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德響)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月餅;鄉愁,是一輪圓圓的明月。一個在手里,一個在天上……。
只身海外,才知道月是故鄉明。那種帶著強烈渴望的思念,那種欲團圓而不得的遺憾,為故鄉的一切披上美好的盛裝,讓人悠然神往,如醉如癡。只身海外,才知外國的月亮圓啊,它勾起無限的鄉思,映滿親人的笑臉,就那么執著的閃現,揮之不去,迎之不來,將一切,籠罩進無邊的清輝。
夜涼如水,圣河粼粼,明月千里寄相思,何況萬里共一輪。是故鄉的月圓了頭頂的月,還是頭頂的月圓了故鄉的月,浩渺長空一輪寂,雁陣御風正兩行,牽引的是目光,還是思緒。
其實,這種傳統的節日,在國內早成了雞肋,過了遺憾,不過,還是遺憾。可漂泊海外,形單影只,孑然一身的我,卻被一枚小小的月餅,擊痛脆弱的回憶,無邊的傷感洶涌心頭,讓眼眸瞬間發亮。
一種食品,寄托了整個民族的希翼,就變得神圣而凝重,再加上對親人的思念,捧在手里就沉甸甸的,無語凝噎,那是珍寶在手的小心翼翼,不舍下口,不忍下咽,不愿——褻瀆。
遙望故里,故鄉的月餅琳瑯滿目,卻早走了樣,似乎不再有美食的功能,形狀呆板,味同爵蠟,花樣繁多的包裝,胡哨新潮的圖案,讓人無從下手。高昂的標價,累贅的禮盒,讓人望而生畏。除卻走親訪友的作秀,我正眼都懶得瞧。幸虧有娘的手做月餅,執著的為我留下對中秋的留戀。
也許是童年的記憶太過深刻,也許是古板的我過于戀舊,一直對娘的手工月餅情有獨鐘,拿著娘做的月餅,總能吃出別樣的情懷。娘恪守著最古老的傳統,在面案前重復著千年如一的工序,捏上吉祥的褶,卡上喜慶的花,將對子女的牽掛,將對合家團圓的企盼,一層桂花一層芝麻糖的揉進一個個的面團,在每年的中秋月圓下,把這帶著節日烙印的月餅,捎給自己城里的子女,這就是家的味道,這才是月餅的味道,讓我還能記起節日的稍許意義,讓我還能想起花好月圓的祝福。
海外是買不到月餅的,可海外的國人,卻對月餅有著無法遏制的執著,那是骨子里迸發出的執拗。月餅入目,都是親人的笑臉;月餅入手,皆是故鄉的溫暖;月餅入口,全是濃濃的回憶。
我癡癡的望著霧氣蒸騰的廚房,大師傅使出渾身解數,傾其所有,對,就是這種最純粹的面香,最純粹的芝麻糖味道,最正宗的炒花生米在搟面杖下碾碎的咯吱聲響。這因陋就簡的月餅,在眼前慢慢成型,我分明看見了心底最溫馨的一幕:那微甜的面香裹著娘在面案前忙碌的身影,對我柔和一笑;外婆揭開蒸籠的繚繞,回頭對我輕輕招手。情感的堤壩,瞬間崩塌,一瀉汪洋,一如月光下傲然東去的底格里斯河。
再看廚師忙碌的身影,就穿越回了童年的時光,現實和過往交織輝映,在淚眼中穿插,那么的親切,那么的熟悉。又見親人打月餅,又見那個跳著腳圍著鍋臺唱的小男孩:八月十五月兒明啊,爺爺為我打月餅啊……。清晰的歌謠氤氳時空,將我溫柔的擁抱,徜徉進那個沐浴月色的靜謐村落,陶醉在沁人心脾的蟾宮折桂。
低頭輕嗅,余香悠然,緊貼胸口,淚水簌簌,娘啊,月又圓了,我卻沒法陪你,真的能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前幾年,爹也隨你而去,和你一起永遠長眠在了故土,我這兒子也就當到了頭,從此,再沒人為我做月餅了,孤單的日子孤單的走,孤單的日子孤單的漂流,秋涼如水,夜風微微,身畔夕顏清雅,在皎潔中嬌媚,這暮綻晨謝的花兒,只與月色相伴,今天,陪著孤單的我,一起望月,一起異國他鄉。
月餅,小小的月餅,暖暖的手工月餅,你這中秋的寵兒,將故鄉的味道帶給我,將親人的問候送給我,故園的召喚在耳邊隱隱,喚起我無限回憶,讓我沐浴進濃濃的親情不能自拔,是否,只有這手工的月餅,血肉之軀做的月餅,才有團圓的溫度,才有親人的關愛,才能將血濃于水的溫情溶進這小小的團團圓圓,溫馨進月圓的時時刻刻……。
一枚月餅,在月輝中劃過一彎弧線,寂靜的底格里斯河舉起一朵純潔的浪花,輕呼一聲,擁其入懷。曾經有一種叫粽子的食品祭奠入水,曾經有個叫屈原的偉人享此殊榮。今天,一枚小小的月餅,循著鄉思的足跡,順水而去,帶走幾多落寞,帶走幾多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