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十堰網友彭寶泉,因拍攝了幾張群眾上訪的照片,被派出所送進當地精神病醫院、河南漯河上訪農民徐林東被強行送到精神病院關了6年、江蘇的朱金紅女士被疑為謀財的母親唐美蘭強送到醫院強制治療……近年來,類似的事件接連發生,照此下去,每個人都隨時有可能“被精神病”的危險。
誰賦予了精神病諸多“角色”
按常理來說,把精神病人關進精神病院,是一件技術層面的事情,即是說,通過醫生的技術診斷來判斷一個人是否真的患上了精神病,以及是否需要關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和控制。但是,由于精神病人具有法律意義和倫理意義上的免責“特權”,精神病角色客觀上存在被利用的可能。例如,“裝瘋賣傻”說的就是當事人主動利用精神病人的角色來為自己開脫罪責或換取人生安全的策略。在這里,“精神病”是一個迷惑人的假面具,一種類似于動物保護色之類的東西。
精神病人之所以具有免責特權,是因為精神病人不具有正常的心智。在此意義上,“精神病”就是一個“標簽”,一個“污名”,一旦某人被判定為精神病人,被貼上了“精神不正常”的標簽,就被歸于另類。精神病人的這種污名特征也存在被利用的可能。例如,把正常人當作瘋子關進精神病院,就是對異己實施打擊報復或消除異己威脅的“高明”手段。
不論是“主動精神病”(裝瘋賣傻)還是“被精神病”(被迫害),均是一種制度扭曲條件下的權謀與策略。顯然,精神病角色的判定與控制,不僅是一個技術層面的事情,而且是一個制度層面的事情。一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利用“精神病”角色來保護自己或打擊異己的事件的社會,肯定不是一個健全的社會。很顯然,“主動精神病”與“被精神病”現象的意義,不在于精神病本身的判定與控制的技術,而在于它們折射了我們這個社會的更深、更廣層面的問題。那么,我們的社會哪里出了問題,以致“精神病”角色被頻繁地加以策略性地利用?
一般來說,“被精神病”的情況多過“主動精神病”的情況。原因很簡單,除非萬不得已,一般人不會輕易去裝扮瘋子來逃避威脅,因為裝瘋賣傻的成本實在太大。而“被精神病”則是一種迫害與打擊策略,對陰謀家來說,玩起來輕車熟路。因此,接下來筆者只討論“被精神病”的情況。
把精神正常的異己或威脅性對手當作瘋子而關進精神病院,是一種消除威脅的手段,是一種對威脅性對手進行精神施害的陰謀,是違背法律與人權、踐踏人身自由的黑社會行為。當公權部門采取這種策略,其負面后果就更加嚴重。“被精神病”涉及施害者的行為謀略。而任何謀略,都可分為合法與非法兩類。“被精神病”所涉及的正是非法謀略。非法謀略能夠存在,說明我們的社會秩序還存在漏洞,以致讓這種非法謀略獲得生存的足夠土壤。
違法謀略鉆了制度或規則的空子
發達國家不同于不發達國家的一個地方,在于:它只有一套規則,而沒有另外一套用來肢解該套規則的影子規則(潛規則);發達國家的規則體系具有很強的剛性,得到普遍遵守,之所以如此,是由于這些規則體系是社會共同意志的產物,得到嚴格實施,并內化為人們的習慣。欠發達國家之所以欠發達,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原因在于,它的規則體系不是社會共同意志的體現,因此得不到普遍遵守,或者說,要使人們遵守這些規則,常常要付出超常的規則實施成本;相應地,影子規則(潛規則)或違法謀略(陰謀)常常被一些人們用來肢解正式規則。當采納影子規則或違規謀略不受懲罰,就等于變相鼓勵人們采用影子規則與違法謀略。其結果是,社會陷入無序狀態,叢林法則與違法謀略獲得存在的土壤。而“被精神病”就是一種叢林法則與違法謀略獲得生存空間的結果。
杜絕“被精神病”現象的出現,僅僅從修修補補的微觀技術環節著手是不夠的,而必須從宏觀制度著眼。所謂制度,按照制度經濟學家諾斯的說法,就是博弈規則,包括正式與非正式規則。社會要有序,必須做到各種規則能在最大程度上被普遍遵守,為此,必須讓大眾參與到各種規則的制定過程中來,使規則成為體現社會共同意志的產物。同時,各種規則之間要兼容與配套,既要避免規則與規則之間的沖突與相克,又要防止制度之間出現真空,避免給違法謀略留下制度縫隙。權謀者之所以可以用“精神病人”的標簽來打擊異己,就是因為這種違法謀略可以在達成自己的目的以后不受懲罰,即違法謀略鉆了制度或規則的空子。
在現實生活中,最容易“被精神病”的群體往往是那些矢志不渝的上訪者。他們給一些基層政府官員帶來無盡的“麻煩”。當這些“麻煩”讓這些官員忍無可忍的時候,個別官員就產生了把這些上訪者當作瘋子關進精神病院的動機。可見,“被精神病”現象的出現,與我們的利益申訴渠道有限和社會沖突的化解機制不健全有關。引人深思的是,官民矛盾為何會走入無法化解的“死結”,以致官員會采用把這些“一根筋”的上訪者關進精神病院的手段來處理這些“死結”。
就上訪問題而形成的“被精神病”現象來說,問題的癥結還在于,權大于法的情況還時有存在。權往往與謀聯系在一起,如果權謀可以超越法律,或者可以隱蔽地操縱法律的判決,那么,運用權勢與權謀把那些“一根筋”的上訪者當作精神病人關起來,就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轉型社會出現制度縫隙是難免的,這意味著“被精神病”還可能會繼續出現。但一個社會要進步,就必須從這些負面事件中吸取教訓,必須不斷從錯誤中學習,修補制度的縫隙,促進制度的完善。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如何做”,而在于我們是否“愿意做”,因為每一步改革,都涉及利益的調整。當一些人的既定的利益要被割舍的時候,他們明明知道這樣做對社會的整體與長遠利益有好處,但他們并不愿意,原因無他,就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