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意造本無法 點畫信手煩推求——蘇軾《梅花詩帖》藝術創作探微
【內容提要】
《梅花詩帖》為蘇軾經“烏臺詩案”后,初到黃州時所作,是迄今為止發現的蘇軾唯一留世的大草作品,書作共6行, 前兩行平穩自如,后幾行筆勢突變,飛動如脫韁之馬,開闔如錢江潮涌。體現了高操的用筆技巧,表現了情感的跌宕起伏,達到了“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的藝術境界。本文試圖從蘇軾《梅花詩帖》的創作背景說起,闡述蘇軾這一草書作品的藝術特色和風格,以及其所表現的蘇軾書法藝術思想,旨在對蘇軾草書藝術有所新的見解和主張。
蘇軾梅花詩帖
一、蘇軾《梅花詩帖》詩文寫作背景及詩意解析
元豐二年(1079),蘇軾由于和新黨政見不合而發生劇烈沖突,他的詩文被人斷章取義,被指責為“譏諷文字”,于陰歷八月十八日入獄,史稱“烏臺詩案”。蘇軾在御使臺獄囚禁了一百多天,至十二月二十八日才結案出獄,被貶責授黃州(今湖北省黃岡市)團練副使(宋代的“團練副使”就是掌管地方軍事的副職)。出獄的時候,已經是年盡歲除,轉日便是元豐三年正月初一。雖然脫卻囚牢,但是他的人生自由卻受到了限制。按當時規定,被貶謫的罪官,必須奉詔即行,不得逗留京都。對蘇軾更是裁令苛刻,由御使臺差役轉押前往。此行所任雖是官階極低的黃州團練副使,詔令規定“本州安置”,就是不能擅離州境。還附加規定:“不得簽書公事”,說明所得到的僅是一個空殼牌子。當時的“責授官”,是對貶懲官員例加的低階,沒有實際行政權,幾于流放無異。
在這萬家團圓歡聚的日子,蘇軾卻不得不遠赴流放之地——黃州,他的心境可想而知。“魂飛湯火命如雞”⑴,因言獲罪,劫后余生,對蘇軾打擊巨大,促使他省識自我,出獄當天即寫下“平生文字為吾累”、“卻對酒杯渾似夢”的詩句。作為詩人的蘇軾,心有所感必發于筆端,被貶黃州途中,在麻城春風嶺(今湖北麻城浮橋河境內的大安山)上看見一株株明艷高潔的梅花,其時雨雪霏霏,梅英將落,詩人觸景生情,顯然是從身處荒山僻野、任受風雪摧殘的梅花身上聯想到了自己。剛脫險境、百感交集,抑制不住內心激憤,不禁自吟《梅花二首》:其一,“春來空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昨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其二,“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
“春來空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第一句以動襯靜寫梅花生長的環境,詩句側重表現野梅遠離人世的喧囂,冰肌玉骨不雜塵的綽約風姿。第二句寫荒野梅花蓬勃的生命力與傲然不群的品格。“的皪”是鮮明、光亮的樣子。朵朵梅花像是綴在枝頭的團團星火,開放得何等熱烈,何等奪目、嬌艷;而冬末春初的“草”自然是枯敗的,“棘”也自然是綠葉盡脫。以衰草瘦棘的背景相襯,梅花則更顯得品格清奇,卓然不凡。她是那樣的迷人,卻又難以觸摸,可遠觀而不可近褻。這超群脫俗的“的皪梅花”顯現了空空幽谷的靈魂,構成了空山的絕唱。
“昨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他渴望得到君王的賞識而施展自己的滿腔抱負,然而現實卻如同眼前的梅花,盡管明亮鮮艷卻無人賞識,自開自落,開得無聊,落得憂愁。又因“昨夜東風”而身不由己地隨著漫天飛雪飄零,然而“渡關山”后又將飄向何方?(關山即指春風嶺,“關山”多作為“難越之山”的代稱)內心的失落、苦悶躍然紙上。但詩人并未因自己的失意而與“草棘”同流合污,而是依然保持如梅花般“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潔品格,這正是他儒家情懷的自然流露。
這首詩,表面上是在寫梅花,實質也是在寫詩人自己的不幸遭遇。蘇軾才高八斗,鶴立雞群,然而,草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雖然悲劇的出現在所難免,但小人骯臟的嫉妒與邪惡的陷害,并沒有使詩人屈服,他的傲骨沒有被折斷,他漠然地承受著風霜刀劍,期待著春天的來臨。
第二首詩緊承第一首而來,就像是詞的下闋。“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詩人對景物沒作具體的工筆描繪,而是以反詰句直接噴發出郁結于胸的愁怨與哀嘆。詩人仿佛凝神于梅花前,默默問:“梅花呀梅花,你這樣嬌艷可人,你這樣零落成泥,又哪得知音呢?“開自無聊落更愁”一句寄托了詩人對梅花境遇的深深同情。其實,也是自嘆空有滿腹報國之才又有誰能賞識呢?當詩人從“瓊樓玉宇”重跌在地時,又有誰同情呢?流露出詩人心中深深的孤寂與痛楚。
“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大安山南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川,曲曲彎彎的舉水河直向黃州邊的長江流去。而大安山下的岐亭古鎮是個水碼頭,飽受跋涉之苦的蘇軾可直接乘船去黃州了,惆悵之余又有幾分愜意。這兩句,詩人將自已與“梅花落英”合二為一了,因為二者遭遇相似——“同是天涯淪落人”;境況也相似——隨波逐流。詩人的“無聊”與“愁苦”的處境實有一些可嘆、可悲,但詩人并沒有一味地悲觀哀嘆,而是從哲理的角度作深入的思考:魂落清溪而不陷污沼是花之大幸,擺脫官宦樊籠而得珍貴的自由是詩人之大幸。“幸”字濃縮了詩人對得失進退漫長而痛苦的思索過程。最后,詩人終于通達了,清醒了,他在長嘆一聲之后,無奈而且又不無希冀地敞開胸襟,邁向新的人生征途。
前一首詩側重梅花具體形象刻畫與不幸遭遇的描繪。后一首詩則物我合一,更鮮明地坦露出詩人矛盾而復雜的內心世界。前一首寫詩人帶著沉重的心情,在去黃州的荒涼的道路上,看見梅花而引起感情上的共鳴和心靈上的震動,突出的描寫了梅花兀立于草棘叢中的高潔形象及其遭受風雨的侵襲。梅花的形象和遭遇引起了詩人的共鳴,似乎在坎坷的人生路上遇到了知己一樣。后一首則通過想象寫出了梅花的感情。梅花如此的美好卻置身于荒郊草棘之間,無人欣賞也無人了解,所以“開”也是“無聊”的。東風狂惡,梅花飄零,無人愛惜,“落”就“更愁”了。人與花產生了思想的交流,梅花就定格在詩人的思想當中。
梅花最令詩人傾倒的氣質,是一種寂寞中的自足,一種“凌寒獨自開”的孤傲。它不屑與凡桃俗李在春光中爭艷,而是在風雪中傲然挺立,幽幽冷香,隨風襲人。從梅花的這一品格中,詩人看到了自己的人格理想模式,就是那樣一種“沖寂自妍,不求識賞”的孤清和高傲。
從這兩首詠梅花的詩里我們似乎可以窺見蘇軾內心深處所醞釀、郁結的“空谷”“幽情”。蘇軾感遇詠懷、借梅自寓,他把自己的人生體驗和主觀感受融入到對梅花的描寫中去,把自身的思想和人生理想寄寓在“梅”的形象之中。
二、蘇軾《梅花詩帖》藝術風格和特色
蘇軾《梅花詩帖》(見 宋拓《西樓蘇帖》 天津市藝術博物館藏)
蘇軾《梅花詩帖》(見 宋拓《西樓蘇帖》 天津市藝術博物館藏)
《梅花二首》作于元豐三年正月二十日,而《梅花詩帖》作于元豐三年二月十日酒后,并且只書寫了其中的第一首。蘇軾于元豐三年二月一日抵達黃州,《梅花詩帖》為初到黃州后所作,是迄今為止發現的蘇軾唯一留世的大草作品。書作共6行,28字,前兩行平穩自如,后幾行筆勢突變,飛動如脫韁之馬,開闔如錢江潮涌。盡管開首兩行還是“行意”重于“草意”,但通觀全篇,總體上看是草書意趣,尤其“飛雪”“關山”四字飛動的草書筆意在其他蘇帖中幾無出現過。此帖體現了蘇軾高操的用筆技巧,表現了作者情感的跌宕起伏。書法,書法家.
蘇軾早先對唐人草書一度存有偏見,對張旭、懷素的狂草亦無好感,曾于《題王逸少帖》云:“顛張醉素兩禿翁,追逐世好稱書工。何曾夢見王與鐘,妄自粉飾欺盲聾。有如市倡抹青紅,妖歌嫚舞眩兒童。謝家夫人淡豐容,蕭然自有林下風。天門蕩蕩驚跳龍,出林飛鳥一掃空。為君草書續其終,待我他日不匆匆。”
蘇軾并不推崇狂草書體,在他看來,狂草書體只是人不能控制自己行為時的做法,其結果只能是一種險怪之態,不符合書法規范和人格建設的標準。蘇軾在《跋懷素帖》中說:“懷素書極不佳,用筆意趣,乃似周越之險劣。此近世小人所作也,而堯夫(邵雍,字堯夫)不能辨,亦可怪矣。”在蘇軾的書論中,以儒家思想為理論依據的“書如其人”言論隨處可見,如他在《跋錢公倚書遺教經》中說:“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態不可掩也。言有辯訥,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書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他在評論文藝界集大成者時,沒有把這一尊稱給予世所公認的書圣王羲之,而是說“書至于顏魯公”,這恐與顏真卿之言行為儒家道德之楷模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經歷了人生的跌宕沉浮,蘇軾的人生觀產生了巨大變化,藝術思想和藝術觀也由此突變。貶謫黃州困頓的路途中突遇“的皪”梅花,蘇軾心潮起伏思緒萬千,通過十多天內心思想火花的碰撞,蘇軾終于找到了另一種情緒宣泄的出口,即是草書的表達方式。此帖起手還是行草書體,是蘇書貫有的端莊嚴謹之風格,可見作者情緒還較為平和;但隨著情緒波動起伏,第三行起可以看到行草、小草之后,隨之轉為大草、狂草,字行與結字也越來越大。情感逐漸突破理性的束縛,筆端激起火花,用筆愈加奔放,可謂沉著酣暢,揮灑淋漓;天馬行空,氣勢如虹。隨著激情的頂點被定格于“半隨飛雪渡關山”,全文戛然而止,沒有署名落款及年月,這在蘇軾的傳世作品中甚是少有,恰如一首悲壯的樂章,意盡曲終,余韻悠長。從起手的低沉到最后的飛揚,如單純從技術層面上來說,風格不夠統一,但這正是筆法與情緒劇烈沖突的外化,也是蘇軾理想人格與無奈現實激烈沖突的外化。《梅花詩帖》在創作中無絲毫做作,是以真情的自然流露而為的藝術創造,是最能反映情融于翰墨、志發于毫端的書法作品,表達了蘇軾亦如梅花,雖“昨夜東風吹石裂”,但依然傲立風雪,決不屈服的頑強意志。正如蘇過所說,“特以其至大至剛之氣,發于胸中而應之以手。故不見其有刻畫嫵媚之態,而端乎章甫,若有不可犯之色。”(宋·葛立方《韻語陽秋》
至此,蘇軾對草書也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在《跋文與可論草書法》中曰:“余學草書凡十年,終未得古人用筆相傳之法。后因見道上斗蛇,遂得其妙,乃知顛、素各有所悟,然后至于此耳。”⑷蘇軾一掃晉人筆法,如解開枷鎖般讓心靈自由地進出“意”的新境界中。黃州雖是蘇軾步入人生最混沌、最艱苦的時期,卻也是蘇軾人生思想、觀念、藝術創作之轉折點。蘇轍曾說:“既而蟄居黃州,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也。”
從作品的整體藝術風格和特色而言,《梅花詩帖》不囿于筆墨的規矩、法度,而是任情恣性,任筆揮灑,將筆墨和情感完全融合,個性突顯,筆意飽滿,整幅作品顯現出雄強恣肆的情感張力。
蘇軾自視其草書不在蔡襄之下,曾有言:“張長史、懷素得草書三味。圣宋文物之盛,未有以嗣之,惟蔡君謨頗有法度,然而未放,止于東坡上下耳。”⑹甚而自稱其醉中作草可比索靖,“與二妙為三”。⑺ 關于其一生書法成就綜合評價,蘇軾“自言不及晉人,至唐褚、薛、顏、柳,仿佛近之。”⑻因蘇軾草書稀世罕見,因此《梅花詩帖》對于研究蘇軾書法藝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世謂蘇軾以真書、行書見長,而蘇軾《梅花詩帖》的面世,讓世人對蘇軾的書法藝術將會有新的認識。
三、蘇軾《梅花詩帖》蘊含的書法藝術思想
蘇軾是宋代“尚意”書風的主要倡導者和中流砥柱,他的書法理論也常常被稱為“尚意書論”。蘇軾主張尚“意”,是基于他對書法乃至整個文化發展歷史高屋建瓴、高度自覺的把握,體現了書法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蘇軾在《書黃子思詩集后》說:“予嘗論書,以謂鍾、王之跡,蕭散簡遠,妙在筆畫之外。至唐顏、柳,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以為宗師,而鍾王之法益微。”⑼此論一出,令宋代士人茅塞大開。
蘇軾《石蒼舒醉墨堂》〔10〕詩云:“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胡為議論獨見假,只字片紙皆藏收。不減鐘張君自足,下方羅趙我亦優。不須臨池更苦學,完取絹素充衾裯。”
“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是能夠充分反映蘇軾“尚意”書法思想時代性特征的詩句。“意”本來就是一個標志主體精神、思想和愿望的范疇,它是個人的、主觀的“東西”,而與外在的客觀的存在相對。在這理所謂“意”的含義,由于其與作書之“法”形成的對立關系,因而具有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新的歷史文化內涵,成為北宋時代一面高揚起人的主體精神大旗。
中國書法家論壇當世人漫無所取地爭相效仿顏真卿書法時,蘇軾則透過顏真卿把眼光投向一個法之未備而書寫更為自由的時代,繼續追求魏晉時代那種更能夠表現自己主體精神的“蕭散簡遠”的書法風格。然而這種追求絕不是簡單的重復,而是在廣泛涉獵唐代書法的同時去發現與魏晉相通的書法規律,在長期的書法實踐中融合唐人的“雄放寬博”與魏晉的“蕭散簡遠”于一體。從而形成具有個人鮮明的主體風格的“蘇體”。
蘇軾認為書法要體現書者的主體精神,而“學人”只能學得前人的書寫之“法”,便是能規模前人之書,也算不得“會”,“學”不是書法的目的。蘇軾“自幼好書,老而不倦”,書集晉唐之美。同時,他“不廢前人”,也絕非機械照搬。蘇軾作于元祐年間的《臨王右軍講堂帖》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見證。若與王羲之的《講堂帖》比較,誠如蘇軾于帖末自書所云:“此右軍書,東坡臨之。點畫未必皆似,然頗有逸少風氣。”而且,蘇軾對原帖的文字也作了改動:于“立”后刪去一“此”字,“者”后去一“不”字,又于“信”后加一“還”,“具”后加一“不”字,使篇中文句更為通暢。兩帖對照,發現王羲之的原帖“清”而“遠”,蘇軾的臨作“清”而“雄”,雖風氣相似,又各有其美。
書法作品的“神”即是書法家主體精神的反映,也是衡量書法品格的最高標準。蘇軾一向認為文如其人、書如其人,強調文藝風格是作者人格精神的顯現,其“高風絕塵”的審美理想本質上是其人格理想在文藝風格追求上的反映。就主體精神而言,“高風絕塵”與“俗”相對,是心懷高遠、超脫世俗、不計個人利害而獲得的一種自由、自主、自信的人格力量和瀟灑飄逸的風神韻度,這種主體人格力量和風神韻度表現在詩、文、書、畫中,便賦予作品一種蕭然出塵、超然遠舉審美內涵。因此,“高風絕塵”在蘇軾既是文化人格的風范,也是審美風格的理想,他不但以此論文、以此論詩、以此論書,也以此論人。
在蘇軾看來,只有主體精神力量強大的作者才能夠創作出雄強豪放的作品。反之,人格力量卑弱的人則不可能創作出雄強豪放的作品。對于書法家來說,筆墨技法也是外在于自我主體精神的“物”,所以蘇軾說:“夫人勝法,則法為虛器。法勝人,則人為備位。……吾豈得自由哉?”〔11〕唯有豪杰之士才能“用物弘而取精多”,也只有像顏真卿、柳公權這樣才大氣雄之人物才能“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而不為法度規矩所困,其理不言自明。蘇軾認為宋代某些書家只求模仿前人的行跡而沒有自主創新的勇氣,反映了主體精神卑弱而不自信,志短而氣弱。
蘇軾所謂“我書意造本無法”一句中的“無”,也就是“忘”,指的是作書時不能過多地考慮點畫的書寫方法,而不是真的“沒有法”,因而也就“點畫興手”煩“推求”了。(實質上與“熟能生巧”相一致)
蘇軾酒后作書的心理狀態與“忘”相通,追求的是“靜”、“空”和“不思自得”的自由創作境界。蘇軾有詩云:“空腸得酒芒角出,肝肺搓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12〕黃庭堅亦有詩曰:“東坡老人翰林公,醉時吐出胸中墨。”〔13〕一個“吐”字,“發于心而沖于口”,正道出蘇軾酒后創作的形態為“不思”。“不思”就是“忘”,是所謂“無意于佳乃佳”。蘇軾醉后客去,其“解衣盤礴,終日歡不足而適有余。因和淵明飲酒二十首,庶以仿佛。”〔14〕此時寫詩、作書是天真性情的自然流露,能取得比平常更好的效果。蘇軾醉酒之后的精神狀態不是異常亢奮以至于癲狂,而是悠然自適,比平常的精神狀態更為放松,更為寬容,這種似醉似醒的精神狀態,接近于蘇軾所言“天全”,故其有詩云“醉筆得天全”。〔15〕蘇軾《梅花詩帖》就是在此種狀態下完成的不朽之作。
本文試圖從蘇軾《梅花詩帖》的創作背景說起,闡述蘇軾這一草書作品的藝術特色和風格,及其所表現的蘇軾書法藝術思想,旨在對蘇軾草書藝術有所新的見解和主張,也以此拋磚引玉,期待同好們對蘇軾書法藝術作出更深入、更全面的考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