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顛覆了什么?
初識莫言
我第一次讀到莫言的作品,是刊登在1986年第3期《中篇小說選刊》上的《紅高粱》,而"選刊"上的《紅高粱》則選自1986年第3期的《人民文學》。首發與轉載怎么可能都在同一期上?哦,對了,那時的《中篇小說選刊》為雙月刊。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妻子將那本《中篇小說選刊》扔給我的時候,指著《紅高粱》對我說:"你看看吧,什么小說呀,亂七八糟。這樣的作品也能入選《中篇小說選刊》?"
由于她的推薦,我讀了《紅高粱》,拜讀之后,我卻對她激情四射地評論:這是一篇非常了不起的大作品,只有非同凡響的大手筆,才能寫出的顛覆性的大作品。雖然語言露骨到了十分罕見的程度,卻建起一座難以置信的顛覆性的美學大廈。在我的記憶中,我幾乎從未對一篇作品推崇到如此程度。
剛讀《紅高粱》,便被那種罕見的語言的直白所震撼,為作者的狂放不羈所折服。被作者那種怪誕的小說結構,那種倒置反敘的表述手法所綁架,那種麻辣燙香亦如重慶的火鍋。從此,我便牢牢地記住了這個陌如路人的新人的名字:莫言。
在我讀《紅高粱》的時候,我在想,如果這篇作品的作者是我,會有幾種結局?
一是此作肯定發表不了。大作家的背后,必有大編輯。先有大編輯,后有大作家。為此我羨慕莫言。
二是如果僥幸發表,必遭口誅筆伐無疑,我的寫作之旅會因此終結。
不久,《紅高粱》由張藝謀執導并上演,果不其然,我預料中的事果然發生。
《紅高粱》被主流媒體及評論界磚砸如雨,惡評如潮。說張藝謀在丑化中國,把中國人的原始、貧窮、丑鄙、愚昧、野性、瘋狂表現得一絲不掛。我真不知道老謀子是怎么挺過來的。這時候,老謀子成了莫言的擋箭牌,莫言幸免于難。即使《紅高粱》獲得第38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也沒能改變評論界對老謀子的惡評。
這時候中國作家協會站出來了,為《紅高粱》頒發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這一獎項極大地重評了《紅高粱》,而且人們在重新認識之后,讀懂了《紅高粱》那深刻的美學思想,那返樸歸真的人性的詮釋,為莫言的文學之路豎立了一個標志。
語言和美學的顛覆
莫言顛覆了什么?
首先是語言,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落點。我一直認為,語言對于作家,就像嗓子對于歌唱家。
乍一聽,莫言真的沒有一個好嗓子。可讀懂了莫言,你才會發現,莫言的嗓子才是真正的中國文學搖滾,是中國現代文學如海豚般的天籟之音。
那種沖天一吼的嘶裂音,沙啞粗濁獷野,誰能與之抗衡?誰能與之媲美?那是如同《紅高粱》中被日寇剝皮酷刑下的靈魂的嚎叫。
莫言的嗓音,讓人想起了陜西老腔中那個拿著條破板凳,拿著塊破磚一陣猛砸的、不入流的詭異器樂。除了老腔沒哪個樂隊敢用。
其次是美學。《紅高粱》讓我們領教了莫言是如何顛覆中國的傳統美學大廈的,領教了如何一泡尿釀成了神話般的高粱美酒,讓我們至今還疑心,被尊至中國頂級的高粱美酒里,是不是有姜文的一泡尿?
張藝謀在電影《紅高粱》里,真的讀懂了莫言。弄不清到底是老謀子成就了莫言,還是莫言成就了老謀子。
至今,莫言仍非常珍愛自己的《紅高粱》,他在10月14日接受中央電視臺《面對面》的采訪中說:"《紅高粱》無章無法,無羈無絆,而后來的作品,成熟有成熟之弊。"說得入木三分。
讀罷了《紅高粱》,我們接著來讀莫言的另一部作品《檀香刑》。
《檀香刑》是一部冷靜而清醒地解剖中國封建王朝頂級酷刑的作品。全書彌漫著一種噴濺狀的血腥暴力之美,筆下的人物詭異變態;情節懸念刀刀緊逼,步步驚心;人與人之間互相猜忌暗算,機關算盡,到處都是陷阱。
《檀香刑》選擇了最為人所不齒的劊子手,作為濃墨重彩的核心人群。在宮中,劊子手手握殺戮兇器,而頂級的劊子手"姥姥",成為劊子手中的天神至尊。每次行刑之前,他們朝臉上涂滿雞血,以這樣一種儀式來祭奠自己的良心,超度自己的靈魂。他們也會畏懼人世間的惡有惡報,懼怕死后萬劫不復的陰曹地府。
書中用解剖刀式的細致和精準,描繪了兩種清代的刑罰:凌遲和檀香刑。凌遲,是將人身上包括眼睛在內的100多塊肌肉,用各種專用刀具來一刀一刀地挖掉,為確保刑罰的殘酷,劊子手要保證刑犯不可以在挖掉最后一塊肉(心尖)之前死去。
而檀香刑的殘酷更甚于凌遲,是酷刑中的酷刑,各個細節更是刀刀不亂。尖刃的檀木在油里浸泡多時,為的是避免因木頭吸血,而使刑犯在飽受痛苦前死去。一截檀木,在人體五臟六腑之間游走,最后從鎖骨上面穿出來,刑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長滿蛆蟲。
封建王朝的殘暴以至于斯。
這是一本讓人拿起,不讀完便難以掩卷的書。
獲獎能否改變中國文學的現狀
中國文學曾經以叛逆者的血肉之軀,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者。改革開放之初,中國文學曾有過非常輝煌的開篇,一篇短篇小說能讓全國洛陽紙貴。但到了2012年,中國大部分文學期刊都已舉步維艱。
而由于20年沒有提高的稿酬標準,使中國的駐會作家們十有八九都靠工資生活,以文學為職業的人越來越少了。
莫言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告訴我們,中國擁有世界一流的文學和文學家,可這能改變中國文學的荒漠化趨勢嗎?
莫言獲獎如能喚醒對中國文學生態環境的保護,而中國能對中國文學的荒漠化,開展調查和治理,那才是中國之福,才是文化強國之途,才能使文化產業成為中國經濟支柱產業之一。
這一切會發生嗎?不知道。
文/ 魏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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