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渡大渡河
大渡河,古稱沫水、瀘水,發源于青海省玉樹境內的果洛山。大渡河西有大雪山與貢嘎山,東有夾金山。兩山加一河,使得大渡河流域的地勢非常險要。
大渡河整體上看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河流,從北向南流經金川縣、丹巴縣,瀘定縣,在流到石棉縣的安順場村時,以幾乎90度的直角轉向東流。向東流經漢源縣、峨邊縣,于樂山市注入岷江,全長1062公里。如下圖:
安順場村位于大渡河南北和東西兩條直角邊的頂點上,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川西小村莊。但到了近現代,這里卻因兩場著名的戰爭變得聞名遐邇:一場是太平天國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的終局之戰,另一場就是紅軍長征時期著名的“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戰役。
而這發生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都是在當年的5月中下旬)的兩場戰役,為什么太平天國石達開的那一場最終讓他兵敗身死,走向覆滅,而我工農紅軍卻順利強渡大渡河,迎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偉大勝利 ? 這一直以來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本文,我就結合地圖來分析一下其中的細節原委。
1857年5月,在太平天國的內訌“天京事變”爆發后,為了躲避韋昌輝的迫害和洪秀全的猜忌,翼王石達開帶著自己的部屬,負氣出走。
之后幾年,石達開率部連續轉戰江蘇、江西、浙江、福建、湖南、湖北、廣西、云南等省,但苦于沒有一塊穩固的根據地,前期百戰百勝的名將石達開一路走來并不順利。
終于在1862年,石達開經湖北轉戰到四川,并準備在四川建立一塊穩固的根據地。
四川盆地是天府之國,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入川的道路又易守難攻,相比處于“四戰之地”的東南太平天國老根據地,這里進可攻、退可守,自成一片天地,滿足建立根據地的條件。
還有,石達開認為占據四川,可以吸引一部分清兵,緩解太平軍東南根據地壓力,某種程度上,自己的四川方面軍可以與清王朝,東南的洪秀全方面之間造成一種“三足鼎立”的均勢。
但正直忠厚的石達開萬萬沒想到腐朽的清王朝為了絞殺太平天國革命運動,不惜與列強簽訂喪權辱國的《北京條約》換取“借師助剿”,同外國侵略者勾結在一起, 共同鎮壓太平天國。
所以,在中外反動勢力的聯合絞殺下,之后的革命形勢越來越嚴峻。1863年5月,連續苦戰的石達開率部4萬余人到達四川西昌附近。
當地的地理環境是:在他的西面是雅礱江和廣袤的雪山無人區,南面和東面是波濤洶涌的天塹金沙江,北面是少數民族彝族區和大浪滔滔的大渡河。如下圖:
可以看到,此時太平軍已經到了四面天險之地,想要占據四川,必須渡過大渡河。
在石達開面前,有一大一小兩條路可供選擇:
一、大路是翻越小巷嶺,經越西縣,到達大樹堡渡口,過河后走雅安市富林鎮可抵達成都。大渡河流經富林鎮后,水流開始變緩,容易渡河。這條路自古是青藏云南的入川大道,比較方便,但清軍的防守力量也肯定強。
二、小路則是走冕寧縣,一路往北到達大渡河安順場村渡口(當時叫紫打地)。這一段大渡河水流很急,渡河難度比較大,還要經過彝族區。由于清王朝的民族壓迫政策,使得當地民族矛盾比較深刻,走小路可能會遭到彝民騷擾。
三、到達大渡河安順場如果不渡河的話,還可沿著大渡河西岸山路北上320里到達瀘定縣,那里的大渡河上有一座康熙年間修建的鐵索橋,就是著名的瀘定橋,過橋后往東,也能到達成都。如下圖:
當時石達開決定走小路,因為之前石達開的悍將賴裕新已經率領先鋒部隊走過越西大路,從富林方向過了大渡河,既然有前車之鑒,那么清軍一定會重點提防這個方向。
石達開不知道的是,兩個月前,他這位最忠心的悍將賴裕新在經過白沙溝時中了清軍埋伏,不幸被滾木雷石擊中頭部陣亡,全軍覆沒了。
對于小路上的彝族土司們,石達開拿出重金賄賂,當彝區首領收到一筆可觀的費用之后,給他讓開了小路,部隊得以安全通過了彝族區。
石達開的軍師曹臥虎也建議走小路,但他還建議到達安順場后要迅速分兵,搶占西面的松林地,在這里補充糧食,然后北上奪取瀘定橋過河。
在安順場和松林地之間有一條大渡河的支流叫松林河,雖然沒大渡河寬,但敵軍如果在松林地重兵布防的話,還是很難渡過松林河的。
曹臥虎還強調:“無論如何,此地不可久留,應速速離開”。
石達開只聽從了他走小路的建議,卻決心要在安順場渡河。如下圖:
清軍方面:當時太平軍的老對手,四川總督駱秉章是這么認為的:先前石達開的賴裕新部曾走大路在富林渡河,那不久之后,石達開必會率主力到來。他決定采取“以逸待勞”的策略:
先以部分軍隊騷擾石達開的先鋒,而將自己的主力主要布防于大渡河沿岸,靜靜等待著石達開的到來。
同時,他探查到彝族土司們接受了石達開的賄賂,準備給他讓開小路。駱秉章馬上做出應對,派手下給彝族頭領們送去更大筆的金錢。他還承諾如果土司們能幫朝廷剿滅石達開,不但加官進爵,而且將所獲得的戰利品全歸土司所有。
果然,以利益結交的關系,他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而產生背叛。彝族土司紛紛反水,加入了清軍陣營。
收買完成后,駱秉章為了阻止石達開改變主意走大路,他還在越西大道的越西縣部署重兵,迫使石達開只能走小路,不能走回頭路。
可以看到,老奸巨猾的駱秉章確實不是一般人,其陰謀詭計不亞于“曾剃頭”。如下圖所示:
一切布置妥當后,石達開急速行軍,于5月14號到達安順場村附近,此時有一個最大的良機,駱秉章在北岸各個渡口的布置還沒完成,在安順場的對岸沒有一兵一卒。
好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晚清一位秀才薛福成,編撰的《庸庵文續編》里記載的:
一、5月14號這一天,石達開并沒有立即讓全軍渡河,而是先讓一萬人渡過北岸。但這時天色已晚,剩下的部隊當天無法渡完,結果他又把那一萬人給渡回來了。理由是:我生平行軍謹慎,今師渡未及半,倘官軍至,此危通也。石達開怕清軍突然殺到,北面部隊會有危險。
如果這么看的話,曾經打的曾國藩吐血跳河的石達開簡直是徒有虛名,你既然有能力把渡過去的一萬人重新渡回來,為什么不選擇再渡一萬人過去?難道你非得一天內全部渡完?要是渡不完,難不成全軍等死?
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回想上文巧渡金沙江里紅軍在皎平渡是怎么干的?陳賡率領干部團搶占皎平渡后,迅速渡河到對岸建立陣地,并開辟縱深,尋找有利地形建立阻擊陣地,保護渡口,阻擊敵軍的圍堵部隊。
二、第二天,當部隊再一次企圖渡河的時候,石達開的一個妃子在大渡河邊生了一個兒子,石達開非常高興,命令全軍停止渡河,要在大渡河邊“慶賀三天”。
三、但天有不測風云,此時正值五月下旬初夏季節,等到三天一過,雪山開始融雪,一夜風雨,大渡河水猛漲,這下想渡也渡不成了。
這時,軍師曹臥虎又提議趕快西渡松林河,由松林地迅速轉兵北上瀘定縣。可能石達開覺得北上瀘定縣山路崎嶇,路途遙遠,而大渡河水一兩天應該就平復了,所以他決定等一等,這一等就是兩天。
到第三天,河水逐漸平復,但清軍和彝族土司軍隊的包圍圈也完成了。
北面:就是大渡河對面,清軍唐有根防守部隊趕到;
西面:松林河對面,彝族土司王應元部,清軍謝國太部已經搶占松林地:
東面和南面:沿順時針分布著清軍楊應干部,彝族土司嶺承恩部,清軍王松林部;
南面山上還有小股的彝兵騷擾部隊。如下圖:
如果大家覺得上圖的圍堵不過癮的話,還可以看下面的放大版:
怎么樣,整個就是四面圍堵的鐵壁合圍,除了給太平軍插上翅膀,否則,任你是大羅神仙也沒有任何辦法。
更為歹毒的彝族土司不但收了石達開的錢反水,還執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把這一區域的糧食,渡船早藏起來了。
既找不到糧食也找不到渡船,更沒有熟練的船工協助,局勢頓時兇險起來。
石達開開始發起強渡。此時大渡河水雖然稍有平復,但還是比平時兇險,加上沒有熟練的船工擺渡,強渡部隊的船筏要么觸礁沉沒,要么被河對岸清軍炮火摧毀。
于是,石達開又開始向西搶渡松林河,但由于沒早聽曹臥虎的話,搶占松林地,松林河對岸的防守力量也已經很雄厚了。
因為河水暴漲,松林河也比平時寬了不少,強渡松林河歸于失敗。如下圖:
情況再度惡化,土司嶺承恩部占據馬鞍山,不斷襲擾太平軍,進一步壓縮太平軍的生存空間。時間一天天過去,糧食危機也越來越嚴重,太平軍甚至吃光了糧食和當地的草皮樹根。
在困守27天后,石達開為了保全剩余的6000將士的生命,向清軍提出舍命以全三軍,以自己的一死換剩余數千太平軍的生命。在得到清軍肯定的答復之后,石達開投降。
大家不知道看過電影《投名狀》沒有,我懷疑里面龐青云的原型就是駱秉章,因為駱秉章的陰險狡詐不輸龐青云。電影里龐青云背棄兄弟趙二虎,在蘇州殺降太平軍,現實中駱秉章不但把石達開綁縛成都凌遲處死,還背信棄義地把剩余太平軍全部斬盡殺絕。
就這樣,一代將星隕落,大渡河水奔流不息,無情地卷走了一代名將。
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72年后,又有一支部隊來到了大渡河前。
72年后的1935年5月20日,經歷巧渡金沙江之后,中央紅軍在會理縣進行短暫休整并召開了會理會議。之后兵不血刃地占領德昌,繞過川軍布防的西昌城,來到了當年太平軍石達開部強渡大渡河前的出發地——瀘沽縣。
當時我軍態勢如下:
林彪紅一軍團主力在瀘沽縣和西昌縣之間;
董振堂紅五軍團緊隨其后,在西昌以西守著西昌口,防止劉元璋出來搗亂;
中央核心縱隊緊隨其后;
彭老總紅三軍團在中央縱隊后面黃水塘附近;
羅炳輝紅九軍團在東南方向的普河附近;
我軍的目標是北上渡過大渡河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如下圖:
同樣的地點,同樣是在當年的5月中下旬初夏,中央紅軍遇到了和當年太平軍同樣的狀況。
此去大渡河,前面還是太平軍曾經面對的兩條路:一條是越西大路,往東北方向直達大樹堡、富林渡口。而另外一條路則是冕寧小路,往北經冕寧彝族區,然后抵達安順場渡河。
此時的毛主席和蔣介石幾乎同時看到了那本記載著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的《庸庵文續編》,他們的這本書都來自同一個人——龍云獻圖。
在毛主席看來:
從書中記載石達開來到安順場的一系列表現來看,他強烈懷疑這本《庸庵文續編》是故意污蔑農民起義的欺世盜名之作。
一個把曾國藩打得一敗再敗、吐血跳河的名將,在面臨全軍覆沒的險地,怎么還會有那么多作死的騷操作?
毛主席首先堅定了紅軍必勝的信心,紅軍自湘江戰役以來,哪一刻不是在生死線上掙扎?哪一條路看起來不像是一條死路?可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樣的舞臺,不同的導演完全能排練出不同的節目。
在老蔣看來:
毛澤東深諳歷史之道,一定不會走石達開走過的冕寧小路。老蔣非常自信,紅軍一定會走越西大路,假使他們真的走了冕寧小路,那安順場就是紅軍的覆滅之地。
所以他的兵力配置重點在富林及大渡河下游。
東面是川軍陳萬仞部建立的岷江堡壘線;
東北面大渡河下游方向是川軍楊森部扼守的大樹堡-富林一線,老蔣這次委任楊森為大渡河戰役總指揮,還勉勵他做當代駱秉章。
正北的大渡河安順場-瀘定方向,由川軍劉文輝部負責防守。
其次,老蔣考慮我軍如果渡河不成,有可能走回頭路,再次南下渡過金沙江到云南。針對這個可能,老蔣讓他的嫡系,薛岳大軍從南向北構筑堡壘,步步擠壓紅軍活動空間。
薛岳是我們的老對手了,從湘江之戰開始,強渡烏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到如今的大渡河,像一只跟屁蟲一樣對紅軍不離不棄。不過好像一路走來,薛岳一次都沒追上過紅軍。
這一次,薛岳想要追上紅軍也很難,一是他們在渡過金沙江時混亂不堪,耽誤了好些時日,用了整整15天;二是老蔣讓他執行五次反圍剿時期的“堡壘戰術”,一步一步的修碉堡向紅軍擠壓,想快也快不了。如下圖:
回到我軍視角,面對前有川軍堵截,后有跟屁蟲薛岳,兩條路該選哪一條呢?
毛主席并沒有草率決定,而是派出了兩個先遣團;大路的先遣團由紅一軍團25團組成,由左權、劉亞樓率領;小路先遣團由紅一軍團一師一團組成,由劉伯承、聶榮臻率領。
劉帥和聶帥的先遣團到達瀘沽縣后,接到了新命令,要求他們第二天改變行進方向,朝大路進發。說明這個時候中央的決策是走大路的。
但這天晚上,劉帥聽取了偵察隊和冕寧地下黨組織的報告后,基本弄清楚了大渡河的防守情況。他敏銳的看出大渡河的安順場-瀘定一線是川軍防守的薄弱之處。
事實上,此時防守大渡河上游的劉文輝,前不久在和侄子劉湘的四川爭霸戰中被打的大敗,手底下就那么3萬多人,有一半還被我軍堵在西昌城里不敢出來,這也是為什么我軍能兵不血刃經過會理、德昌、西昌三地,劉文輝沒那個實力。
從瀘定至富林300公里這么長一段只有劉文輝的兩個旅,這么一分攤的話,安順場渡口對岸的防守部隊只有一個營。
因此,劉帥建議:
軍委縱隊和紅軍主力經瀘沽走冕寧小路進軍,而由左權和劉亞樓部佯裝主力,繼續順著大路前進,迷惑敵人。如果按照劉伯承這個計劃執行的話,那么就意味著紅軍主力部隊必須通過小路彝族區,才能到達安順場。
中央軍委和毛主席采納了劉伯承的建議,并囑咐劉伯承一定要執行好紅軍的民族政策,經過彝族區的時候,要盡可能避免一切沖突。如下圖:
我們先說走大路的左權、劉亞樓:因為劉文輝把兵力集中于大渡河北岸,南岸敵人并不多,左權、劉亞樓只在小相嶺打了一小戰,就進占越西縣城。隨后佯裝團順利占領大樹堡渡口。
他們在這里又是砍樹又是造船,聲勢浩大,干的熱火朝天,弄得對岸的川軍十分緊張,趕緊調兵加強防守。
我們再說走小路的劉帥:
和當年的石達開一樣,走冕寧小路的劉伯承部不可避免地來到彝族區。石達開當年就是栽在彝族土司手里。
而冕寧縣長早早就往北跑路了,不過半路就被仇家干掉了,估計是平時沒少欺負彝族同胞。與清政府類似,當時四川軍閥執行的也是民族歧視政策,漢彝關系非常緊張,漢人經過彝族區就會遭到攻擊和洗劫。
為了做好民族團結工作,中央特意頒布了《關于爭取少數民族工作的訓令》,里面的規定濃縮成八個字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劉伯承派出先遣隊,開始朝著冕寧小路前進。果然,走在前面的工兵連受到彝族人攻擊。
這個連隊在出發之前,就接到命令:必須以實際行動贏得彝族同胞的信任,無論如何不準向彝族同胞開槍,誰開槍就是違反了軍紀。
他們被一群拿著土槍長矛的彝族漢子包圍起來,盡管連長反復解釋只是路過,但是彝族漢子好像聽不懂一般,全部圍上來搶奪紅軍官兵的武器和物資,最后還扒光了紅軍身上的衣服。
有人忍無可忍,想要開槍還擊,但是被連長和指導員大聲喝止了。
被扒光了的工兵連,只得光著屁股往回走,被迎面而來的戰友們玩笑一番,心中一肚子火。
后來毛主席知道了此事,開玩笑的說道:“你們是立了大功的,只要堅持和彝族同胞搞好關系,你們的衣服被扒一次,我們就給你們發一次。”
隨后紅軍聯系上了彝族區的一個首領,叫小葉丹。
毛主席知道以后,讓部隊準備了一些酒、槍支、衣物,讓劉帥送給小葉丹。
劉伯承同小葉丹見了面,送上禮物,開始解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以及紅軍要北上抗日等政治主張。
面對他們從沒見過的仁義之師,小葉丹一時感動,情緒上涌,提出了要和劉伯承結拜為兄弟。雖然共產黨員一般不搞這種斬雞頭、燒黃紙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劉帥破例了。
結拜儀式按照彝族傳統在一個叫彝海的湖邊進行,兩碗酒加上一只雄雞的鮮血,雙方宣誓。
劉伯承說道:“上有天,下有地,劉伯承愿意與小葉丹結為兄弟。”
雙方隨后將兩碗血水一飲而盡,兩軍部隊在一起舉行了簡單的慶祝儀式。
在飯間,小葉丹說道:“之前扒光紅軍工兵連衣服的并不是他家的彝兵,而是隔壁羅洪家族的人,不如我們聯合起來,把他們山寨給燒了。”
劉伯承擺擺手:“彝人之間必須要團結起來,一起反抗國民黨對你們的壓迫和歧視,怎么能同胞相殘呢。”
劉伯承的話讓小葉丹很折服,覺得這支軍隊實在是前所未見,恨不得當下就帶著自家的彝族兄弟們加入紅軍。
兩軍結盟,打消了另外兩個家族對紅軍的懷疑和恐懼,小葉丹還親自護送紅軍先遣隊到達安順場。
彝海結盟徹底消除了當年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的不利民族因素,對于紅軍全軍順利度過彝族區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彝海結盟后,在小葉丹的護送下,劉伯承帶著先遣隊到達安順場,負責守衛安順場渡口的只有川軍一個營。
留給紅軍的時間并不多,一旦紅軍在安順場渡河的企圖暴露,楊森部只需四天左右就可以趕到安順場。薛岳雖然還在德昌一帶修碉堡,但他們要得知紅軍具體計劃,全速前進的話,到安順場也就八天左右。
一旦楊森和薛岳的中央軍將紅軍合圍,那么紅軍將面臨同石達開一樣的下場。
留給紅軍的時間最多也就是八天左右。
劉伯承當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找渡船,并搶占渡口。
川軍在安順場只布置了少量部隊,而在安順場的河北岸則布置了一個營,先遣團抵達后,馬上派出一個營,營長是孫繼先,兵分三路迅速解決了安順場的少量部隊。接下來,他們的任務就是向北渡河,解決河對岸的那個川軍營。如下圖:
要解決對岸那個營的敵軍,就必須有渡船。在此之前,老蔣早就命令所有的渡口守衛部隊將南岸物資全部轉移,并燒毀南岸的房屋、船只,堅壁清野,要將紅軍剿殺于大渡河南岸。
同樣的一幕很容易讓我們想到巧渡金沙江的時候,老蔣也下過一模一樣的命令,結果當時金沙江的江防隊長汪保卿私自留下了兩條船做生意,結果這兩條船落到紅軍手里。
而這一次川軍同樣給紅軍留了一條船,這條船是川軍一個營長賴執中留下的。他既是川軍的營長,又是安順場村的大地主,因為大渡河南岸的很多房屋是他自己的,所以舍不得燒掉。
因此,當他接到燒房毀船的命令時,舍不得馬上燒毀自家房屋,而是想等紅軍真來了再燒,為此他還單獨給自己留了一條船,以防紅軍真來了,他可以燒完自家房子逃到北岸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紅軍來得那么快,而且隱秘迅捷,于是這條船也落入了紅軍的手中。
真是金沙江的皎平渡有汪保卿,大渡河的安順場有賴執中,他們可都是幫了紅軍大忙的。
當晚,一團團長楊得志和營長孫繼先,共同挑選了17名突擊隊員,加上孫繼先本人,一共18勇士組成了突擊小組,用賴執中留下的這條船,強渡大渡河。
這18個人,每人一支駁殼槍,一支沖鋒槍,一把馬刀和八顆手榴彈,凌晨時分開始強渡。
25日,強渡大渡河戰斗打響,安順場這里河寬百米,水流湍急,在大渡河新船有點特殊:
如上圖所示:一般來說,想從A點到B點北岸渡口,走直線就好了,但在大渡河不行,因為水流太急了,必須先把船拖到距離A點西面幾百米外的C點,然后船工奮力劃槳才能斜著到達B點,而且河中心有漩渦和礁石,一不小心就會船毀人亡。
我軍配置大致如下圖所示:在南岸布置好不同射擊角度的輕重機槍陣地,安排特等射手,迫擊炮手。而后,突擊營長孫繼先挑選出17名勇士,坐上這唯一的渡船強渡大渡河。
戰斗打響,我軍的機槍手和迫擊炮已備好,當18勇士開始搶渡之時,我軍火力朝著對岸猛烈射擊,掩護突擊隊員。
對岸那一個營的川軍發現紅軍開始搶渡以后,也開始朝著南岸和河水里射擊。
雙方火力都十分猛烈,因此渡河的過程就顯得十分漫長,當船游到河中間時中彈漏水,船工也有點慌亂,偏離方向,一時難以靠近對岸。
在這岌岌可危的時刻,我軍一位傳奇英雄閃亮登場,他就是軍史上赫赫有名的迫擊炮“神炮手”趙章成。下圖是建國后任炮兵副司令的趙章成在花甲之年參加全軍大比武示范訓練。
趙章成原本是西北軍馮玉祥的兵,在1931年西北軍26軍寧都起義之后隨部隊加入紅軍,第二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隨后跟著中央紅軍一路轉戰至大渡河。
趙章成比較信佛,相信輪回轉世,不愿殺生造孽,平時在開炮前總要禱告一番,說自己是奉命開炮,冤魂不要找他。這事在紅一方面軍的干部戰士中一直傳為笑柄,而他這個習慣就是從此次強渡大渡河之后放棄的。
趙章成為人憨厚隨和,沒啥文化,但他結合自己的天賦異稟和戰斗經驗,練就了“彈無虛發”高超技術,進入了“人炮合一”戰術境界。而且與旁人不同的是,他操弄迫擊炮從來不用炮架,常常是左手托炮管,右手測距并填彈,類似于把迫擊炮當擲彈筒用。
當時迫擊炮連只剩下三發炮彈,趙章成卷起衣袖,平直伸出手臂,樹起拇指,放入炮彈。
第1炮,準確命中,在北岸反撲的敵人堆里開花;
第2炮,精確制導,直接命中了敵軍的指揮中心;
第3炮,從天而降,掀起了敵人的碉堡蓋子。如下圖:
三炮定乾坤
趙章成這三炮,在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永遠載入了我軍炮兵史冊。
十八勇士趁著趙章成這決定乾坤的三炮,迅速上岸占領有利地形,向敵人發起了沖鋒。
一時間,手榴彈橫飛,炮聲隆隆;輕重機槍咆哮,震耳欲聾。北岸敵人終于被十八勇士打殘,守敵潰逃,渡口被紅軍攻克。
渡口被我軍攻克后,劉伯承讓人四處尋找船只。可是這里卻不比金沙江的皎平渡,周圍數十公里以內,僅僅有幾十戶人家居住,根本不可能找到多余的渡船。
而且大渡河水湍急異常,遠非金沙江可比,別說架設浮橋,連一棵木樁也無法定到水里。
不久,中央縱隊和毛主席也來到安順場,毛主席一看附近的環境和大渡河的水流,立刻就明白了《庸庵文續編》里關于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的記載純屬扯淡,頓時明白了石達開兵敗于此的真正原因。
要想在三、四天的時間內,將4萬人的隊伍渡過大渡河,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紅軍找到的這條船單次可以擺渡30人,一個來回至少一個小時。要想將一支四萬人的部隊在三天之內全部渡過大渡河,至少需要20條船同時開工,晝夜不息的連軸轉24小時才行。
而安順場周圍幾十公里內,百姓人家不足百戶,怎么可能找到20條船?就算找到這么多的船,你又上哪去找那么多熟練的船工呢?
大渡河上旋渦礁石眾多,你怎么敢要求船工們晚上也能擺渡呢。
對于石達開來講,他無法在安順場渡過大渡河是因為當時根本不具備這個條件。換成毛主席來,他也無法將4萬人在短短三四天內從安順場渡過大渡河。
由此可見,那本《庸庵文續編》里記載的歷史,有很多都可能是污蔑農民起義的欺世之作。至少他當天渡過去一萬人又給渡回來和給剛出生的兒子慶祝生日,有可能是瞎編的。
真正讓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的原因可能就是一個:此人不敢分兵搶占松林地,通過松林地北上奪取瀘定橋。
在找到石達開真正兵敗于此的原因后,毛主席就知道該怎樣辦了:
紅軍主力在安順場這里必須兵分兩路才能走出困境。
一,大部主力組成左縱隊,由林彪率領,放棄在安順場渡口渡河,而是直接從南岸出發,過松林地向著大渡河上游320里外的瀘定縣奔襲而去,搶占瀘定橋,主力部隊走橋迅速渡河。
二、留下來紅一軍團第一師和干部團,繼續在安順場這里渡河,等他們渡過去以后,立刻組成右縱隊,由劉伯承和聶榮臻指揮,在北岸同樣沿大渡河向上游320里外的瀘定橋奔襲而去,在那邊鞏固瀘定橋對岸,協助左縱隊從瀘定橋渡河。
這個方案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唯一可行的方案。
在這里,毛主席善于實事求是,根據當地的具體情況摒棄了書本上條條框框的限制,并且根據實際情況對書本記載進行由表及里、由淺入深、去偽存真的分析,深入挖掘事物發展的本質面貌。終于找到了影響行動成敗的根本原因,并找出破解眼前困境的解決方案,這就是理論聯系實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作風體現。
這要是換了博古和李德,估計就又是一場“湘江之戰”了。在當時的情況下,指望從安順場用渡船過河很明顯是不現實的,所以必須另辟蹊徑,從另外的角度尋找破解難題的捷徑。毛主席這時已經下了主要從瀘定橋過河的決定。
當然,后來的歷史證明了,毛主席這個決定又一次把紅軍從絕境之中拉了出來。
最后,我們在分析一下,當時石達開的軍師曹臥虎曾建議他分兵去搶占瀘定橋,而石達開卻不愿意。
為什么呢?因為他有過前車之鑒,早在石達開進入安順場之前,他就派自己的悍將賴裕新率領先鋒部隊從富林方向渡過了大渡河。但很可惜,他這位最忠心的部下賴裕新在經過白沙溝時中了清軍埋伏,不幸全軍覆沒了。
為什么一分兵會就造成這樣的結果?因為一分兵就讓自己的部下成了斷線風箏,徹底失去掌控,不能按照自己的指揮意志統一行動。
表面上看,分兵并不是一件難事,但是從本質上去看,就會發現分兵和集中優勢兵力一樣,都是很有難度的,它的難度就是,這支軍隊是否能做到一切行動聽指揮,指哪打哪。
事實證明,石達開做不到這一點。
為什么毛主席就敢于分兵?因為毛主席能做到這一點。
人民軍隊是黨的軍隊,有嚴格的紀律,統一的作戰素養,不管分兵還是集中優勢兵力,人民軍隊都必須無條件服從軍委的領導,一切行動聽指揮。
而石達開就不同了,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率軍負氣出走南京,也不會淪為一支孤軍。
所以石達開不敢分兵的原因并不復雜,那就是舊軍隊的通病,這兵要是分了出去,那還不就是斷了線的風箏,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敢保證。這就是課本上經常念叨的農民階級自身的局限性,他們無法擺脫小農思想的束縛。
毛主席從井岡山時期,一直到中央蘇區時期,一直強調“一切行動聽指揮”的建軍原則,即便在自己遭受排擠,坐冷板凳的那幾年,也要維護這個建軍原則,從沒有以自己紅軍創始人的資歷自居。
到了具體的實踐之中我們就會看到它的作用和魅力。
那么,紅軍主力最后是如何從瀘定橋渡過大渡河的呢?這就是那個我們小學課本上耳熟能詳的故事——飛奪瀘定橋,下回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