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我們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乘涼，初夏的微風見證三個孩子專注而又好奇的眼神，母親也用手托著下顎從側(cè)面注視您，您表情豐富地翻閱時光相冊，講解逝去的光陰的故事。
1967年農(nóng)歷2月14日，在一孔嶄新的窯洞里，我來到了這個世界，當時一家人都非常高興。但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也很現(xiàn)實，一家六口人的溫飽重任全靠你爺爺奶奶。處于一個60年代的生活，又是恰逢文化大革命開始，整個社會都是動蕩不安的，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工分就是唯一地收入來源，沒有工分也就意味著沒有飯吃，也正是這種組織形式，你奶奶基本上都是沒有坐月子一說，懷胎十月也是依舊堅持上工地，那時候的生活是你們想象不到的貧窮和艱辛。和許多同齡人一樣，我們都沒有童年，不是光著屁股在光溜溜的炕頭爬行，就是把我和你兩個姑姑鎖在窯洞里面，透過窗子時而都能看見面目猙獰的狼，總能把我們?nèi)齻€孩子嚇得抱在一起大哭。等到六七歲的時候，就和大人一起去工地干活，春天播種的時候我們就負責在田地里面拔草，夏天收麥子的時候我們就負責拾麥穗，秋天呢就比較忙一點，瓜果蔬菜這一類型我們能做的事情都要去參加，冬天也不能休息，還要跟著你爺爺去給一大群羊添干草。我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夏天拾麥穗，我一個人一整天拾了滿滿二十筐麥穗，到晚上才給了我兩個工分，相當于現(xiàn)在2角錢不到，放到現(xiàn)在能干什么？還好那時候物價低廉，不然很多人都得活活餓死。
九歲的時候我開始上學，雖然只上到四年級，但這一段時光卻是我最快樂的，也能稱之是一段末端童年吧，作為家中的老幺，每天上學都有你兩個姑姑喚我起床，走累了我還會哭鼻子，她們兩個總是輪流背我。生產(chǎn)隊要是分到一些好吃的，說白了能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一些肉，但我總是吃的最多的那個人，有時候少了就連你大伯也吃不上。貧窮到我和你兩個姑姑上學都是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更別說書包文具盒之類的了，想都不敢想。盡管這樣，我們學習依然非常上進，只因為老師說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但很多孩子都是上不起學校的，最主要的一方面是沒錢，另一方面是工地的任務(wù)太重。就是這兩個原因，只上到四年級的我就回來放羊了，和我一起回來放羊的還有你姑舅爸，我們兩個人每天都在一起放羊，每個人都管理著三四十只羊吧，又是一段起早貪黑的日子，早起幫你奶奶推磨，那時候都是人工推磨，轉(zhuǎn)圈一早晨下來，弄得我是頭昏眼花，連個午休的時間都沒有，迷糊著就去山里放羊了，放羊這一段時間也不是很好受，頂著烈日行走，一兩點的時候最是困乏，恰好剛出山的羊群又比較野，滿山撒著歡兒，我也就拖著疲憊的身影追趕，四五點的時候倒是能輕松一會兒，天氣也不怎么熱了，羊群也基本吃飽，就能找一個陰涼的地方，兩個人輪流小睡那么一會兒。夏天最害怕雷陣雨，不會看天氣只能待在山里淋雨，這種時候最容易丟失羊，也是我們最無奈的時光。但那時候因為有太多無聊的時光，我們兩個人也就學會了吹嗩吶，第一次用這門手藝掙錢是村子里一個人結(jié)婚，一整天好吃好喝還掙了兩塊錢，我就感覺這個手藝很不錯，就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農(nóng)業(yè)合作社解散的那幾年是咋們一家人最糾結(jié)的時候，一時間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著手，加之什么都沒有，在田間勞作了一輩子的爺爺奶奶首先想到的就是耕種，一開始沒有牲口，我們就用鋤頭翻地，鋤頭的數(shù)量也是有限，你爺爺就用手刨，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咋家有唯一的肥料—羊糞，就這樣艱難地播種下了頭一年的莊稼。家中唯一地財產(chǎn)就是農(nóng)業(yè)社分的幾只羊，我的任務(wù)依舊是放羊，你爺爺奶奶就比較忙一點了，除了開墾一些荒地，還要重新挖一些窯洞，畢竟你大伯早已成家，你兩個姑姑也已經(jīng)十七八歲了。
生活開始稍微有一點轉(zhuǎn)變的時候，我都已經(jīng)十八歲了，看見很多同齡人都去當兵，我也想出去闖一闖，于是把這個想法告訴你奶奶，沒想到她是如何也不會答應(yīng)，年輕時候的我也很混，不要干的事情偏想去干，我偷偷地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fā)的時候被你奶奶發(fā)現(xiàn)了，她焦急地一下子撲過來抱住我失聲痛哭地說：“當兵是要上戰(zhàn)場的，我聽說好多人去了就沒了音信，媽就生了你們弟兄兩個，你要有個什么意外可讓我如何是好？”這時候一大家子人也都出來勸說，心一軟就斷了這個念頭，留下來聽你奶奶給我講了她小時候白軍燒殺搶奪的事情。現(xiàn)在的我再次回想起來，有那么一點理解你奶奶的心思了，父母的心永遠在兒女身上。
沒去當兵的我也沒有待在家里，靠著吹嗩吶的手藝開始了一段流浪的江湖生涯，這一段年輕的闖蕩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去了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人，見識了很多事情，同時也學會了很多東西。這一個十年我從自由放松過度到徘徊迷茫，從兄弟情義過度到兒女私情。
剛出來那會兒就著手尋找一些和我有一樣愛好的人群，跟著他們學習討論吹嗩吶的曲子和技術(shù)，以及練習一些氣功的竅門，那時候過得還算不錯，好吃好喝還不用擔心家，也沒有戀家的想法，只會在偶爾忙碌的時候回去那么幾天。流浪的途中認識了六個和我玩的十分要好的兄弟，我們總是在一些問題上不謀而合，雖然我們有著不同的手藝，但是冥冥中就有那么一種力量，把我們七個人最終推到了一起，25歲那一年，我們七兄弟正式結(jié)拜，我排行老五。也正是這一年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戀家，想著自己都已經(jīng)25歲了，依舊沒有一個家，這樣浪蕩的生活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我第一次和你爺爺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那時候你爺爺笑著對我說：“我以為我們的小兒子在外面早已經(jīng)自己找好了對象？”一句玩笑話也使我反思許久，為什么自己卻從不曾想過這個這個問題？
結(jié)婚前的父親
經(jīng)過多方面的介紹撮合，28歲這一年我終于訂婚了，家人都在為我的婚事忙碌的時候，我確無比期待明年的十月，結(jié)婚的吉日也定了下來，這之后的好幾年都使我十分開心，也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幾年，一時間期待很多，憧憬很多，也給自己規(guī)劃了好多，一時間卻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盼星星，盼月亮，我終于等到了29歲十月份。這一年我結(jié)婚了，有了屬于自己的家庭，穿著軍綠色的西裝打著領(lǐng)帶，身上掛滿了娘舅對我們的祝福，我喜笑顏開，想說的太多，一張口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擁有這樣矛盾的心理慢慢升華，從陌生到熟悉，再到了解，最后完全離不開彼此。婚后的半年時間里我和你們的母親在街上租了房子，她學習裁縫，我則是去一家紡織廠幫忙，有需要鼓樂的時候也去掙一些錢。開始知道賺錢存錢養(yǎng)家糊口。
1995年10月，父親結(jié)婚的日子
最讓我開心的一年是96年10月18日，這一天我做父親了。從早晨起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以后我就跑去找醫(yī)生，那時候醫(yī)療條件很差，十里八鄉(xiāng)只有一個醫(yī)生，還是我的親姑父，他那時候腿不好，我一路背著他行走，那時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子勁兒，急切的心情難以用語言表達，愣是大笑著跑了一來回。到咋們家院子外面的時候，就看見你奶奶在曬衣服，你姑爺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說道：“看你媽的樣子就知道沒事，這下快慢點來。”可我怎么能慢下自己的腳步，內(nèi)心的激動一點也不掩飾地完全表達，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你奶奶面前，我問的第一個問題不是生的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而是一切都還好吧，“母子平安，是個男孩兒。”母親給了我完美的回答，我當時開心的只想大聲呼喊，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做父親了。
接下來的一整年都是開心的，除了在家里勞動以外，其余的時間我都想著怎么賺錢，我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用第一筆錢給你買了200元的壯骨奶粉，96年的200元相當于現(xiàn)在的2000元也不是很夸張，我就是想要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予我的孩子一切。還清楚地記得你第一次叫“爸爸”的聲音，當時我都開心地哭了，也把幼小的你嚇哭了，30歲，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但隨之而來又是傷心的一年，我的第二個孩子夭折了，就在出生的40天左右，他不吃奶，也不排泄，就那樣堅持了四十多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幼小的生命還來不及睜眼看看自己的父母，就那樣帶著所有不成熟的疑問離開了，最愧疚的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他離開的那一天我恰好不在家中，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之后了，我沒能見到自己孩子最后一面，這也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于是我把自己所有的虧欠都給了作為長子的你，你得到的愛是雙倍的，你也同時承載著逝去的弟弟在這個世界的愿望，你必須開心快樂地成長。
1999年2月5日，我的第三個孩子出生了，那一刻我又一次開心地哭了，時隔兩年，每一天幾乎都是在自責中度過，我深刻明白孩子是父母心頭肉的這句話，也明白父母的心永遠在兒女身上，第一次慢慢讀懂了當年你奶奶哭泣著不要我去當兵的用意。這一年天氣大旱，收成不怎么好，但兩個孩子的衣食住行，也的確夠我們兩個操勞，三歲的你正是淘氣的時候，剛出生的弟弟又需要很好的照顧，忙不過來的我們只好把你交由奶奶照看，那時候你大伯家的姐姐差不多十七八歲，對你甚是喜愛，每一周末放學都會跑來和你玩耍，我們也就把心思全部轉(zhuǎn)移到了你弟弟身上。
2000年的時候計劃生育抓的很嚴，但當時你的母親已經(jīng)懷孕了，我們東躲西藏的，想要保住這個孩子，也在躲藏的途中多次祈禱：要是一個女兒就好了，這樣我的兒女就算完美了。可能是上天感受到了我真摯的祈禱，我真的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但這也是我最為難的一次，和第一次夭折孩子的心情不一樣。那時候的計劃生育部門找到了我們，就在醫(yī)院，強迫我做出決定，當時的洪德衛(wèi)生院院長姓黃，他是我這輩子的恩人，我永遠都記得他的恩情。計生局的人給了我打胎藥，但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葬送還沒出生的孩子，我大哭了一場，但我明白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一個暴走狀態(tài)下的父親舉動是可怕的。于是我買好了禮品去求黃院長，我很清楚他一開始不肯見我的原因，因為想要瞞天過海，這件事弄不好他不僅僅是丟失工作這么簡單，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沒吃沒喝，也沒睡覺，我整整在他家門口蹲了兩天兩夜，為的就是見他一面，表達一個父親的真實想法。黃院長也被我的行為感動，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2000年11月26日，我的最后一個孩子出生了，是一個女兒。我當時激動的給黃院長跪下，只有我自己明白這一跪包含著多少的真愛和心痛。
夢就在這個時候驚醒了，因為我也失聲地哭了出來，回想起往日里盡管聽您講了很多遍，但唯有這一遍，深深感動我的同時也牢牢銘記在內(nèi)心，是你托夢也好，是我回首聽你的故事也罷，這一切都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值得兒女們永遠銘記，讓他們知道自己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艱辛才來到了這個世界，從而學會一點孝心，雖說一切都太遲了，但也需要很好的教育下一代。出去到衛(wèi)生間洗了一把臉，抹去眼角的淚水，回想起接下來的日子。
2000年的時候我4歲，弟弟2歲，妹妹才剛出生，還記得你說過這一年天氣好轉(zhuǎn)，社會開始了改變，一股子改革開放的氣息總算是飄到了大西北，加之97年香港回歸，緊接著99年澳門回歸，這種舉國歡慶的時刻您是第一次感受到，也可能是在兒女上滿足了你的心愿，您才有時間去感受祖國這個大家庭，和咋們的小國家一樣，此刻都是開心而又自豪的。2004年的時候，我第一個開始上學了，由于從小就跟著大伯大嬸一起長大，我和他們的感情是高于對待您和母親的，加之大伯還是一名教師，想都沒想就要跟隨大伯一起學習，可能是因為他的兩個孩子早已長大成人，才會對我疼愛有加。您也十分放心的把我交給了大伯。出去外出靠吹嗩吶掙錢的日子，也養(yǎng)起了好幾只羊羔，日子過得還算可以。等到我們?nèi)齻€都上學的時候，您才感覺到很大的壓力襲來，一張口都是問您要錢，學費，吃穿，家中的所有開支都需要您來提供，說實話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也是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
2001年表哥當兵留念
05年的時候我剛上小學二年級，您和母親在感情上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母親一氣之下帶著年幼的弟弟妹妹去了姥爺家，您也多次前去尋找，只是為了一家的團聚，沒想到的是您卻不能看到弟弟妹妹一眼，后來弟弟回憶起來也告訴我說，您當時帶著很多零食來，他兩個只能遠遠地看著，卻不能跑過來見您，盡管他兩個十分想念您，想跟著您回來，年幼的身軀遭到舅舅無情的隔離，我到現(xiàn)在都不能明白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理作用，盡然毫無人情味。后來我不知道母親和弟弟妹妹是怎么回來的，我只是被大伯帶回來告訴我您給我們兄妹三人改了姓，和三爺爺一起姓張了，本是劉姓的我一夜之間變?yōu)閺埿眨菚r候的我看到了爺爺努力無果的失望，看到了大伯對我的惋惜，更是看到了昔日玩耍要好的哥哥別樣的眼神，那時候我們真的太小了，實在不能左右您的思想，我們不懂也更加不明白您的用意。這件事情或許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也絕不能原諒您的唯一一件事。緊接著家庭就開始了坎坷的生活。
06年的時候我得了一個奇怪的病，那時候俗稱“腫脖子”，還是在學校上學的時候，一開始可是愁壞了大伯，帶我去看醫(yī)生吃藥也不怎么管用，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您和奶奶也是十分著急，還好奶奶有著神奇的秘方和醫(yī)術(shù)，總能有辦法治好所有的病一樣，辦法封建古老而又十分有用，奶奶是神秘的。也是奶奶讓您把我接回家中，采用仙人掌和一些我不知道的中藥醫(yī)治好了我的痛苦，還記得您曾不止一次地焦急徘徊在窗前，嘆息而又十分無奈，您后來回想說那比自己得病還要心痛十倍不止，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父愛是如此真切。緊接著07年弟弟也得了一種怪病，總是會做一些奇怪的噩夢，害怕到不敢睡覺，還一直哭個不停，整個人都是面黃肌瘦，您和母親也是一天一夜沒能睡覺，明顯看到你們發(fā)愁的表情，來不及收拾什么，第二天天還沒大亮就抱著弟弟去了醫(yī)院，從醫(yī)學和迷信兩個方面同時醫(yī)治，還好有了好轉(zhuǎn)，懸在您心頭的大石頭也能稍微放下。
08年奧運會又是一個大的苦難開端，我清楚地記得這一年的兩個月份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4月份的時候，母親不知道什么原因患有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您在四方求醫(yī)的同時還要照顧我們兄妹三人，那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上學了，加之這兩年都不是很順利，生活道路十分坎坷。中西結(jié)合求醫(yī)好幾個月都不見好轉(zhuǎn)，舅舅倒是打聽到了銀川靈武精神病院專治這種疾病，并且效果十分顯著。于是在9月份的時候舅舅和姥姥一起過來接走了母親，我能夠清晰的記得姥姥告訴我們兄妹三人的話“姥姥帶你們的媽媽去看病，你們在家還要好好聽爸爸的話，不要淘氣，姥姥是一個好人，等媽媽病好了我們就送回來。”天真的我們竟然真的信了，并把這句話當做一個希望一直期待著，殊不知道媽媽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僵持到和父親徹底離婚。我們才明白姥姥只是她自己口中的好人，是不是她們拆散了我們的家庭，真相我依舊是不知道的，但我明白一件事情，是他們剝奪了母親和我們的相見，以及我們所有的母愛，在我們眼里她們都是壞人。
母親被接走以后，是爺爺批評了您，作為一個男人，這病要看也是我們自己拿錢。明白了這個道理的您，也是感覺到了自己的一點懦弱，也可能是貧窮的現(xiàn)實問題牽制著您，不論怎樣，第二天您還是借夠了錢緊追而去了。一共去了差不多四天時間就回來了，還記得回來的那天晚上，咋們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院子里聽你訴說發(fā)生的事情，您說到醫(yī)院不準家人陪同，有他們自己的管理，咋們只需要交錢就可行了，絕對能看好，醫(yī)院的大夫還和你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這一次差不多能花費五千多元，一起去所有的花銷都是您付的錢。您尤其提到在吳忠的姑姑可是幫了大忙，專程過來看望幫忙，忙前忙后。您第二次上去銀川的時候是十月份中旬，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失望而又沮喪的回來了，我記著是一個晚上，都已經(jīng)很晚了，您悄無聲息地回來，一個人睡在老家的窯洞里面，炕是冰冷的，但比這更加冰涼的是人心。第二天一早就被奶奶發(fā)現(xiàn)了，您也只是心煩的告訴我們，病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就是藥物療養(yǎng)，暫時在姥姥家修養(yǎng)一段時間。家里人都是半信半疑，我們兄妹三人也很是無奈，心里面擔心母親，卻又見到母親，哪一種心情很是無力。可是事情的真相您還是隱瞞了一部分，后來我才知道你們聊得并不愉快，吵起來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不歡而散。但這僅僅才是事件的開始。
十一月份的時候您又一次想要接回媽媽，沒想到被潑了一盆冷水，這般時候是母親開始痛恨你，我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她總會講你很暴力，總是對她家暴。十一月的天氣，您喝的爛醉如泥，第一次和酒徹底分不開，您說自己是借酒消愁，只能是愁更愁。您說酒是自己唯一真心的朋友，殊不知是它真正的害了你。
之后就過了十多年來第一個不團圓的年，七十高齡的奶奶爬天跪地，一晚上胳膊疼的睡不著覺，就是那樣心酸的給咋們做了過年要吃的包子、油餅以及蒸饃，數(shù)量和花樣都很齊全。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七十歲的奶奶盡然陪我們過了四個這樣的年頭，奶奶這一輩子都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本應(yīng)該是她享福的時間，卻還是為兒孫操勞，她總是會說是自己上一輩子欠了您很多錢，這一輩子前來還債。我能明白她說這句話的傷心和無力感，嘆息自己的命運為何這般苦澀。
09年小學畢業(yè)的前夕，我抱著疼愛我的大嬸大哭了一場，是因為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待我像是親生兒子一般，這一天中午她給了我十元錢，告訴我快畢業(yè)了，去留住那些寶貴的記憶，也同時告訴了我你的噩耗，你被舅舅打的住院了。然而家中那十幾畝的麥子卻快是到了收割的季節(jié)，大嬸說“我那苦命的孩子啊！”一時間沒忍住我抱住她狠狠地大哭了一場，那個時候我真想大聲喊一句媽媽。但我忍住沒有，因為我是一個不善于表達感情的人。
一畢業(yè)我就自己摸索投入到了田間勞動，這是作為家中老大必須所承擔的責任，我別無選擇。第一次鋤地、割草喂牛、收麥子。這一切的田間勞動都是爺爺奶奶陪著我一起干完，也是他們教會了這些。但你能想象得到嗎？農(nóng)歷六月，那個炎熱的夏季，七十歲的兩位老人帶著14歲的我趴在麥田間，滿頭大汗直流，還得望著麥田微笑，這是一個好收成。但十分扎心的是，奶奶腿不好，她每天都是跪著一步一步往前挪著收麥子的，到最后膝蓋都磨破了，中午還要回去給我們做飯，連個午休的時間都沒有，忙前忙后的喂牲口，準備下午的干糧。爺爺則是患有嚴重的氣管炎，這種麥土的氣息對氣管的傷害尤為大，盡管戴著口罩也還是會感覺呼吸困難。十四歲的我由于骨子里那種不服輸?shù)木瘢傁胫约耗芏喔梢恍@樣爺爺奶奶就會輕松很多，殊不知也因此給自己帶來了一輩子的疾病，就那樣把毛細血管撐破了，鼻孔總會因為用力過大而血流不止，趴在麥田間的我第一次嘆息：這樣苦命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后來在大伯大嬸以及很多親戚的幫助下，大約一周的時間結(jié)束了這苦難的日子。
我想當時的您躺在山城醫(yī)院里內(nèi)心也是萬般焦急，時不時總會打電話詢問，還好有四叔一直照顧你，等你康復(fù)的時候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望我們兄妹三人。現(xiàn)在的我多少能明白一點您當時的心情。接下來的時間您依舊奔波，可謂是動用了所有的力量想要接回媽媽，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但結(jié)果總是令人失望的，即便是最后張氏家門前去，以及最后爺爺親自前去，都是沒能成功接回媽媽。還記得爺爺回來告訴我說“我問你姥爺馬上就是一個冬天了，孩子們沒有棉鞋棉衣抵御風寒怎么辦？他盡然給我回答說冬天肯定會冷，夏天不就熱了嗎？”爺爺當時憤怒的表情我依然記得，那個時候的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一瞬間，恍惚中我感覺和他們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一樣，難道我們都不是他女兒我媽媽的親身骨肉嗎？不由得感覺到我們都是一群沒有母愛的孩子，完全體會不到母愛是什么，也堅定的拒絕了去尋找母親的提議，我們都認為姥爺一家人都是沒有人性的，是母親拋棄了我們，我們還有什么臉面去尋找她回來呢?
在奔波找尋母親的途中也沒能忘記我，第一時間給我置辦上初中所需要的生活用品，還記得那時候爺爺用純羊毛給我做了一條被褥，生怕我受涼，從來沒在外面生活過的我可是擔心壞了奶奶，一切準備妥當開始出發(fā)的那一天，奶奶千叮嚀萬囑咐，最后還是忍不住哭了，一直坐在院子里望著我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好長時間，依舊坐在原地哭泣，后來我一個人星期天上學出發(fā)的時候，她任然坐在老地方目送我離開，可能每一次都會哭泣吧，我明白，奶奶對我愛的深沉，孫兒對您的感情也是一樣。
初中時候的我見過母親很多回，那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病其實并沒有完全好，只是能知道前來看我，還能知道我是她的兒子，知道關(guān)心我的生活，知道詢問弟弟妹妹，我才發(fā)現(xiàn)是我們錯了，天底下哪里會有拋棄自己孩子的母親，一定是她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決定的。因此我也故意安排你和母親見面，我希望能有所挽回，我也從中協(xié)調(diào)，但是沒有成功。一直到2011年11月份，母親正式起訴您到法院離婚，拖了最長的時間想要盡最后的努力挽回，還是失敗了，2012年四月份吧，法院正式判決離婚，我們?nèi)硕几S父親生活。您這樣即當爸又當媽的日子到這一刻已經(jīng)整整四年，這是您八年時光的一半。
2012年7月份的父親和我們兄妹三人
我上高一那年，您的人生又遭遇了一個大的劫難，十月份的天氣，您在河連灣出了車禍，導(dǎo)致左腳踝粉碎性骨折，記得你出事的那一天剛好是我十八歲的生日，您依舊沒忘記，還叮嚀我要自己買一點好吃的。看著躺在病床上不斷呻吟的你，我其實心里也十分難受，原因之一是您可能又喝醉酒才出的車禍，其二是您也沒有具體地告訴任何人事情的真相，每個人都和我是一樣的想法，由此我的內(nèi)心十分難受，您看到或是認識到自己在家人親戚心中留下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印象嗎？更加嚴重的是您都沒能給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好的榜樣，小時候我們都以為您無所不能，長大一點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您和我們一樣普通，甚至后來處于青春叛逆期的我一度覺得您是那樣的失敗，覺得您是不如自己的，現(xiàn)在的我再次回憶往昔，不由得覺得自己真的是傻，自嘲那時候的我。那個星期天的夜晚是我陪伴在您的身邊，聽到您疼痛難忍地不停翻身，還依舊害怕我著涼，時不時的看我，那個時候我一點也沒能入眠，靜靜地感受那份父愛，這是我第二次真切地感覺到父愛。
接下我上了高二，弟弟也上了初中，妹妹也是快要小學畢業(yè)，您又忙前忙后準備在縣城租一間房子，靠打工全力支持我們?nèi)说膶W習，真正的拋開了老家。剛到縣城的那會兒，您首先想到的賺錢方式還是憑借吹嗩吶，后來姑舅爸覺得這份工作十天半個月的才能賺一次錢，住在縣城每天都要花銷，需要一份穩(wěn)定收入的工作才是長久之計，加之你左腳又不方便，于是和小姑兩個人為你找尋工作，最終確定為環(huán)衛(wèi)工人。一開始的時候您也也是盡心盡力地工作，想著小姑幫了這么大的忙，也不能給她丟臉，我知道您的內(nèi)心一切想法都是十分美好，但是一喝酒，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能理性地思考問題，更不用說用心的工作了，最后幾乎是沾酒必醉。也正是醉酒使你丟失了工作，也給小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說起來我們一家人都欠姑舅爸一家人太多太多了，在縣城的這三年里面給人家添了不少的麻煩，他的恩情我想必用盡一生才能報答。丟失環(huán)衛(wèi)工人這份工作以后，姑舅爸就又想辦法在他的單位給你找一份工作，并且親自前來要你保證不再喝酒，記得當時您保證的斬釘截鐵，說什么也要為了我們兄妹三人好好工作。于是十一月份的天氣您就到姑舅爸的單位燒鍋爐，這一次您也確實很遵守自己的諾言，我們也一起搬到了您燒鍋爐分到的房子，一方面為了省錢，另一方面也能給我們做飯，能更好的照顧我們?nèi)齻€。
2013年大年三十，是我們在縣城度過的第一個新年，也終于不在勞累奶奶辦年貨了，雖然這恐怕是多年以來度過的最簡單的新年，但是除去和一大家子人的團員，總的來說我們還是很開心的。我和您的父子關(guān)系出現(xiàn)極大的矛盾也是發(fā)生在新一年的正月，那時候的您又開始不斷地喝酒，也總是醉的不省人事，以至于多次耽誤了工作，還意外的打傷了你原本受傷的腳，這下行動就更不方便了。那時候的我剛升高三補習，所面對的壓力也是不小，加之回來又看見您喝醉，徹夜不停地給別人打電話，弄得我也不能很好的休息，于是我就和您發(fā)生了口角，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您盡然一發(fā)不可收拾，把自己埋藏在心中的所有苦惱都怪罪給我，從母親得病到離家出走以及最后的離婚，還有您被舅舅打傷住院，直至最后您發(fā)生車禍，您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心中那個生氣啊，可是我一句話也不能說，一來是您不給我機會，我一開口您就變的更大聲，二來是我自己也認識到和一個醉酒的人無法理論清楚。一氣之下我離家出走了，感覺上學什么的已經(jīng)不再重要，我不想待在這樣一個讓人傷心的地方。原因是出來的我想到酒后吐真言，一瞬間我的內(nèi)心是奔潰的，我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盡然這么多年來都把一切都怪罪給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又想到自己和爺爺奶奶當年在麥地里所受的苦難，我一瞬間感覺這一切都太不值得了，我甚至都不被自己的父親看好，還有什么理由留在這個家里。沒想到我這一走就再也沒回到您的身邊，盡管您多次找我，執(zhí)拗的我還是沒法原諒你。
高中畢業(yè)就萌發(fā)了去上海闖蕩的想法，您知道了以后也是十分擔心我的，還專門前來送我。那時候我想通過一年的沉淀，我們之間的父子關(guān)系也能緩和許多，但緊接著發(fā)生的一件事又使我們產(chǎn)生了隔閡。八月份我回來報考志愿，八月底就被山東商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錄取，說實話當時我的心情還是非常不錯的，畢竟每一個人都想著能上大學。眼看著開學的日子接近，我也接近你，想著談?wù)勆洗髮W的事情，家里人也下來，想著一起吃頓飯，開開心心地送我上大學。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您又喝醉了，而且對待我的事情毫不關(guān)心，最后盡然說出了您無能為力的話語，一大家子人驚訝地看著你的表情，轉(zhuǎn)而又看向我，一時間我也是沒了主意，不知道這個大學還能不能上的起。已經(jīng)晚上十點鐘的時間，又不能和您商量出一個結(jié)過，家里人明天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個人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我?guī)鸵r了一筆，就那樣沒有一點辦法的回去了，本來高高興興的一件事愣是弄得十分尷尬。晚上回去和大伯、哥哥一起討論的時候，大伯主動開口問我“孩子，這個大學你還想上嗎？如果想上，大伯盡最大的力量支持你，如果說你還考慮其他的事情，我覺得你還是早一點計劃好。”我能聽的很明白，大伯也給你表達了同樣的想法，可是醉酒的你根本沒有在意這些，大伯的一番苦心也沒能得到你的理解。當時的我立刻就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大學我準備好去上了，不論面對多大的困難，有大伯您給我撐腰，我一定不會辜負所有人的期望。那一晚上大伯借給了我2000元，還給了我一些生活上用的錢，又拿出了爺爺幾乎所有的存款，奶奶也把自己的零用錢毫無保留的交給了我，那一刻，我才是真的明白，原來所有人都在我身上寄托著推最大的希望，他們希望我有所作為，以此來改變這種貧窮的生活。帶著我自己的夢想和家人的期盼，我踏上了這一段新的征程。
2016年的新年過的很特別，我們又一次回到了團圓的時候，一大家子人總算又一次能坐在一起吃年夜飯了，每一個人都很開心。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盡然是最后一次的團聚，好似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一般，爺爺固執(zhí)地要送我到車站，還在我們縣城的屋子里住了好多天，見了他想見的人，吃了他想吃的食物，在正月26日早晨，安詳?shù)仉x開了這個世界，除了大伯和大嬸，沒有任何一個兒孫能見到他最后一面，最慘的就是小姑姑了，他幾乎整整半年都沒有見過爺爺。千里之外的我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留著淚水回到了家里，進門的那一刻，我撲進姑姑的懷里使勁大哭了起來，那么疼愛我的爺爺，我還沒能來及再看他最后一眼，他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也沒想到那最后一面的送別，也就真的是我們的最后一面。
得病前的父親
還沒有從失去爺爺?shù)耐纯嘀芯彌_過來，又一個雪上加霜的消息迎頭擊來，愣是讓我沒有緩過神，呆呆地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父親得了肝癌，還是晚期。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晚上都沒睡覺，回憶和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很是無力的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我就趕回來到您的身邊，您很驚訝，但我必須控制自己的感情，微笑著欺騙了您，我說自己是回來招生的，您也就信了。我回來的第五天恰好是你的生日，一想到您都50歲了，還沒有享受過生日的快樂，那一刻作為您的兒女，尤其是想到這可能是您最后一個生日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我在外面偷偷地哭泣一場，轉(zhuǎn)身回來陪在您的身邊。瞞著您，我偷偷地聯(lián)系了家里人，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家人也很是支持我，于是在這一年農(nóng)歷2月14日的晚上，一大家子人都前來為你慶祝生日，那一晚您很開心，您驕傲地告訴兩個姑姑“我的孩子長大了。”
2016年農(nóng)歷2月14日，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生日
當我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得到的答案還是只能延緩您的壽命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失敗，我能為您做的只能是陪伴在您的身邊，聽著您痛苦地徹夜呻吟。我的內(nèi)心也是劇烈翻滾，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孝順，回想起往日里的叛逆，我后悔不已，又感覺兒子現(xiàn)在為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種心情我實在難以表達，不經(jīng)歷，或許真的沒辦法體會。
眼看著清明節(jié)快到了，爺爺?shù)慕诩堃部斓搅耍棠讨滥×耍脖晃覀冸[瞞著，最不知情的就是您和奶奶了，不敢告訴您是因為想要您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不能告訴奶奶是因為爺爺剛?cè)ナ溃偌由纤呀?jīng)80歲了，我們害怕她一時間難以接受。這一切都是我年幼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否正確，但也沒有其他辦法。隨著時間的推移，您的身體狀況可謂是越來越差，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是骨瘦如柴了，必然也是沒辦法回去的。那個時候您或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病情，畢竟每天只是吃藥也不見好轉(zhuǎn)，也不去醫(yī)院接受治療，還有我一個回來招生的大學生一天24小時陪伴在您身邊，您已經(jīng)有了一些察覺。所以爺爺近期紙的時候您特意囑咐我說“浩浩，明天是你爺爺?shù)慕诩垼闳ベI點他愛吃的肉夾饃，餅干，還有他喜歡喝的咖啡，回去沖開了再祭獻，還有，不要告訴你奶奶我的情況，我感覺今晚狀態(tài)還不錯，咋們給你奶奶打個電話吧。”我只能盡力地滿足著您最后的每一個愿望。這天晚上您的聲音確實聽起來好了許多，也順利的瞞過了奶奶。爺爺近期紙完了這天晚上，我從家中帶來了苜蓿菜，新鮮的蔬菜您也只是嘗了一下，然后坐在床頭邊給我講述著自己年輕的故事，當您講到自己的結(jié)拜兄弟們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您一定想見他們一面。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急切的告訴了干爹們你的現(xiàn)狀，他們確實和你說的一樣好，第二天中午就趕來了，我還記得這一天您開心的笑臉，你們一起回憶過去的故事，一直談?wù)摰胶芡怼＿@一天是您患病以來最開心，也是說話最多的一天，平時您說上兩三句就很不耐煩，也非常的累，唯有今天是個例外。我也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也就是這一晚上，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睡覺，您悄悄地拉著我到院子里坐下，這一夜月亮很美，您的笑容卻是那般苦澀。您對我說:孩子，爸爸首先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沒有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庭，讓你們受罪了，是爸爸沒有能力，我不敢奢求你們?nèi)齻€的原諒，只希望你們對我的怨恨能少一點。尤其是你，作為家中的長子，吃了太多的苦，也因為我的喝酒受了太多的屈辱，是爸爸對不起你，可惜我知道的太遲了，真的太遲了。其次爸爸要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這么多天以來的照顧和陪伴，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孩子終于長大了，都能照顧我了，我很高興，也謝謝你幫我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可以說除了你母親這一坎，還有沒能再和你奶奶說說話這兩件事，我在這個世界上基本沒有了遺憾。最后爸爸要拜托你，你的弟弟妹妹還小，很多事情他們不知道，一個脾氣不好，一個十分任性，我很是放心不下，但我知道，我自己剩余的時間不多了，我害怕再不對你說就沒有了機會，我要拜托你好好的照顧弟弟妹妹，一定要盡你自己最大的努力。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你，但你是長子，也是一個男人，這些都是你必須承擔的命運，我的孩子，你的命怎么這般苦，爸爸虧欠你的太多了，爸爸怕是沒有機會再聽你抱怨了。我就把你的弟弟妹妹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記在心上。不要嫌棄爸爸啰嗦，是因為我真的很是放心不下。爸爸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能告訴我得的是什么病嗎？也好讓我弄一個明白。
早已淚流滿面的我哽咽著回答：肝癌晚期。
聽完之后您先是停頓了一下，嘆息了一聲說道：和我想的差不多，爸爸這一輩子都毀在了酒上面，俗話說酒害君子水害路，你爺爺告訴我的這句話一點都不假，可惜的是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你一定要從爸爸身上吸取教訓(xùn)，不能害了自己。因為醉酒我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多的人，首先就是咋們的家人，我知道自己很對不起他們，也辜負了你姑舅爸和你姑姑的一片好心，有機會你一定要替我向他們說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個夜晚我們兩個都沒有睡覺，一起聊了很多問題，您盡力把自己能想到的都交代給我，最終以一句“孩子，靠你了，爸爸會在另一個世界看著你們，保佑你們的，”結(jié)束了這次聊。這一夜過了您也就很少說話了，第二天我也叫來了小姑姑和我一起陪伴您，小姑做了您最愛吃的飯菜，我們一起清洗了你的衣服，我喊著妹妹給你洗了頭，弟弟給你洗了腳。這一年的農(nóng)歷3月20日，早晨起來就發(fā)現(xiàn)你的狀態(tài)很差，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已經(jīng)不會說話了，我立即給哥哥打電話，于這一天傍晚拉著你回到了老家，由于太久沒住人的窯洞早已破爛不堪，我們向政府申請了帳篷，簡單地搭建在哪孔敞開的窯洞里面。這個夜晚最傷心的要數(shù)奶奶了，一下子聽到了也看見了這么悲慘的兒子，那種即將逝去兒子的痛苦，那種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這一切的一切都遭遇在了這個年邁的老人身上，盡管有奶奶的兩個親侄子前來勸說，但那種悲痛的心情依舊真實，宛如晴天霹靂一樣，就那樣實誠地落在了她的肩膀。那天晚上的奶奶像是瘋了一般，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一會兒跑來看你，一會兒又跑來撫摸你的臉頰，淚水早已淹沒她的心。您一路顛簸，也確實太累了，只是用力地安慰了奶奶一句話，說著自己很好，這個夜晚我和四叔，姐夫，哥哥，大伯，兩個姑姑輪流陪伴在你身邊，三月份的天氣，冰涼的不僅僅是夜晚的天氣，還有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您說想要喝茶，喝完之后精神還算好了一點，總算是陪伴著奶奶說了很多話，也盡力的安慰她，算是完成了您最后的心愿。中午的時候詢問你想吃什么，你不假思索地回答雞蛋面，胃口也還是很好，吃了大約有一碗飯，也是您這四天來吃的最多的一回。下午一點四十幾分的時候，奶奶剛好進來看你，您也正好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奶奶，說想要吃點香蕉，我立即拿來剝開喂給您，眼看著一整個香蕉快要吃完了，就在那最后一口的時候，您忽然間就伸出右手指著我，兩只眼睛也直直地盯著我看，嘴一張一合的，像是說著什么，又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站在一旁看你的奶奶則是第一時間對我說道“快喊你大伯，你爸爸不行了。”心急而又害怕的我出門就大聲呼喊，家里人都趕忙給你穿好孝衣，那是兩個姑姑對您最后的心意。這一刻奶奶倒是很堅強，指導(dǎo)著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跪在門前燒完離門紙，轉(zhuǎn)身看著躺在50節(jié)谷草上面的您，我才明白您真的離開了我們，永遠的離開了。享年50歲。
距離您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多了，我也終于明白一個家庭的重擔抗在肩頭是什么感受，也因此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把對您應(yīng)盡的孝全部給了奶奶，我明白每一個人再也不能說盡孝還早，可是你看那六歲的孩童也會給媽媽洗腳，我們也不能說時光還早，轉(zhuǎn)眼間我和您就是兩個世界。很多次在內(nèi)心十分壓抑的時候，我很想跪在你的墳前訴說，大聲的呼喊“爸爸。”但是我的所有問題您都已經(jīng)不能再回答我，于是我傻傻地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給你講你自己的故事，您卻早已不記得。您忘了，我知道。您或許還記得，只是無法言語。您或許也在大聲地回應(yīng)我，但我卻不能聽得見。我在這個世界悲傷，您在那個世界心痛，可能只隔著空氣，但卻是兩個世界。我悄悄地撫摸這方土地，像是您粗糙而又寬厚的手掌，向你傳達著我堅定的意志：我一定完成您的囑托。
今天是父親節(jié)，愿您在另一個世界，一切安好!
父親節(jié)快樂!這是您三個孩子在這個世界最真摯的祝福。希望您能收到。
也祝愿全世界所有的父親：父親節(jié)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