十分嚴肅,讓人敬而畏之。
驗糧結束后,將小麥拉到院內又長又高的糧庫門前,卸下來過秤,記錄后,社員們就背著麥布袋沿著糧倉內斜鋪的長木板上去,然后解開扎繩,將麥子傾倒在糧倉里。卸完麥,常見社員們手抹一下夾雜著灰塵的汗水,徑直走到大水缸前,拿起水瓢就往嘴里灌,以解饑渴······
事隔多年,前輩們那種樸實、耐勞、善良、奉獻的精神至今深深印記在心靈深處,無時不在引領我人生的方向。
結束語
時光荏苒,當年麥收的場景已成塵封的歷史,雖然麥子年年收,但場景大不同。近年來,老家的土地大都流轉出去了,社會的發展進步讓麥收季省去了千辛萬苦的諸多環節。麥場已無必要,石磙已成文物,“公糧”早已免去······我們非常慶幸一步步走進這幸福的時代,感謝這偉大的時代。
有一種回憶,叫永遠不能忘記;有一種情結,叫過去我想你。回味麥收季,我內心深處銘記的并不是那份艱辛,也不是那縷童趣,真正眷戀的是家鄉那片肥腴的沃土,真正守侯的是那顆淳樸的心靈,真正難忘的是那濃濃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