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甲秀樓
張之洞(1837年9月2日-1909年10月4日 ),字孝達,號香濤,官至總督被稱'帥',故時人皆呼之為'張香帥'。祖籍直隸南皮,出生于貴州興義府(今安龍縣 ),同治三年(1864)探花,是掌權達半個世紀的慈禧太后唯一的門生,為清代洋務派代表人物,中國近代工業的創始人,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一起,并稱為晚清“四大中興名臣”。宣統元年(1909)五月病逝,清廷謚以'文襄'。其書、文、函、牘、電稿等輯為《張文襄公全集》,共100余卷。
同治三年探花——張之洞像
一、探花出身,慈禧門生
道光十七年(1837)9月,張之洞出生于興義府官舍,是時任興義知府張锳的第四個兒子。張锳出身寒微,頗知民間疾苦與政治流弊,任興義知府十三年間,廉潔奉公,治盜安民,積谷賑災,修路建橋,為學育才,這對張之洞后來從政風格影響極大。張之洞幼年稟賦聰慧,才思敏捷。五歲入家塾,受儒家思想熏陶。1848年,安龍招堤半山亭竣工,張锳仿唐高宗年間閻伯嶼在滕王閣邀請群僚著文紀事,于半山亭上大宴賓朋。年僅11歲的張之洞即席所作《半山亭記》,震驚四座,眾人皆稱“神童”。第二年,張之洞第一本詩集《天香閣十二齡課草》在貴陽刊印。道光三十年(1850),不滿14歲的張之洞回原籍直隸南皮應縣試,得中第一名秀才,進入縣學。三年后又以順天府鄉試第一名中舉,榮登“解元”,“神童”之名一時譽滿京城。
安龍招堤——半山亭
咸豐四年(1854)初,張之洞回到興義。此時貴州苗民起義,興義狼煙四起。這年冬月,張之洞與都勻知府石煦的女兒石氏結為夫妻。石氏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是張锳千挑萬選的兒媳。婚后,石氏不僅把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對公婆十分孝敬,張府上下對其很是滿意。婚后不久,石氏便有身孕。經歷十月懷胎,她為張之洞生下一個兒子,這讓張之洞對她更加疼愛。而此時遵義境內農民起義軍打到距興義府不遠的普安縣,興義府陷入危局。張锳率兵圍剿起義軍,張之洞隨軍而行,參與平叛。咸豐五年(1855)秋,張之洞辭別父親,借道四川陜西進京,準備參加當年科舉考試。
興義張之洞舊居地
到京后不久,他接到噩耗:父親在率兵平定起義軍時,血戰而死!張之洞立即趕回興義,為父親治喪守制,錯過了當年的會試。以他的學養實力,應當早就進士及第,但他16歲中舉直到27歲才中進士。這十一年間,他先是隨父平叛,又為父親守制,后來朝廷為鎮壓太平軍曾一度中止科考。更讓張之洞無語的是,科舉考試恢復后的兩次會試,主考官居然都是他的族兄、道光丁未科狀元張之萬。清朝科考規定,主考官的至親考生必須避嫌,不能參加考試。張之萬欣賞張之洞的才氣,便將他帶在身邊,讓他代寫奏章以歷練。沒想到,張之洞代寫的一篇關于漕運的奏章竟得到慈禧的稱贊。張之萬如實稟報慈禧,稱該奏章為族弟所寫,并說了張之洞兩次未能參加會試的緣由。
慈禧太后像
同治二年(1863)會試,慈禧特地改用滿臣寶鋆擔任主考官。張之洞當年與貴州李端棻等同科考中進士,獲得殿試資格。同治三年(1864),在殿試策論中,張之洞提出不少真知卓見。主考官寶鋆欣賞他的文采,將他的名次排在二甲第一名。按清朝科考舊例,前10名的考卷要由皇帝來定名次。而當時一切政務皆由垂簾聽政的慈禧定奪,所以這些考卷就送到慈禧那里了。慈禧大為欣賞張之洞的文章,又想到當年他所草擬的關于漕運的奏章,更加認定此乃人才,所以大筆一揮,將他定為一甲第三名探花,進入翰林院,授予七品銜編修。此后,慈禧召見了張之洞,見他才思敏捷,出口成章,頗為高興,破格收他為門生,使其成為掌權達半個世紀的慈禧太后唯一的門生。
慈禧太后書法
二、自鳴得意,誤傷愛妻
同年,張之洞將妻子石氏和兒子接到京城。不久,夫妻二人竟因兒子的啟蒙教育產生爭執。張之洞要把兒子送入私塾接受教育,而石氏不舍得讓兒子離開自己,想聘老師在家啟蒙。張之洞覺得“我是當朝探花,對孩子的教育我會不如你一介女流”?而石氏也是很有主見的女子,不是對丈夫唯命是從的普通民婦。她以慈母之心希望讓孩子可以承歡膝下,多一點孩童的歡樂。這樣一來,一言不合,兩個人就吵了起來。按理說夫妻過日子,沒有勺子不碰鍋沿的,兩人吵架拌嘴也很正常。但仕途順利的張之洞,免不了自鳴得意,有點飄飄然了。此時被妻子當面頂撞,覺得大失面子,一時氣血上涌,抬腳便朝著妻子踹了過去。石氏毫無防備被踹倒在地。
承歡膝下——天倫之樂
張之洞余怒未消,也不理會,自顧坐著喝茶。可是,一盞茶喝完了,妻子卻沒有一點動靜。張之洞出言道:“還不起來!裝什么裝”!等了半晌,妻子還是沒有回應,這下張之洞急了,趕忙起身察看。這一看,可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只見妻子躺在地上,面色慘白,口鼻流血,早已不省人事。張之洞連忙抱起妻子,并吩咐下人快去找大夫。怎奈為時已晚,石氏早已香消玉殞,魂歸天外。這下張之洞徹底慌了。如果岳父知道自己疼愛的女兒被他踢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無奈之下,張之洞想到了自己的堂兄張之萬。張之萬是慈禧太后身邊的紅人,在慈禧身邊有一定的“話語權”。張之洞趕忙修書一封,讓人給堂兄送去,請他幫忙斡旋。
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狀元——張之萬像
張之萬收到信后,知道事關重大。一旦石家追究,張之洞可是殺人重罪,仕途自是不必再想,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還難說。于是他親赴石府,登門謝罪,請求石煦顧全大局,希望得到寬恕。石煦夫婦得知原委后,痛心不已。但木已成舟,既成事實,他們愛惜張之洞的才華,更憐憫幼小的外孫,便選擇原諒張之洞,還囑咐他專心仕途,對外宣稱石氏病亡,由張家予以厚葬。這件事就這樣被擺平了。此后,張之洞先后出任浙江鄉試副考官、湖北學政、四川鄉試副考官、四川學政等職務,頗得眾望,仕途一路順利。但張之洞生活懶散,興居無時,常被時人詬病。他作息時間與常人不同,往往每天下午二時睡覺,晚上十時起床辦公。有時正在批閱公文書卻睡著了。有時甚至出門巡防,當地官員穿戴整整齊齊上前迎接,而他卻在轎子里呼嚕呼嚕地酣睡。
張之萬繪畫
三、清流首領,出任總督
光緒二年(1876),張之洞回京任文淵閣校理。當時朝廷以軍機大臣李鴻藻為首形成了一支“清流派”。李鴻藻與張之洞是同鄉,兩人走得很近,且在其影響下,很快成為了清流派主將,與寶廷、張佩綸、黃體芳被稱“翰林四諫”。李鴻藻名為“清流派”領袖,而實際上張之洞才是清流派的首領。張之洞是一個很有政治眼光的人,他看出慈禧刻意培植清流派勢力,目的是制衡恭親王奕?和李鴻章等人。因此他深知,要使官運亨通,必須從清流派中脫穎而出。光緒五年(1879年),張之洞補國子監司業,授詹事府左春坊中允,轉司經局洗馬。同年,清廷因俄國侵占新疆伊犁,派左都御史完顏崇厚赴俄國交涉。完顏崇厚昏庸無知,與俄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里瓦幾亞條約》。這一條約名義上收回伊犁,但西境、南境卻被沙俄宰割。
軍機大臣李鴻藻像
消息傳來,輿論大嘩。群臣上疏,張之洞上《熟權俄約利害折》《籌議交涉伊犁事宜折》,堅持必改此議,宜修武備,緩立約,并要求治崇厚罪。慈禧、慈安太后召見了張之洞,特許其隨時赴總理衙門以備咨詢。張之洞與張佩綸、陳寶琛共同起草奏折19件,提出了籌兵籌餉、籌防邊備的建議,得到了慈禧太后的賞識,為后來左宗棠成功收復新疆制造輿論環境。光緒六年(1880),清廷授張之洞為翰林院侍讀,歷遷左春坊左庶子、日講起居注官。在這之后,張之洞在政務處理上的表現越來越出色,這讓一心想要培植“清流派”勢力的慈禧高興不已。光緒七年(1881)6月,慈禧太后突然給歷練多年的門生張之洞連升四級,直接從四品翰林院侍講提拔為二品內閣學士。同年,又讓張之洞出任山西巡撫,進入封疆大臣行列。
軍機大臣李鴻藻書法
當時,山西吏治腐敗,人民生活困苦,鴉片流毒嚴重。張之洞給友人書云:'山西官場亂極,見聞陋極,文案武案兩等人才乏極,吏事民事兵事應急辦之事多極'。'晉患不在災而在煙。有嗜好者四鄉十人而六,城市十人而八,吏役兵三種幾乎十人而十矣。人人枯瘠,家家晏起。堂堂晉陽,一派陰慘敗落景象,有如鬼國,何論振作有為,循此不已,殆將不可國矣,如何如何'。張之洞首先開始整頓吏治,一上任便考勤吏屬,振作革弊,劾罷貪縱害民縣官,獎勵公正愛民官吏,嚴禁鴉片,臚舉人才,編練軍隊,清查倉庫。山西鐵礦運銷奉天、上海等地,陸運成本很高。他改海運,由天津出海,降低運費,又在產地籌辦冶煉局。他創辦令德堂,仿照清中期經學家阮元詁經精舍、學海堂的例規,聘請王軒為主講,楊深秀為襄校兼監院。楊深秀后為戊戌六君子之一。
山西太原——晉祠
光緒九年(1883)中法戰爭在清廷藩屬國越南爆發。張之洞力主抗爭,被委任為兩廣總督。光緒十年(1884),張之洞到達廣州后,飭沿海督撫,加強防務,嚴密防守。六月,法國侵略軍占領中國臺灣基隆。張之洞奏請飭吏部主事唐景崧,往會劉永福,合擊法軍。他認為:'援臺惟有急越,請爭越以振全局。牽敵以戰越為上策,圖越以用劉為實濟 '。清廷采納張之洞的建議,加劉永福為提督記名,率軍入越。劉永福率領黑旗軍驍勇善戰,屢創法軍。但由于廣西布政使徐延旭、云南布政使唐烱所率軍隊在戰斗中配合不力,打了敗仗,唐烱軍逃走,使黑旗軍寡不敵眾而遭到失敗。
民族英雄——馮子材銅像
光緒十一年(1885年)正月,法軍猛攻中越邊境重鎮鎮南關(今友誼關),形勢危急。張之洞奏請調前任廣西提督馮子材、總兵王孝祺等赴桂,馳援鎮南關。70歲的老將馮子材率軍,殊死抵抗,大敗法軍,扭轉了整個戰局。法國茹費理內閣因兵敗而倒臺。但是清廷卻決意乘勝求和,命令前線各軍停戰撤兵。由統籌邊防戰事的李鴻章與法國代表巴德諾簽訂《中法會訂越南條約》,結束了戰爭。法國取得了對越南的“保護權”,中越邊境對法國開放等特權。時稱“法國不勝而勝,中國不敗而敗”。當時成功收復新疆的左宗棠認為李鴻章“比十個法國將軍更壞事”。張之洞接連電奏:前線將士聞訊,'皆扼腕憤痛',請求緩期撤兵。竟遭李鴻章傳旨斥責。
中越邊境重鎮——鎮南關
四、總督湖廣,實施新政
光緒十五年(1889),張之洞上奏朝廷,建議修筑一條自蘆溝橋至漢口的蘆漢鐵路,以貫通南北。他認為鐵路之利,以通土貨厚民生為最大,征兵轉餉次之。他提出蘆漢鐵路是'干路之樞紐,枝路之始基,而中國大利之萃也' 。朝廷準奏,計劃北段由直隸總督主持,南段由湖廣總督主持,南北分段修筑。清廷調張之洞任湖廣總督。為了加快盧漢鐵路建設,降低建設成本,張之洞決定建設鋼鐵廠。但作為傳統士人,他對建設鋼鐵廠這樣的現代企業基本是一無所知的,只是認為,東半球的亞洲區內沒有大的鋼鐵廠,中國先建設的話,便可一舉收回利權。于是,他便信心百倍的籌建漢陽鐵廠、大冶鐵礦,派人到英國訂購了煉鋼爐和配套設備。
張之洞與屬僚合影
有人建議在訂購之前應該先調查鐵砂、煤和焦炭這些原料,才能購買適合的煉鋼設備。張之洞不以為然,竟說中國如此之大,何愁沒有好的煤鐵佳礦,只需按照英國現有的設備照買一份即可。結果,從英國買回來的兩座煉鋼酸性轉爐,根本不適合大冶鐵礦含磷較多的砂,煉出來的鋼軌容易斷裂,本來計劃用于盧漢鐵路的鐵軌即被拒收。此外,在湖北也找不到煉鐵用的煤和焦炭,只能從距離較遠的江西萍鄉煤礦運煤。結果出來的產品質量差、成本高,僅僅生產了兩年,就宣告停產。焦頭爛額的張之洞決定將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實施“官督商辦”,并請洋務專家盛宣懷前來主持。當張之洞向盛宣懷伸出橄欖枝時,卻被其婉言拒絕了。張之洞并不甘心,特地在總督署宴請盛宣懷。
洋務專家盛宣懷像
酒至半酣,張之洞將盛宣懷叫到后堂,從袖中抽出兩份奏折給盛宣懷過目。一份是向朝廷彈劾“盛宣懷營私舞弊,應嚴加懲辦”;另一份則是保舉“盛宣懷頗有才具,堪以接辦鐵廠”!盛宣懷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只得說:“制臺厚愛,敢不遵命”。就這樣,張之洞便把漢陽鐵廠的爛攤子交給了盛宣懷,希望他能將折騰了數年不見成效的漢陽鐵廠起死回生。盛宣懷受命后,摸清鋼材質量差和礦石、煉鋼爐和燃料等各方面的原因,提出改造方案并組織實施,使漢陽鐵廠的產能得到了極大的提高,產品的質量得到了國際上的認可,曾在意大利舉辦的世界博覽會上榮獲了最優等獎。之后,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和萍鄉煤礦組合成漢冶萍煤鐵有限公司,最終建成了當時亞洲最大的現代化鋼鐵聯合體。
盛宣懷書法
現代制造業的興起,直接成就了張之洞的“湖北新政”,掀開洋務運動的新篇章。張之洞倡導“興實業、辦教育、練新軍、應商戰、勸農桑、建城市”,由此湖北人才鼎盛、財賦豐饒,成為當時中國后期洋務新政的中心地區。他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創建兩湖書院,籌資興建湖北圖書館和湖南圖書館,先后成立了自強學堂(今武漢大學前身)、農務學堂(今華中農業大學前身),湖北工藝學堂(今武漢科技大學的前身),逐步建立了覆蓋幼兒、中小學、師范、高等教育的近代學制體系,培養了大批人才。他在湖北辦武備學堂,派遣留學生赴日學習軍事,使得湖北新軍成為與“北洋六鎮”并列的新軍精銳。
湖北武昌——抱冰堂
五、參與變法,見風使舵
光緒二十年(1894)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張之洞調署兩江總督。甲午戰敗后,張之洞上《吁請修備儲才折》,希望朝廷總結失敗教訓,變法圖治。維新派首領康有為在《公車上書》中稱張之洞'有天下之望',對這位封疆大吏抱有很大的希望和崇敬。康有為組織強學會,帝師翁同龢主動加入,張之洞也捐5000兩以充會費,表示贊助和同情。當時,強學會'內有常熟(翁同龢),外有南皮(張之洞)',翁、張成了強學會的兩大支柱。光緒二十二年(1896),維新派在上海創刊《時務報》,梁啟超任主筆,汪康年為經理。張之洞以總督的名義,要湖北各州縣購閱《時務報》,并捐款千元,給予經濟支持。
維新派首領——康有為像
張之洞與梁啟超曾經是忘年交。在張之洞任兩廣總督時,梁啟超到廣州拜訪過張之洞。當時,探花出身又是清廷九大封疆大臣的張之洞傲氣十足。他見到布衣出身的梁啟超竟以“愚弟”名義求見時,差人給梁啟超送一上聯。聯文是:'披一品衣,抱九仙骨,狂生無禮稱愚弟'。這上聯狂傲無比,拒人于千里之外。梁啟超氣度不凡,坦然對了下聯,請來人回送給張之洞:'行千里路,讀萬卷書!俠士有志傲王侯'。對答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文字高雅,氣勢懾人。張之洞一看,驚詫不已,只好出衙迎接。后來,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梁啟超又到江夏拜訪他。張之洞又出聯求對:'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先生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康有為手書
上聯既包含四水(指古代長江、黃河、淮河、濟河四水),長江排首位,又總括春夏秋冬四季,而夏季排第二,巧妙引出了“江夏”。接著,提出了'誰是第一,誰是第二?'這樣難以回答的問題。才思敏捷的梁啟超,略加思索,巧妙地答出下聯:'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何敢在先,何敢在后'。梁啟超將自己的身份'儒人'拆開,古代儒、佛、道三教中,以儒為首,在天、地、人三才中,則以人居末位,巧妙引出了“儒人”。梁啟超以'何敢在先,何敢在后'巧對'誰是第一,誰是第二?'其含意深遠,既挫了對方的傲氣,又不失賓主之禮。張之洞吟讀再三,不禁嘆息道:'此書生真乃天下奇才也!'為之嘆服不已,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梁啟超像
當張之洞看到慈禧太后對維新派采取行動,逼令光緒帝封閉了北京的強學會和《中外紀聞》,便借口康有為談今文經學、主張孔子改制說,與他平素的學術主旨不合,便停止捐款,并與康梁的維新派漸行漸遠。不久,《時務報》發表了爭取民權的文章,這使張之洞更為不滿。他不顧與梁啟超的多年友誼,致電湖南巡撫陳寶箴說《時務報》《湘學報》議論悖謬,飭局停發。對湖南維新運動施加壓力。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張之洞刊行《勸學篇》,受到守舊派的贊揚,遭到維新派的駁斥。頑固派蘇輿贊嘆說:'疆臣佼佼厥南皮,勸學數篇挽瀾作柱'。而維新派章太炎則毫不客氣地批評《勸學篇》,'多效忠清室語',宣揚封建的忠君思想。
梁啟超手書
梁啟超評論此書道:'挾朝廷之力以行之,不脛而遍于海內,何足道?不三十年將化為灰燼,為塵埃野馬,其灰其塵,偶因風揚起,聞者猶將掩鼻而過之'。光緒二十四年(1898)9月21日,慈禧太后發動戊戌政變,軟禁光緒于中南海瀛臺,殺害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與菜市口,百日維新失敗。戊戌變法失敗后,與譚嗣同訂為生死交的維新派人士唐才常等人聯絡會黨和清軍部分官兵組成自立軍,準備在安徽、湖北、湖南幾省起義,建立君主立憲的'新自立國',請光緒帝復辟。卻因消息泄露,張之洞派兵逮捕唐才常與二十余位同仁,將其全部殺害于武昌紫陽湖畔。從此,張之洞與維新派結下了血海深仇。
瀏陽市金港鎮——唐才常紀念館
六、東南互保,入職中樞
庚子年間,天津鬧義和團。當時幾十萬“刀槍不入”的義和團在清廷的默許下入京,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沿途殺教徒、燒教堂、拆電線、毀鐵路,攻擊使館區。各國公使一致要求清廷取締義和團,但未獲回應。光緒二十六年(1900)8月中旬,八國聯軍2萬余人由天津進犯北京。14日,北京失陷,西太后和光緒皇帝倉惶出逃。時任湖廣總督張之洞等各省督撫均不北上勤王,反而在盛宣懷等人的牽線搭橋下,與各國領事簽訂了《東南保護條款》,使河北、山東以外的地區免于戰亂波及,富庶的東南地區得以保全,為清廷保住了半壁江山。慈禧太后任命李鴻章為直隸總督,進京與八國聯軍談判,收拾爛攤子。最終由李鴻章代表清政府與列強簽定了《辛丑條約》,八國聯軍退出了北京城。
直隸總督袁世凱像
光緒二十七年(1901)11月,袁世凱接替病逝的李鴻章為直隸總督。他特意繞道湖北武昌,拜訪湖廣總督張之洞。他們都是洋務能臣,共同話題自然不少,可就在聊得起勁兒時,張之洞卻悄無聲息地靠在椅背上睡著了。袁世凱自覺無趣,暗自告退,還吩咐下人不要吵醒張香帥。直到鳴送直隸總督的禮炮響起,張之洞方從夢中驚醒,連忙追到碼頭向袁世凱賠罪。轉年,張之洞入京覲見,途經保定,袁世凱率領北洋眾將官夾道歡迎,設宴款待。可就在眾人觥籌交錯時,張之洞又一次忍不住困倦,沉沉睡著了。這下袁世凱真的怒了,雖說自己是晚輩,但好歹也是堂堂直隸總督,張之洞再無禮,也不能一而再地睡著啊!袁世凱認定張之洞是存心傲慢,瞧不起自己,自此耿耿于懷。
袁世凱手書
光緒三十一年(1905),清廷聲稱'預備立憲',派出五大臣出洋考察各國憲政。第二年宣布官制改革,將地方督撫中權力最大的袁世凱和張之洞調到京城,入職中樞。光緒三十三年八月初七日,張之洞進宮謝恩召對,見到了他的官場恩人、四年未見的慈禧太后。此時的慈禧太后,已經形同朽木,再無往日的精氣神。這次召對,光緒并不在座,看來皇上被禁在瀛臺,重病不起的傳言應該屬實。廟堂經驗告訴他,太后老朽,皇上病重,這是朝局大變的前兆。張之洞急忙拜訪同為軍機大臣的姐夫鹿傳霖。鹿傳霖告訴他一些朝廷的秘密后,特地提醒張之洞,眼下京城有一股滿洲少壯派親貴糾集一起,肅王善耆是盟主,良弼、載洵、載濤、鐵良等是骨干。這幫人血氣特盛,來勢洶洶,大搞滿漢對立,這是需要警惕的。
光緒皇帝像
光緒三十四年(1908)十月二十日深夜,慈禧太后緊急召見張之洞。張之洞趕到養心殿冬暖閣,一看情形,就知道慈禧太后要托孤了。當時在場的軍機大臣,除了張之洞,只有小醇王載灃和文華殿大學士世續,而領班軍機大臣慶王奕劻和袁世凱并不在列。當著三位軍機大臣的面,慈禧太后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光緒皇帝快不行了,她決定讓小醇王的兒子溥儀承繼大統。慈禧太后接著說,溥儀只有三歲,不能理事,國事還得托付給醇王,給醇王一個什么樣的頭銜,你們議一議。張之洞說,醇王所處的位置,前明有監國之稱,國朝有攝政王之例,兩者皆可。宜用何者,請太后圣心裁定。慈禧太后點頭稱許,就給載灃這個平庸無能之輩冠上具有強調意義的“監國攝政王”頭銜。慈禧的遺折,張之洞是主要的執筆之人。
慈禧遺折——醇王監國
七、大廈將傾,憂憤去世
張之洞原以為慈禧太后托孤之后,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一切還有緩沖。不料,第二天光緒皇帝就駕崩了,僅隔了一天,慈禧太后又去世了。溥儀繼位,醇親王載灃以攝政王監國,改年號宣統。朝局演變之陡簡直就是斷崖式的。就在清廷舉行宣統皇帝的登基儀式時,被監國攝政王載灃抱坐在龍椅之上的3歲皇帝溥儀突然哭鬧,載灃隨口說出的一句讖語——“快完了!快完了!”張之洞聞到此語后,視為亡國之兆,哀嘆不已。但他不愧是晚清名臣,處在這種動蕩且關鍵的時刻,張之洞拿出幾十年的威望和見識,短時間內還是起到了柱石的作用。然而,無知且無能的監國攝政王載灃,既不需要,也容不下這樣一個張之洞。
監國攝政王載灃與幼帝溥儀
滿族親貴乘機集權,排斥漢官。袁世凱是當時權勢顯赫的漢族大官僚,加上戊戌變法時出賣光緒帝,為載灃等皇族親貴所忌恨。于是,載灃等密謀殺袁。張之洞知道后表示反對,認為'主少國疑,不可輕于誅戮大臣'。張之洞與袁世凱本不是同道中人,袁世凱曾直言“張中堂是做學問的,我是辦事的。”言下之意,張之洞不過是只會空談的書生。然而,隨著朝局的演變,載灃的庸惡蠻橫,張之洞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進而上演了一場無可奈何,救袁自救的苦戲。宣統元年(1909)正月,清廷以袁世凱患'足疾'為名,讓他回河南養疴。袁世凱遭開缺后,滿洲少壯派親貴越發有恃無恐,大肆攬權,張之洞枯木強撐,身心疲憊。
北京名勝——北海公園
宣統元年五月,憂憤傷心、枉自徒勞的張之洞肝病復發,病得不輕。就在這個時候,載灃來了,并且說出了一句讓張之洞吐血的“亡國之言”。載灃此來是為津浦路的人事任免,想讓張之洞認可。他說:榮府的長麓曾做過盧漢鐵路北段的總辦,擬任他為津浦路督辦大臣。張之洞一聽到長麓這個名字,頓時感到厭惡至極。他很想質問載灃,宣統朝果真是無人可用了嗎?這樣一個肥差、要差,怎么又派給了你家福晉瓜爾佳氏的娘家人?難道你不知道長麓是個紈绔子弟,辦盧漢鐵路時曾犯下貪污大案遭到彈劾?載灃繼續追問:老相國,你看如何?張之洞將丑話咽下去,點了載灃一句,長麓名聲不好,輿情不洽。載灃不以為然地說,朝廷當有權威,地方要知道服從。張之洞反駁說,一意孤行,恐怕會激起民變。
監國攝政王載灃像
聽到“民變”二字,載灃嗖地一下站起來,悍然說道:“怕什么!有兵在”!張之洞沒想到載灃竟會昏聵蠻橫到如此地步!地方紳民拒絕接受名聲敗壞的貪官,難道朝廷就要派兵去鎮壓?看著載灃傲慢地拂袖而去,張之洞跌足長嘆一聲,“不意又聞亡國之音”。說完,一股濃血從胸口直噴出來。張之洞再也沒有好起來了。宣統元年八月二十一日,自知大限已至,張之洞奏請開去各項差使,清廷照例溫旨慰留。同一日,根據重臣臨終的慣例,載灃以監國攝政王的身份蒞臨探視。見到張之洞時,載灃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說:“中堂公忠體國,有名望,好好保養”。張之洞回答:“公忠體國,所不敢當。廉政無私,不敢不勉”。
傲雪凌寒——千古流芳
張之洞原以為載灃對自己這位效力清廷四十年的老臣會詢問一番大計,然而滿腔的忠言還未吐出一字,載灃竟拔腿走了。張之洞沉默不語,許久才吐出那一句著名的嘆息與哀鳴:“國運盡矣,蓋冀一悟而未能也”。當日酉刻,張之洞回光返照,起坐下床。更衣完畢躺下后,大汗不止,直至戌刻。在人生最后的時刻,張之洞面戒諸子“勿負國恩,勿墮家學,必明君子小人義利之辨,勿爭財產,勿入下流”。諸子復誦后,哽咽不能成聲。張之洞勸慰道:“吾無甚痛苦也。吾平生學術、治術所行只十之四五,心術則大中至正”。說完最后的話,張之洞命家人整理衾褥、衣褲,然后索要一張紙,擦拭須髯,目光向上,從容而逝,享年72歲。
張之洞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