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的初創及晚唐五代詞
詞于初盛唐始創作→中唐基本建立→晚唐至五代,文人化程度加強,藝術趨于成熟。
燕樂的興起及詞的起源
一.基本知識。
(一)興起的因素。
1.經濟發達,五七言詩繁榮。
2.與酒令著辭有關。飲宴娛樂風氣培育了酒令藝術,歌舞化酒令則近于或成了詞。“令”詞名目多;酒令在翻新中設計出的令格,成了詞的某些體式或修辭特點。
(二)詞最初作為配合歌唱的音樂文學,音樂起主要決定作用;詞在唐五代時通常稱“曲子”或“曲子詞”;體制上與近體詩最明顯區別:有詞調,多數分片,句式基本上為長短不齊的雜言;這些特點由“排比聲譜填詞,其入樂之辭”(胡震亨《唐音癸簽》)造成;最根本發生原理在于以辭配樂,是詩與樂在隋唐以新方式再度結合的產物。
(三)詩樂結合的傳統。
1.漢魏樂府一般先有歌辭,后以音樂相配,所配的是清商樂。
2.唐五代詞先有樂,所配的是隋唐新起的燕(宴)樂。
(1)沈括指出三類音樂:雅樂、清樂、宴(燕)樂。
①雅樂屬周秦古樂系統,與俗樂相對,用于郊廟祭享。
②清樂在漢魏有平調、清調、瑟調,稱相和三調,或清商三調(即宮調、商調、角調)→清商樂與吳歌、西聲結合,在長江流域得到長足發展,成為南朝音樂主體→隨南北政治統一,成為隋唐七部、九部或十部樂中的一部。
③廣義可屬清樂系統的南方音樂與胡樂、中原音樂交融,為唐俗樂總稱的燕樂。
(2)燕樂起于北朝→統稱胡樂的邊地及境外音樂傳入內陸。胡樂的特點:
①以琵琶為主要伴奏樂器,形成繁復曲折的曲調,同時配有鼓類與板類節奏樂器。
②中原音樂與胡樂融合滲透,形成包含中原樂、江南樂、邊疆民族樂、外族樂等多種因素、有歌有舞的隋唐燕樂。
③鮮明的時代風格,適合廣大地域和多種場合,以俗樂姿態,適合日常娛樂需要。
(3)配合燕樂演唱歌辭除長短句形式的歌辭外,還有齊言的聲詩。
①前者依樂制辭,后者選詩配樂,兩者并行于世。
②一部分聲詩在演唱中,為與樂曲更好配合,雜以和聲、泛聲等成分,后來被填成實字,即可能演變成長短句詞調。
(4)曲調成為詞調是有條件的,主要是短小輕便的雜曲小唱。
①其產生與唐教坊有關。隋有入詞曲調產生→唐所傳主要為太常曲和教坊曲。太常曲是太常寺下屬大樂署的供奉曲,為朝廷正樂;太常曲少數轉為詞調。
②教坊曲大量轉變為詞調。開元2年玄宗置左右教坊,教俗樂,成為女樂和俗樂集中地;創制新曲,匯集并傳播民間和地方樂曲。教坊為代表的俗樂機構,及以教坊妓為代表的歌舞藝人,在曲調創制、形成過程中起重要作用。
(四)發展歷程:隋到初盛唐作品有限,呈偶發、散在狀態→中唐張志和、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等從事填詞,從偶發走向自覺。
1.劉禹錫《憶江南》:“依《憶江南》曲拍為句。”依一定曲調的曲拍制作文辭,自覺把詩詞區分,有了詞的創作意識和操作規范。
2.元稹《樂府古題序》:韻文有“由樂以定詞”與“選詞以配樂”兩大類,聲詩與詞并行,證明劉禹錫“以曲拍為句”是從詞創作中概括出來,足以作為詞體成立和“曲子詞”創作自覺的標志。
3.“因聲以度詞”、“以曲拍為句”,是依曲譜制作文辭,與后世據譜填詞不同:
(1)由于曲譜失傳或后世難通,只好以前代文人詞作范本創作。
(2)學者將前代同調詞集中比勘,總結每一調在形式、格律方面要求,制出詞譜。
(3)詞的制作便演變為依詞譜填詞。
(4)詞由融詩樂歌舞為一體的綜合型藝術,轉變單純文學意義的抒情詩體。
二.敦煌詞曲。
(一)基本知識:
1.作者范圍廣泛,多下層,時間大抵自武則天末年迄于五代。
2.最重要抄卷《云謠集雜曲子》,收詞30首,時間不遲于后梁乾化元年(911)。
3.詞調除《內家嬌》外,馀12調《教坊記·曲名表》有錄,有慢詞也有聯章體。
4.創作早期性與作者成分民間性,具開始獨立成體的過渡性特征。
(二)詞與詩題材內容上:詩歌界域寬廣,詞多言閨情風月。
1.敦煌詞雖多寫男女情,但有更廣泛取材。如寫晚唐動亂局面(《酒泉子》)寫堅守敦煌,威鎮荒服邊將(《菩薩蠻》)寫商人逐利的不同境況(《長相思》)。
2.妓女題材也具未曾有的側面。如“莫攀我”(《望江南》)不愿受損害、受凌辱的呼喊,說明在取材上還未和民歌或詩歌劃界。
(三)體制上粗備型體,未完全成熟。
1.字數不定,韻腳不拘,平仄通押,兼押方音,常用襯字等,說明詞格寬,聲辭相配要求不嚴,用韻方法簡單,處草創階段。
2.所詠內容一般與詞調大致相符,這種“詠調名”現象屬早期詞調初創時特征。
3.造意遣詞存民間詞素樸風格,富生活氣息。如:枕前發盡千般愿(《菩薩蠻》)。
4.作者來源復雜,各篇體制成熟程度不同,思想到表現上的工拙、精粗、文野、差異大:拙樸是其本色,不少作品也講究詞藻華飾,甚至文白、纖巧樸拙,并見一篇中。
5.相當部分作品重心向抒情、市井化,甚至艷情化發展。《云謠集》中表現突出。
三.盛唐和中唐詩人的嘗試。
(一)張志和。首唱作《漁父》五首。
(二)韋應物和戴叔倫《調笑令》反映邊塞景象。
(三)元和后作詞文人更多。白居易、劉禹錫。如二人唱和的《憶江南》。
劉禹錫《憶江南》已不再詠調名本意;女性和閨閣氣質突出,意境更加詞化。
溫庭筠及其他花間詞人
一.《花間集》。
(一)后蜀趙崇祚于廣政3年(940)編成《花間集》10卷。
(二)錄18位“詩客曲子詞”,凡500首。溫庭筠、皇甫松晚唐,孫光憲仕于荊南,和凝仕于后晉,其馀仕于西蜀。
(三)最早的文人詞總集。集中代表詞在格律方面的規范化,標志文辭、風格、意境上詞性特征進一步確立。作為詞的集合體與文本范例性質,奠定詞體發展基礎。
(四)歐陽炯《花間集序》:
1.在淫靡風氣下創作,寫供歌筵酒席演唱的側艷之詞,縟采輕艷,綺靡溫馥,把視野轉向裙裾脂粉,花柳風月,寫女性姿色和生活情狀,特別是內心生活;言情不離傷春傷別,場景無非洞房密室、歌筵酒席、芳園曲徑;雖寫宮女幽怨等,中心是男女情愛。
3.藝術上文采繁華,輕柔艷麗,“鏤玉雕瓊,擬化工而迥巧;裁衣剪葉,奪春艷以爭鮮”(《花間集序》)。崇尚雕飾,追求婉媚,充溢脂粉氣。
二. 花間派鼻祖,第一個努力作詞的人—溫庭筠。
(一)把詞同南朝宮體與北里倡風結合。
(二)風格不單一。
1.有境界闊大的描寫,如“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菩薩蠻》);
2.清新疏朗甚至通俗明快之作,如《夢江南》:“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3.主人公活動范圍基本不出閨閣,多秾艷細膩,綿密隱約。《菩薩蠻》(小山重迭)。不表現抒情性,而表現于感官刺激;用密集而艷麗的詞藻,描寫女性及其居處環境,具裝飾性特征,內在的意蘊情思主要靠暗示,深隱含蓄。
三.西蜀韋莊。
(一)溫韋擅詩,韋受白居易影響較深,溫遠紹齊梁、近師李賀。
(二)婉媚、柔麗、輕艷的,如“紅樓別夜堪惆悵”(《菩薩蠻》其一)。
(三)溫韋比較:
1. 溫詞客觀描繪,雖時或寓淪落失意的苦悶,卻非常隱約,只喚起深美的聯想;韋詞則直抒胸臆,顯而易見,清疏的筆法和顯直明朗的抒情—特色。
2.溫詞意象迭出,一兩句能包含多層意蘊;韋詞一首詞圍繞一件事。
3.溫詞綿密,韋詞疏朗;溫詞雕飾,韋詞自然。如《女冠子》(四月十七)。
(四)韋詞抒情又具有深婉低回之致。“似直而紆,似達而郁”(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如《菩薩蠻》其二(人人盡說江南好)。
四.《花間集》其它作家有的在題材上有所擴大。如歐陽炯、李珣對南疆的描寫,二人(《南鄉子》)。
李煜及其他南唐詞人
一.南唐文化修養較高,藝術趣味也相應雅一些。
二.馮延巳,字正中,詞作數量居五代詞人之首。
(一)雖以相思離別、花柳風情為題材,但不側重寫女子容貌服飾,也不限于具體情節,而是著力表現人物的心境意緒,造成多方面啟示與聯想。如《謁金門》(風乍起)。
(二)有些只表達一種心境:誰道閑情拋擲久?(《鵲踏枝》)
(三)由環境遭遇及思想性格造成的心境,提供廣闊想象空間。王國維:“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人間詞話》)且影響到晏殊、歐陽修等。
三.李璟:憂患意識比馮延巳更深:菡萏香銷翠葉殘(《浣溪沙》)
四.李煜,字重光。雖題材內容前后期不同,但一貫特點是“真”:一任真實情感傾瀉,較少有理性節制。后期詞寫亡國之痛,血淚至情;前期詞寫宮廷享樂的感受,對自己的沉迷與陶醉,也不加掩飾,如《玉樓春》(曉妝初了明肌雪)。本色和真情性:
(一)用血淚寫出亡國破家不幸;
(二)本色而不雕琢,多用口語和白描,詞篇雖美,卻麗質天成,不靠容飾和詞藻;
(三)因純情而缺少理性節制,亡國后直悟人生苦難無常之悲哀,把遭遇泛化,獲得廣泛的形態與意義,通向對于宇宙人生悲劇性的體驗與審視。“詞至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人間詞話》)如《虞美人》《浪淘沙》。
五.南唐詞境界較開闊又有深厚纏綿的情致。如馮延巳《鵲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