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三天假,我要帶女兒回家,女兒愕然的望著我:"這不就是家嗎?",我也一愣,是啊,這不就是家嗎?我整日囑咐女兒放學早點回來的地方啊,是女兒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也是幼小的女兒在外面闖禍就趕緊躲回的地方,兩間小小的瓦房,一方平平的院子,是的,女兒一直把這當成家的。女兒總是把這些分得很清,這是她的家,那是媽媽的家,那是奶奶的家(因為我很少回去,所以她不說那是我的家),但僅僅一瞬,她就明白了,我要帶她去的是奶奶的家。很乖的她每次都樂意和我去,不論天熱天冷,或許,冥冥中她也知道,那個*近沂河的小小村莊,才是她一腔血脈的源頭;我也很想帶她,因為她可以緩解我的近鄉情怯,縱然我們一路默默無語。
渡過這條寬寬的沂河就到家了,我的心愈發忐忑起來,一個不曾離家的人或許不會體會這種忐忑的,一種說不清的不安使的我面色沉重,女兒也許痛著我的痛,她把稚嫩的目光投向遙遠的遠方,默無言辭……
上了岸,翻過堰,就能遇到那些親切地叫著我的乳名的鄰家大嬸、前院大叔們,我的心突然熱了起來,滿臉含笑的望著他們,這里是世上唯一個不按年齡來區分稱呼的地方,我得到的大多是久不回來的嬌嗔和對女兒那種出自內心的疼愛,女也總是按照我的要求甜甜的稱呼他們,六歲的女兒似乎也一下子受到感染了,或許她發現這里才是她的根……
轉眼到了家里,母親在76歲時遠涉邊疆,被二哥接走了,父親已經長眠于他勞作一生的土地上,三哥一家去邊疆那里討生活,在家的只有兒孫滿堂的大哥、大嫂,侄媳們對我很客套,侄子們在外打工,經過和大哥有一搭無一搭長長的對坐,女兒坐不住了,于是我帶女兒去看老屋,那個經常出現在奶奶故事里的老屋,那個經常出現在爸爸文字中的老屋,那個盛滿我所有童年的老屋。
老屋老了,老的只剩下一點屋框,幾截殘墻似乎等我歸來……
離開家時,我還年青,年青的不懂得珍惜,總以為很快就會回來,或者就算不回來,新的地方一切都會再有,所以什么都沒有帶走:那只盛書的木箱,裝滿我所有希望的"百寶囊",還有一堵能夠引起我許多幻想的斑駁老墻,貼在墻上用以裝飾的五彩香煙包裝,甚至是弄我一身灰的鍋臺,轉我腦脹的磨塘……
可是待我轉身回來時一切都改變了模樣,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一切都已散去,煙一樣,只剩幾截矮矮的斷墻……
我撫摸著這土墻,像是撫摸一段歷史的滄桑,真的離家太久了嗎,我望著老屋,淚眼迷茫……
女兒不解的望著我似懂非懂,六歲的她怎么會知道這空空的屋框就是我幾十年魂牽夢繞的地方,怎么會知道這老屋曾經千百次進入我的夢鄉,我像葉一樣的飄蕩,無論我會飄向何方,但最終我會歸根到這里,長眠在父親的身旁,只有這里我才睡得酣暢,一生里我失眠的太多,最終的溫床我會選擇我的家鄉。
艾山抓破了夕陽,淋淋的鮮血四處流淌,女兒說:"回家吧,爸爸!"這次該我愕然了,是啊,那兩間小小的瓦房才是她的家啊。
我跟大哥說:"我們回去了(我刻意舍去了家)!",大哥默然的望了我一眼,那眼里的不舍讓人心痛,大哥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