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自成打入北京的時候,廠衛組織就只剩下東廠和錦衣衛了。
特務組織,這是大明王朝歷史上的一個亮點,自明太祖朱元璋起,他便想著建設一個以武裝和政治相結合的機構,不久后便誕生了錦衣衛,錦衣衛的誕生,是封建皇權達到新階段的標志,也同樣是大明廠衛制度的開始。
之所以要建立錦衣衛,這與朱元璋“廢丞相、削功臣”的執政思路有著很大的關系,比如洪武二十三年的李善長案、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案,這兩個大案能夠波及到如此多的開國功臣,全都是靠錦衣衛暗中搜集的情報,所以朱元璋才能制造自古以來對開國功臣團體最大的清洗。
除了搜集情報以外,為了加強皇權的脈絡,錦衣衛取代了許多以前朝廷的通訊機構,讓皇帝直接和官員溝通,明朝皇權對相權的迅速吞并,錦衣衛的存在功不可沒,雖然在洪武末年錦衣衛因為執法殘暴被廢除,但利用過錦衣衛的皇帝,心理就像是被打開后的潘多拉魔盒:
不可能真的戒掉。
只要明朝皇帝不恢復丞相,只要還想高度集中皇權,那么特務組織就得繼續開門營業,所以朱棣登基后,他恢復了錦衣衛這個組織,而在恢復錦衣衛的基礎上,朱棣進行了大膽的嘗試,那就是給特務組織加入一個新的變數:給太監管理。
朱元璋也好,朱棣也好,他們并不是信人的皇帝,對于文臣武將,他們更愿意去相信宦官,因為宦官在利益上與皇帝是一體的,而那些文臣武將則未必。
洪武年間,錦衣衛的“瞞報”、“私刑”都超出了朱元璋的控制,朱元璋給予先斬后奏的特權,讓錦衣衛把大明朝堂都玩壞了,所以朱元璋要廢除錦衣衛制度,而朱棣登基后,回顧他爹用特務組織失敗的根源,他總結一個道理,那就是錦衣衛的領導者有私心,如果換一個沒有太多私心的,那就好領導了。
東廠,全名“東緝事廠”,是朱棣在永樂十八年建立的新特務組織,而東緝事廠的招牌,就跟其名字一樣,主要是以“緝事”為主,但具體做些什么,仍然是看皇帝的意思,簡單來說,皇帝覺得是“事”,那就是事,東廠就有義務參與其中,緝事的標準完全在于皇帝。
其實東廠和錦衣衛的職能是差不多的,直屬于皇帝,進行各種監管官員的事務,甚至同樣帶有“私刑”的特權,而朱棣之所以還要設立東廠,目的有兩個:
一、將宦官引入特務體系,提純忠誠度。
二、連錦衣衛都納入監管范圍。
監管錦衣衛,這是東廠的一大特色,也證明了朱棣的“猜忌”比起朱元璋那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對一個監管機構進行監管,這邏輯不是套娃,純粹就是不信任。
因為錦衣衛始終是“衛所”模式,所以錦衣衛的人員補充必然會逐漸演變成固定的世襲模式,而朱棣的東廠,則是以太監為領導,仍然以錦衣衛人員為架構的新組織,與有編制的衛所制度不同,因此東廠自建立那天起,就壓了錦衣衛一頭,并且還在吸錦衣衛的血。
東廠的建立讓朱棣“高枕無憂”,要說忠誠,沒人比這些太監更忠誠,他們沒有老婆,沒有孩子,甚至連家人都沒有幾個,他們精神上最大的寄托,就是皇帝。
或許說到這里,有人就覺得這群太監會不會不太靠譜,畢竟有能力、文化、思想的人誰會去當太監,而沒能力的人,領導特務組織那不是坑皇帝嗎?
沒有文化?
那就給他們文化。
朱棣時期,他在太監內部設立“書堂”,讓太監也像科舉學子一樣上課讀書,所以大明朝的太監,大多數都是出口成章的文化人士,為了讓太監好好給皇帝服務,朱棣進行了自古以來關于太監這個群體最大的改革。
因此東廠可謂是全方位“碾壓”錦衣衛指揮使:
要比受寵,錦衣衛輸了。
要比文化,錦衣衛可能還真的比不過。
要比武功,這群太監已經沒有寄托了,錦衣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時間,太監們完全都能拿來練武,最重要的是他們少了一個死穴,真打起來的話,錦衣衛未必那么能贏。
不過還是東廠再怎么厲害,那也只是領導階層的太監厲害,其主要組成部分還是錦衣衛,所以東廠的人數一直就不多。
東廠受寵,但隨著時間推進,東廠內部也出現了固化的利益集團,其實太監不是沒有私心,只不過他們的“利益點”要比一般的文臣武將難找,只要愿意找,還是能找到,所以到了明憲宗朱見深時期,皇帝開始對東廠也不滿了。
明憲宗成化十二年(1476年),北京經常鬧出人口失蹤案,一則“妖狐夜出”的謠言席卷著京城,就連在宮里的朱見深都怕了,而當時有一個道士試圖進宮刺殺朱見深,可面對大量的失蹤案、刺殺案,東廠竟然無動于衷。
西廠存在的意義就跟其名一樣,跟東廠對立,說白了,就是跟東廠對著干。
而西廠是汪直帶著百來個太監臨時組成的,別看人不多,時間又那么短,西廠橫空出世,正如當年東廠強壓錦衣衛一般,讓東廠啞口無言,因為西廠的人就是從東廠調來的,兩個廠拼的就是誰受皇帝寵。
也是西廠建立后,北京上層社會再次動搖起來,因為這群“新人”太狠了,沒有大臣與他們有交情或者是深層次的利益關系,西廠就像是初生的牛犢,也是帶著三把火上任的清官:權財看淡,不服就干,主打就是一個“忠誠”。
一時之間,北京的官員哀怨連連,很多人甚至覺得是朱元璋歸來了,而大小官員們紛紛上書抗議,要求裁撤西廠,一開始,朱見深是完全看不到上書,因為汪直看到誰露頭都會迅速扼殺,也是后來內閣大臣們聯合上書,指出有“異象叢生”,才嚇得朱見深撤掉了西廠。
后來西廠也恢復過一次,但瘋狂了幾年后,隨著汪直倒臺也就徹底關門大吉了,而西廠下一次“重新開張”,則是在明武宗時期,明武宗時期的宦官也是出了名的厲害,以劉瑾為首的“八虎”權傾一時,所以西廠再度被恢復,成為了劉瑾等人濫用權力的掩護。
劉瑾掌握廠衛大權時,還特別搞了個“內行廠”,等于是將東西廠的核心人員再次精簡,挑出專屬于他的心腹,如果說東廠是錦衣衛的腦子,西廠是東廠的腦子,那么內行廠就是整個廠衛機構的腦子。
但內行廠的建立者不是什么好人,內行廠自然是很快就會倒臺,隨著劉瑾被明武宗消滅,西廠和內行廠也正式關停,大明混亂多年的特務組織,終于還是回到了東廠和錦衣衛的簡單結構。
廠衛組織經歷這么多年的變化,大明皇帝漸漸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就是沒有永恒的好制度,只有善用的皇帝,所以不能強求,更不能苛求廠衛自己能夠多忠誠。
比如在萬歷朝鮮戰爭的時候,數十年不上朝的萬歷帝就能把錦衣衛玩得出神入化,以前的錦衣衛窩里橫,現在就能提前跑到朝鮮打探情報,這讓錦衣衛的“特務”意義真正的升華了。
但在崇禎時期,崇禎為了打擊“廠衛”的領頭羊魏忠賢,大大地削弱了廠衛的權力,相對應的,大明在此時經濟的衰落,讓廠衛的預算大大減少,沒有錢了,干活的人自然就少了,曾經巔峰時期有十數萬人的錦衣衛,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人,而剩下這些人里,又不知道有多少能做事的。
其實錦衣衛和東廠對崇禎的“忠誠”就不怎么樣。
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在北京城破之前,崇禎堅信吳三桂勤王便能挽救局面,可他沒想到的是,上一個從遼東跑回來勤王的人,早被他在北京凌遲了,所以崇禎輸的不是兵馬,輸的是人心,勤王的吳三桂在半路上磨磨蹭蹭,最終等到了崇禎吊死在煤山的“喜訊”。
而李自成進入北京后,幾乎沒有錦衣衛、東廠的人員反抗,因為能反抗的早反抗了,或許戰死了,那些不能反抗的,一般都是身價富貴的,他們根本不可能為了崇禎殉國。
比如錦衣衛下屬的西司房的提督孫光,北鎮撫司指揮梁清宏、東廠掌印指揮使趙泗州,他們幾位“廠衛”大佬,就是在拿著錢財跑路的時候,被李自成的人追上活活打死,也從他們被打死的細節中可以看出,這時候的東廠也好,錦衣衛也好,已經成為了名存實亡的組織了。
有沒跑成功的,也有跑成功了的,比如北鎮撫司的一位掌刑指揮吳邦輔,他就跑到了南京。
錦衣衛的種種表現,最讓人感到敬佩的唯有當時的錦衣衛的二把手,指揮同知李若璉,他得知北京城破后,便在家中自盡,雖然也沒有和李自成進行殊死搏斗,但也還算是殉國,說起來也能夠以忠誠稱贊他的一生了。
這便是東廠和錦衣衛在北京城破后的表現,這簡直就是一副眾生相,而能被記載下來的,都是廠衛組織里面的“大人物”,大人物都尚且如此,那更多的小人物更不用說了,或許有錦衣衛都不敢暴露自己曾經是錦衣衛的身份,只能隱姓埋名了。
而錦衣衛和東廠最后的表現算不算讓人失望呢?
其實嚴格來說,東廠也好,錦衣衛也好,給予他們一個“特種部隊”的帽子,那是言過其實了,他們就只是情報、特務機構,跟所謂的特種部隊是完全不沾邊的,這也說明了他們的軍事實力、武裝力量在軍隊面前是拿不出手的,他們擅長的地方并不是正面戰爭。
面對大明的終局,廠衛組織其實無事可做了,大明不是缺少情報,而是缺少忠臣和信任,在李自成入京前,崇禎苦苦哀求大臣們捐錢來湊軍餉,可這些人寧愿藏著上千萬白銀被李自成后來折磨得不得不交出來,也不愿意給崇禎一個機會,所以大明亡在人心了。
比如被李自成嚴刑拷打的錦衣衛執掌者駱養性,他因為花了足夠的錢保下了自己的性命,但要說他無能,大清第一個不答應,因為駱養性在大清入關后,立即投奔大清,不久后成為大清的第一個總督,還加太子太師,雖然這也有多爾袞拉攏漢人的意思,但沒有能力,也輪不到駱養性。
這就意味著,錦衣衛還有能力,還有一口氣,但很多人都躲了起來,他們不愿意給大明賣命了,駱養性都是如此,又怎么去苛求他人。
最后的最后,錦衣衛的“余暉”還在南明政權的身上出現過一段時間,那就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位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
馬吉翔在大明滅亡后,借口自己是“世襲錦衣衛”,混入了南明的核心權力中,而馬吉翔這個人喜歡拍馬屁,又貪圖享樂,能力很一般,他得以快速晉升,既因為南明當時的弱勢,也因為他馬屁拍得非常好。
但馬吉翔最后也還是陪著永歷到了緬甸,再后來的咒水之難中,馬吉翔殉國,這也讓錦衣衛不太好的名聲總算是找回了一點臉面,或許殉國非馬吉翔愿,可這個結局,也算是為了大明數百年的特務歷史,畫上一個還算光彩的句號了。
本文原創自“紀元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