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立秋了,然而南方的夏天卻依舊漫長得遙遠。
這些畫了半個月的花扇子,不知能否算是畫在暮夏。
關于紅樓夢十二金釵的本命花有許多不同的版本,
畫在扇中的本命花大部分依照的是文本第六十三回群芳夜宴的抽簽花譜。
與花相配的十二金釵摹畫的是清人改琦的《紅樓夢圖詠》。
林黛玉與水芙蓉
《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眾人抽花簽行令。
黛玉掣得一枝芙蓉,上題“風露清愁”四字,并系著一句舊詩“莫怨東風當自嗟。”
黛玉原是太虛幻境中的絳珠仙草,
受神瑛侍者滴水之恩,陪其下人間還他一世的眼淚,注定她的一生與水結有不解之緣。
黛玉清逸、孤傲、超凡脫俗,也恰如水中芙蓉。
薛寶釵與牡丹
又第六十三回,寶釵伸手掣出一枝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
下面鐫有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出自羅隱的《牡丹花》。
牡丹素有“國色天香”之譽,盛開之時雍容華貴,又稱“花王”。
寶釵無論從家世、容貌、抑或性情都與牡丹匹配。
史湘云與海棠花
幾年前的一個春日,我在北京的朝陽公園寫生。
花園里的海棠正值花季,風過處,花落如雪。
特意撿起幾片花瓣放在鼻前輕聞,
因為想到了張愛玲所說人生三恨中的“海棠無香”。
那個時候并未完整地看完過一遍《紅樓夢》,
但也知曉海棠花是“嬌憨”史湘云的化身,
并熟悉蘇東坡那首著名的海棠詩。
群芳夜宴,湘云抽得一根海棠簽,題著“香夢沉酣”四字,
相連的詩正是《海棠》里的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
妙玉與水仙
“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這么多年來,不知怎么這句妙玉的判詞一直縈繞在腦海。
為人清高孤僻,愛潔成癖的她,靈魂里最為渴望的生命狀態是不染塵埃的“凌波仙子”吧。
賈元春與石榴花
“火齊滿枝燒夜月,金津含蕊滴朝陽。”
石榴花開,如火如荼,燦若煙霞,
是繁華與富貴,登峰造極的華麗,
然而落紅凋零也不過在一夜之間,像極了元春的命運。
賈探春與杏花
探春是賈家姐妹中才情最高的一位,性情明朗灑脫,辦事干練通達。
她自稱“秋爽居士”與“蕉下客”,有文人的瀟灑自在。
第六十三回,探春掣得的是一枝杏花,詩云:‘“日邊紅杏倚云栽”。
杏花三月盛開,紅紅白白,明艷爛漫。
古詩里贊譽此花“高行出群”、“香名超格”,是探春的性情寫照。
賈迎春與迎春花
迎春是十二金釵里最面容模糊的一位,
總是悄無聲息地隱在寂寂的角落里,
不善言辭也沒有鋒芒的才情,是旁人眼里的“二木頭”。
元妃省親時,不善作詩的迎春也不得不寫了一首《曠性怡情》,
從中可看出她簡單單純的生活理想,抑或是生命狀態:
在安靜中舒暢自己的神思,別無所求。
第三十八回寫她,“又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
淡淡的一句,卻令人難以忘懷。
迎春最終芳魂艷魄,像開在帶雪風寒早春的迎春花,美麗而脆弱。
賈惜春與曼陀羅
曼陀羅為佛門之花,原產印度,花名亦系梵語音譯。
《廣群芳譜》引《法華經》曰:“佛說法時,天雨曼陀羅花”。
惜春是賈家姐妹里最小的一位,與出家人交厚,終也落發為尼,“獨臥青燈古佛旁。”
李紈與梅花
李紈年輕守寡,身居膏梁錦繡,卻如槁木死灰。
在大觀園中居“稻香村”,自號“稻香老農”,像梅花逸士一般清心寡欲、自甘寂寞。
然而,這樣的“高潔”卻是極令人心痛的。
王熙鳳與罌粟花
罌粟花,其花燦然艷麗,其果蘊含毒素。
王熙鳳也如此花,華貴艷麗,大膽潑辣,對上阿諛奉承,對下苛薄寡恩。
巧姐與牽牛花
牽牛花,俗稱喇叭花,鄉野田間最為常見,花名源于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會。
巧姐生于七夕,又因劉姥姥得名,
賈府衰敗之后與板兒成婚,在寂靜鄉野男耕女織,安寧度日。
秦可卿與桃花
“擅風情,秉月貌。”秦可卿生得極美艷,在花開繁盛之時死去。
紅顏薄命如片片粉瓣,風一吹,就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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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了,盡管樂此不疲的收藏不同版本的《紅樓夢》,卻從未完整地看完過一遍。
而真正走進并與之溫存的,是這個夏天。
人與書,人與人,都連著深深淺淺不同的緣分。
故用花扇紀念這場相遇,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