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捉曹驅吳
馮玉祥回師北京后,立即幽禁了曹錕,并于24日在北苑邀請胡景翼、孫岳等各將領召開會議,成立國民軍。馮為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胡景翼為副司令兼第二軍軍長,孫岳為副司令兼第三軍軍長。同時決定部署各軍迎擊吳佩孚的反撲。
吳佩孚正在前方督戰的緊急關頭,突然得到馮玉祥倒戈回師的消息,立即進行反攻,冀求挽回危局。一面征調在南方的直系部隊增援,一面由前方抽調兵力,沿京奉路線指向北京。國民軍以第一軍主力部隊在楊村一帶與吳佩孚決戰,并在京漢鐵路以第三軍孫岳的第十五混成旅截擊由保定北上的曹士杰第十六混成旅,雙方在固城鎮遭遇。
第十六混成旅系曹錕的衛隊旅。裝備充實,配有野炮四門,先行占據固城鎮,以該鎮的外圍士寨為憑借,在地形和武器上均占優勢。在雙方激戰中,第十五混成旅傷亡很大,孫岳急電馮派兵增援。馮立即派我們這個第一混成旅以趙席聘團和張自忠的學兵團馳援。
我們這支援軍乘火車從北京直趨北河店。孫良誠和我先去謁見了孫岳。孫把前方戰況概述了一下,要我們即刻到固城前線去和他的兩位參謀長何遂、門炳岳一同研究對策。我們把隊伍帶到前方正是傍晚時分。與何遂、門炳岳晤面后,孫良誠把我留下和他們會談,他回到車站去招呼隊伍去了。
孫岳是大名鎮守使兼第十五混成旅旅長,何遂是大名鎮守使署的參謀長,門炳岳是第十五混成旅的參謀長。何、門兩人見到我們這支援軍到來,精神為之一振。我們先在地圖上把敵我態勢研究了一下,擬于翌日拂曉向固城展開攻勢。他們要我們這個旅在他們的右翼延伸,增加向固城翼側的包圍。
在我們剛到達這里的時候,我在車棚上已將前方地形瞭望了一下。這地區多系開闊地,尤以右翼方面為甚,這在地形上是不利的。再則趙席聘團系訓練時間不久的新兵,張自忠學兵團的武器多為山炮和機關槍,在第十六混成旅野炮的有效射程內活動,亦屬不利。
我提出的方略是以我們這個旅迂回到敵后,既可收前后夾擊之效,又可切斷敵后方的聯絡,使敵軍無法脫度,可以早日結束戰局。我向孫良誠旅長請示后,他完全同意我這個方案。我又同何、門兩人談了一下,就決定下來。
翌日拂曉我們這個混成旅開始行動,并與第十五混成旅約定,為了轉移敵軍對我們這個旅行動的注意,在我們出動的同時,由十五旅向敵發起佯政。我們的挺進部署,以張自忠團為前導,趙席聘團繼后。因為張團的官兵都是訓練有素的,張團長不僅在練兵和帶兵上有獨到之處,而且尤善用兵;他機智果敢,能穩妥地完成任務。
深秋的冀中平原上,視野廣闊,部隊踏著黎明的寒霜,憑借著稀落的村莊從敵軍左方逐段躍進。過午時分,我們的部隊完全迂回到固城鎮南邊,占據了南莊頭一帶村莊,立即構筑工事,同時將固城通往保定的鐵路和通訊線路切斷。我們向第十五混成旅指揮部通報了情況,并約定次日夾攻敵軍。當天我們徹夜都在陣地上。
第二天拂曉,突然發現從保定方向開來一列火車,從車上下來一些敵軍。很明顯,由于固城至保定的交通通訊被我們切斷,這列車是來偵察搶修的。張團長當機立斷,立即命令他的山炮兵向這列車猛烈射擊,列車于倉皇中逃退了。我們把從列車上下來的士兵完全俘獲繳械,每人發給兩元路費遣散。據悉他們是第十六混成旅的一部分工兵。
這時我們亦即向敵軍發起進攻,先由張團長派出一個連的兵力襲擊敵軍在固城鎮車站附近的野炮兵陣地。敵軍自從被我們包圍以后,已經開始動搖,當我們全線發起進攻不久,敵軍即豎起白旗投降了。這次的遷回戰術完全奏效。在那個年代里,迂回挺進一般是能夠完成擊敗敵方的任務的。
記得在第一次直奉戰爭時,奉軍在良鄉和長辛店之間的南崗洼布置陣地阻擊直軍。那次也是由馮玉祥派出一團兵力,從坨里超越到大灰廠附近,在奉軍的右后方放了幾發山炮,奉軍即全線崩潰了。我們這次采用遷回戰術,是有戰斗經驗的。
我們西路方面的成果,有力地策應了東路主戰方面取得決性的勝利。第十六混成旅歸降后,由門炳岳率領到姚村改編。我們第一混成旅又調回北京。孫岳特邀孫良誠和我隨他去保定同他的三個團長徐永昌、龐炳勛、顧占鰲等會見,彼此交談了這次作戰經驗。孫良誠和我回到北京后,即獲悉楊村主戰方面的戰事亦已勝利結束,吳佩孚在慘敗之下,從海上逃遁了。此番倒曹、吳,從回師北京至戰事結束,前后經過十天的時間,就完全解決了。
馮玉祥是一位愛國的民主主義者。推倒曹、吳一事,正是他長時期對北洋軍閥勾結帝國主義、禍國殃民行徑的憤懣情緒的總爆發。推倒曹、吳后,馮立即電請孫中山先生北上主持國事。馮玉祥囚曹驅吳的行動卻引起國內外反動勢力的仇視,國民軍旋即受到吳佩孚、張作霖的聯合軍事進攻,馮不得已下野出國,國民軍退往西北,稱為西北軍。
也正因為有了這次倒曹、吳的勝利,也就引發了迫使溥儀出宮的事件的爆發,下面我們就根據內務府大臣紹英之子馬士良先生的回憶,來重新審視一遍這位末代皇帝被逐出皇宮的始末吧。
辛亥革命以后,溥儀退位。當時訂有優待條件,規定清帝退位之后,尊號仍存不廢,中華民國以優待各外國君主之禮相待;歲用四百萬兩,俟鑄成新幣后,改為四百萬圓,此款由中華民國撥付;清帝退位之后,暫居宮禁,嗣后移居顧和園,待衛人等照常留用;宗廟陵寢永遠奉祀,由中華民國的設衛兵,妥慎保護;以前宮內之執事人員可照常留用等等。溥儀因此照舊住在宮內。
到了民國六年(1917年),張勛復辟,北京城內一時掛起了龍旗,清朝的儀制又復出現。段祺瑞馬廠誓師,討伐張勛,短短幾天,張勛失敗逃走,復辟告終。但溥儀仍居宮里。民國十一年(1922年),溥儀結婚,當時稱為大婚,各地遺老紛紛來京進貢,民國的軍閥、政客也來送禮。屆期,鑾駕、執事、鼓樂、軍樂隊,還有迎送親人等,翎頂輝煌,排了一大串;民國的軍警、保安隊隨同彈壓,在北京城大街上招搖過市,看熱鬧的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一時報紙登載,市民談論,引起社會注目。
在溥儀沒出宮時,遺老舊臣死時還遞遺摺,溥儀也照舊賜祭、予謚。封建舊制蟬聯不斷,似乎和民國并行不悖。實際上那時民國不時發生政變,軍閥混戰,總統人選也常常更換,對于溥儀的事,也沒有人去管。每逢年節或政局變動,清室內務府便以溥儀的名義派代表送禮,應酬一番,總統也派員答禮,往還不斷,留下了個老例。
一直到了民國十三年(1924年),北京發生政變,馮玉祥進城,把當時賄選賄選總統曹錕幽禁在團城,改由黃郛為國務總理,派鹿鍾麟將溥儀驅逐出宮,這樣清朝的殘余“小朝廷”才告結束。
民國十三年(1924年)11月5日(即舊歷甲子年十月初九日)上午9時許,國民軍北京警衛司令鹿鍾麟、京師警察總監張壁及直紳李煜瀛(即李石曾),至神武門,率警察四十余名、軍土二十余名步行由西筒子(按,西筒子系經英華殿旁,繞春華門前,而至隆宗門之路)進來,未至隆宗門,即遇清室總管內務府大臣紹英(我的父親)、耆齡、寶熙等自內出。紹等迎面謂鹿等云:“諸君之來必有緣故,請入他坦(按,他坦即指隆宗門外北面盡西頭之屋)坐談如何?”
于是一同進屋坐定,鹿鍾麟首先說道:“我奉大總統令,要我和張總監與清皇室商訂修正優待條件。”并指出附有條件五條。”又說:“限于今日下午3點鐘請你們皇上出官,否則兵警憤憤不平,我們恐怕彈壓不住。我們要見你們皇上當面說明。”紹英要求閱看公事,鹿當即交給公文一件。上面寫的是:
大總統指令:派鹿鍾麟、張壁交涉清室優待條件修正事宜,此令!
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國務院代行國務總理黃郛
修正清室優待條件:
今因大清皇帝欲貫徹五族共和之精神,不愿違反民國之各種制度仍存于今日,特將清室優待條件修正如左:
第一條——大清宣統帝即日起永遠廢除皇帝尊號,與中華民國國民在法律上享有同等一切之權利;
第二條——自本條件修正后,民國政府每年補助清室家用五十萬元,并特支出二百萬元開辦北京貧民工廠,盡先收容旗籍貧民;
第三條——清室應按照原優待條件第三條,即日移出官禁,以后得自由選擇住居,但民國政府仍負保護責任;
第四條——清室之宗廟陵寢永遠奉祀,由民國酌設衛兵妥為保護;
第五條——清室私產歸清室完全享有,民國政府當為特別保護,其中一切公產應歸民國政府所有。
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