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詩的發展
（續前）
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開始后帝國主義與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的主要矛盾。在這樣一個歷史階段中華民族面對的一項重要歷史任務是求得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
眾多的文化人，特別是詩詞文人“先天下之憂而憂”，以極大的愛國熱情將新詩的開拓發展與中華民族的重要歷史任務結合在一起，以不同形式的社壇、詩派（如新月詩派、左翼詩派、現代詩派、七月詩派等），不同類型的思想風格、表現手法（如怒吼的詩、戰斗的詩、諷刺詩、自由體詩、新格律詩等），創作出了許多喚醒民眾，激發民族斗志，尋求人民解放，充滿愛國主義思想及對愛和美的追求、歌唱的豪邁、壯麗詩篇。
新月詩派：成立于1928年，主要成員包括聞一多、徐志摩、胡適、梁實秋等，后期加入的新成員有陳夢家、方瑋德、卞之琳等。新月派以《新月》月刊和1930年創刊的《詩刊》季刊為主要陣地，糾正了早期新詩創作過于散文化的弱點，使新詩進入了自覺創造的時期；后期又提出了“健康”、“尊嚴”的原則，堅持的仍是超功利的、自我表現的、貴族化的“純詩”的立場，講求“本質的醇正、技巧的周密和格律的謹嚴”，其詩的藝術表現、抒情方式與現代派趨近。
新月詩派的特點主要表現在思想情感上的愛國主義、藝術手法上的浪漫主義；對社會現實的抨擊和對光明、自由的追求；對愛和美的追求、歌唱，對三美主張的實踐和音樂美的表現。因為新月詩派擁有聞一多、徐志摩等一大批有才華、有成就的詩人，又以提倡格律詩而獨樹一幟，形成了現代詩史上一個重要的詩歌流派，又稱 “格律詩派”。
徐志摩(1896--1931)是新月社的重要詩人，新月詩派的盟主。他的詩主要表達對光明的追求、對理想的希冀、對現實的不滿；他的詩風婉約，文字清爽、明凈，感情渲染濃烈、真摯，氣氛柔婉、輕盈，表現手法講究而多變。他的詩多收于《志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等詩集中。
象征派：是以藝術審美觀點的近似而共同匯成的一股詩歌創作潮流，沒有統一的社團組織，也沒有共同刊物作為陣地，1925年李金發出版的《微雨》是為該派的誕生標志。象征派詩人主要有創造社的王獨清、穆木天、馮乃超，前期新月派詩人于賡虞、邵洵美以及蓬子、石民等。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初期中國詩壇的象征主義詩派在拉近中國詩歌和西方現代主義詩歌的距離，促進中國民族新詩走向現代化、全球化方面，具有開創性的意義和價值。
從思想和藝術表現手法來看：象征主義詩派的首要特點是創造感傷頹廢的情調；其次是通過象征性形象和意境去暗示詩人心靈世界的某種感受；第三則是廣泛運用通感手法打通視、嗅、觸、味、聽覺等感覺的界限，讓它們彼此溝通，造成強烈的藝術效果。
從具體的表現形式和內容來說：象征派的詩既不真實描寫，也不直抒胸臆，而是常采用不同于常態的聯想、隱喻、幻覺、暗示等手段制造朦朧、神秘的色彩。
象征主義詩派的這種表現特點以觀念聯絡的奇特想象和新奇的比喻，將一些表面上并不相關的觀念或事物組織在一想，抽掉了使之聯系的關系詞語，形成了意象的跳躍性，從而加強了詩文的刺激性。
象征派的代表人物李金發(1900--1976)著有《微雨》、《為幸福而歌》等詩集。他的詩反映了“五四”之后一些知識分子面臨茫然的前途時而產生的悲觀情緒，因其詩怪誕，可讀性較差，被人稱為“詩怪”；而他在詩中用大量形象鮮明的比喻、形象化的語言、表現出強烈的思想情感和詩美感覺的手法卻皆為許多詩人所不能及，這便是其詩作的成功之處。其他成績較為突出的象征派詩人還有王獨清、穆木天和馮乃超等。
左翼詩派：產生于30年代，以高昂的戰斗激情引領詩壇，重要代表團體是中國詩歌會，其藝術主張是詩歌大眾化，倡導詩歌面向下層人民，歌唱抗日救亡運動；代表詩人是浦風(1911--1942) 以及左翼詩派的政治抒情詩人殷夫。
左翼詩派的政治抒情詩人殷夫(1909--1931)在社會生活中有著實際的斗爭經驗和豐富的斗爭經歷，創作的詩感情充沛而真摯又不流于空泛，藝術風格樸實、粗獷，充滿著高昂的戰斗激情，熱情地頌揚了無產階級革命，生動地描繪工人運動的戰斗場面。其代表作品有《血字》、《1929年的5月1日》、《我們的詩》等。
現代詩派：是一個在自由主義文學思潮激蕩下，自覺追求“純詩”藝術美的詩歌流派，得名于1932年5月施蟄存創辦的《現代》雜志。這一詩派既受益于法國象征詩“純粹詩歌”觀念的影響，又與20年代以李金發為代表的初期象征詩派的詩美追求一脈相承。
現代詩派的特點表現在：善于借助感性對應物，用暗示象征的方式，在主客融會、雙向同化的過程中超越客體的表象世界，傳達內心各種幽微難明的個人化情意，詩美建構是對初期象征詩派象征品格的繼承與超越，詩意核心是象征主義；詩歌的主題來自于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基本精神--彷徨和失落；繼承了初期象征派對“純詩”、“契合”與“暗示”的強調及對法國象征主義的借鑒，將西方的象征主義和中國古典詩歌的意象融合在一起，不僅使詩歌意象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更將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意象單元和主體的人生感悟有機地融納整合，形成詩歌的整體意象之美。
現代詩派的代表人有戴望舒、卞之琳、施蟄存、何其芳、廢名、林庚等。
七月詩派：是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國統區重要的現實主義詩歌流派。崛起于抗戰烽火之中，跨越了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兩個歷史階段，是這一時期堅持時間最長、影響廣大的文學流派。 七月詩派以艾青、田間為先驅詩人，在胡風的理論引導和組織下，聚集了一大批詩歌寫作的“初來者”，因《七月》雜志而得名。《希望》、《詩墾地》、《詩創作》、《泥土》、《呼吸》等刊物也是他們重要的““半同人雜志”和發表園地，他們的詩作大多先后收集在胡風主編的《七月詩叢》第一，二集和《七月新叢》、《七月文叢》的詩集中。這些青年詩人人數眾多、散落各地，其骨干成員有阿垅、綠原、魯藜、蘆甸、曾卓、冀訪、牛漢、彭燕郊、鄒獲帆、方然、孫鈿、杜谷、艾烽、魯沙、羅洛、雷蒙、天藍、莊涌、姚奔、賀敬之等。
七月詩派的發展、壯大經歷了三個前后相連的階段。
從1937年9月至1941年9月是第一階段，以《七月》的創辦和終刊為時間標志。七月詩人與全民族同仇敵愾，著重抒發了渴望戰斗的激情和目睹祖國、人民慘遭蹂躪的悲憤，昂揚有余而沉潛不足。
從皖南事變（1941年1月4日－1月14日）后到1945年初《希望》創刊為第二階段。此時期國統區作家處境極為艱難，七月詩人主要在桂林、重慶的《半月文藝》、《詩創作》、《詩墾地》等刊物上發表作品，胡風也積極組織出版叢書；這階段，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七月詩派對詩藝作了更多方面的廣泛探索。
自1945年1月《希望》創刊起進入了第三階段。《希望》于1946年10月停刊后，成都的《螞蟻小集》、《呼吸》、《荒雞子集》成為詩派重要的外圍刊物；在政治低壓下，這時期的作品從歌頌、希望為主轉換為諷刺與揭露。
七月詩派詩藝風格在不同時期都有著不同的發展變化，但始終如一地堅持詩與人民結合，立足時代現實，創作富于歷史感、責任感和力之美的作品基本創作方向，以抗戰為背景，描述民族的歷史災難，抒發愛國激情進而表現廣大人民頑強不屈的意志為創作的重要內容。
怒吼的詩：指的是以瞿秋白、蔣光赤等共產黨員為詩詞作家代表的政治抒情詩。在他們的詩中充滿著對共產主義的理想和憧憬，對剝削階級以及賴以生存的剝削制度、帝國主義的掠奪和侵略充滿了憤怒之情。其中蔣光赤（1901？—1931）的詩最多。他的詩中具有鮮明的社會主義色彩，如《太平洋中的惡象》、《中國勞動歌》、《哭列寧》等詩一掃當時許多新詩中的纏綿悱惻之調，充滿了陽剛之音，較空泛的內容是卻他的政治抒情詩的弊病。
戰斗的詩：指的是以反帝愛國志士為詩詞代表的充滿民族斗志和愛國熱情的激勵詩篇。帝國主義與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是“五四”運動后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的主要矛盾。隨著矛盾的激烈、加劇和中華民族的覺醒，在彌漫著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戰爭中，反帝愛國志士以詩詞歌賦為武器，喚醒民眾，激勵著民族的斗志，鼓勵著人們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而戰斗。其中田漢（1898年3月12日—1968年12月10日）的《義勇軍進行曲》、《畢業歌》，麥新（1914~1947）的《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又名《大刀進行曲》）、《犧牲已到最后關頭》、《只怕不抵抗》，桂濤聲（1906年—1982年12月）的《在太行山上》、《歌八百壯士》等都是這些戰斗詩篇的代表作。此外，還有許多伴隨著戰爭硝煙，由戰士、民眾發自內心、思想的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而謳歌、激勵的詩篇都是戰斗的詩，展現了這一時代的戰斗激情。
政治諷刺詩：是指國統區詩人和政治文人以諷刺的文筆揭露、抨擊、鞭撻反動統治階層和制度的詩歌。這些詩歌多以市民熟悉的民謠、小調寫成，輕松、詼諧而又銳利、潑辣，鋒利的筆鋒掃蕩了末日社會的各個角落。袁水拍(1907--1983)是當代政治諷刺詩的代表，他的筆名馬凡陀詩集《馬凡陀的山歌》就是當代國統區最有影響的政治諷刺詩集。
民歌體的新詩：40年代后半期，隨著抗戰的勝利，解放區的政治和經濟生活日益豐富，在廣大的解放區和新區農村，充滿勝利喜悅的人民以不同的文學藝術形式歌唱著得之不易的新生活，民間詩詞歌曲也得了恢復性的發展，被后人稱為民歌體的新詩在廣大的解放區農村成熟起來，許多民歌體新詩涌現出來，以致到了新中國成立后得到了充分地發展。諸如阮章競(1914--？)1949年創作的長篇敘事詩《漳河水》，李季（1922——1980年）的長篇敘事詩《菊花石》、《生活之歌》等都是民歌體新詩的代表作，他們在民歌體新詩中的突出成就就表現這些長篇的敘事詩中。
新格律詩：格律詩是一種古老和傳統的詩體，一般是指唐以后的古詩，分為絕句和律詩，按照每句的字數，可分為五言和七言。格律詩結構嚴謹，字數、行數、平仄或輕重音、用韻都有一定的限制；篇式、句式有一定規格，音韻有一定規律，變化使用也要求遵守一定的規則。
新格律詩則是中國現代新詩的一種形式，又稱現代格律詩，是五四以后出現的新詩中不同于自由詩、但又有別于傳統詩體、沒有固定格律的格律詩體。
新格律詩是在新詩開辟拓展基礎上提出并逐漸產生而形成的。以自由體為主，同時兼有新格律詩、象征派詩的較為完善的形態；新格律詩結構自由，段數、行數、字數沒有一定規格；語言有自然節奏而不用韻。
提倡格律詩的是新月派。早在五四文學革命期間，劉半農就倡議破壞舊韻重造新韻和增多詩體；稍后，陸志韋又提出“節奏千萬不可少，押韻不是可怕的罪惡”的主張；而為格律詩理論貢獻最大的則是新月派詩人聞一多。
為建設新格律詩，聞一多提出了建設詩歌的音樂美、繪畫美、建筑美的“三美”主張，并為此進行了艱苦的創作實踐。1926年，聞一多在《詩的格律》一文中，系統地表述建立新格律詩的具體主張，要求“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押韻 ，每行詩的“音尺”（又稱音步，英文feet的意譯）數要相等，由調和的音節產生整齊的詩句。經過這樣的倡導，格律詩成為新詩中的一種體裁。
聞一多1923年出版第一部詩集《紅燭》，1928年出版第二部詩集《死水》。在他的作品中，將反帝愛國的主題和唯美主義的形式典范地結合在一起，把愛國主義情感貫穿始終，表現了“五四”時期積極向上，進取追求的精神風貌；在他的詩中采用的是浪漫主義的藝術表現方法，常選擇某一形象來托物寄情，善用貼切的比喻以增強詩的形象性和藝術感染力，顯示出他所提出并倡導的音樂美、繪畫美、建筑美的“三美”特點，并對整個格律派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隨著時代的進步，社會的發展，新格律詩在理論和實踐中不斷地得到發展和完善。50年代，林庚提出一種節奏為上五下四的九言體的新詩建行設想； 60年代初，臧克家把精練、大體整齊、押韻，作為新格律詩的基本條件。還有眾多的詩詞名家對新格律詩提出了各自的見解，明確了新格律詩應當押韻，詩行應相對整齊，應當有一定的格律形式的基本前提，形成了在這種前提下格律形式可以多種多樣的共識。
何其芳是“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眾多新格律詩理論和實踐探索者中第一位系統地探索并建立了現代格律詩的理論體系的學者。作為杰出的詩人，他早在1953年寫的《關于寫詩和讀詩》的文章里，就主張把新詩區分為格律詩和自由詩，以建立現代格律詩，提出了建立“現代格律詩”的設想和具體要求。1954年，他在研究了中國古典詩歌和民歌的傳統，研究了“五四”以來新詩創作的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借鑒了外國詩歌的形式規律，專門撰寫了《關于現代格律詩》的長篇論文，就建立現代格律詩的必要性，現代格律詩的頓和押韻，現代格律詩不能采用五、七言體等問題，進行了系統而又周詳的論證與發揮。他提出，現代格律詩除了應該具備詩的一般特點外，以形式而論，還應每行有一定的頓數，可分三頓、四頓、五頓幾種不同的句式。在長詩中，如有必要，頓數可以變化；同時要押大致相適的韻，不一定非要一韻到底，可以少到兩行一換韻，四行一換韻。為新格律詩或現代格律詩理論的完善和發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周揚對何其芳的卓越貢獻予以了肯定，并評價說：“其芳同志在藝術上不斷進行著新的追求和探索，在理論上也有自己的獨立建樹。其芳同志治學嚴謹，刻苦勤奮。他研究了我國古典詩歌、民歌、新詩在形式上的特點，根據現代漢語的客觀規律，提出了建立現代格律詩的主張，并且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對詩歌的形式進行了新的探索。他關于我國古典文學的研究，提出了不少自己獨到的見解，推動了我國古典文學研究的發展。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做好古典文學研究工作，特別是總結那些帶有規律性的問題，不僅有助于社會主義文學的發展，還可以豐富我國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
（未完待續）
摘自本人《大學語文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