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儒家文化就是炎黃文化
中國歷史文化大傳統————中國道統,是由上古三代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而至于孔子的圣圣相承系統
這個傳授系統,無人能反對,亦無可爭議。
連被稱為“民主革命的先行者”、20世紀中國現代化第一總設計師孫中山都明白無誤地予以認同,說:“中國有一個道統、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繼不絕,我的思想基礎,就是這個道統。”
只要你無法否認儒家思想是中國學術的骨干、中國文化的中心,亦將無法否認儒家確定的自伏羲至孔孟及以下的道統譜系是中國歷史文化的中心和宗骨。
中國道統:孔子的傳統——儒家道統觀發微
(2007-12-17 6:58:31)
作者:羅義俊
國際儒學聯合會http://www.ica.org.cn/content/view_content.asp?id=17261
道統雖是儒學發展中出現的一個重大觀念,其實中國歷史和文化之整體性精義在焉,亦是中國文化重建的一個中心問題。當代新儒學大宗師牟宗三先生在其著名的三統(道統、學統、政統)并建說中,將道統列為首建(1)。此即表示:當代中國的文化重建,首要之務,即是中國道統之重建。
道統不是一純哲學問題,它對應著時代。事實上,在中國歷史上,當中國文化遭遇到嚴重挑戰或處于生存危機之際,道統即成了極受關注的問題,這正是道統之說產生的背景。韓愈之《原道》,宋儒道統說之流行,直到當代新儒家重建道統的努力,莫不皆然。牟先生的道統重建論,極明確,極肯斷,極精邃,時代感極強,極愜吾心。惟本文不遑照著說,吾人將順其重建之方向作拾遺補闕之省思。
一、 儒家自有之觀念
道統乃一事實存在,道統之說形成一道統觀,是兩個既不同又聯系在一起的概念。蓋道統之說,并非懸空造論,它之有意義,即在揭示與確認道統為五千年中華全史和文化全相中一事實。
道統是儒家自生自有的觀念,并非來自禪宗。此來自禪宗之認識的背景乃一道統史學觀上之誤解,以為道統觀念始于韓愈,錢穆先生即認為道統觀念首由韓愈提出,而顯然自當時之禪宗來(2);陳寅恪先生《論韓愈》則認為韓愈建立道統實際乃受新禪宗傳燈說所造成。關乎此,饒宗頤先生已指出“惟證據未充”(3)。至若日本學者謂朱子之道統說系模仿禪宗傳燈云云,陳榮捷先生更是直斥其為“謬說”,并于儒家道統與佛教祖師傳承之方式、觀念特征(傳宗與傳道)等等,亦從史學考據和哲學比較上,予以一一分辨,指明為“迥然不同”(4)。
其實,儒家的道統觀念由來已久,其產生遠于東漢佛教傳入中國之前。它源自孟子,韓愈不過重申其緒。后經李翱、孫復、石介、伊川,至李元綱《傳道正統》(《圣門事業圖》第一圖)、朱子首揭“道統”一詞,儒家道統觀完全確立;此下成為儒家學者心中不可動搖、不可取消的堅強信念。
二、 中國道統其實就是孔子的傳統
儒家道統觀念,表現為一歷史順序的統貫古今的“傳道正統”的承傳譜系。孟子首倡由堯舜禹湯而至于孔子的圣圣相承系統,并以此傳承為己任(5)。韓愈重述孟子之旨,確認孟子的道統地位,創孟子死后道統不傳之論,隱然以己直接孟子為道統所歸,開宋儒程伊川朱熹道統說之先河。孟、韓以后,儒家的道統譜系,說法有同有異,人物有添有除。綜合諸說,可約為兩大版本:
其一,認可荀子及漢唐諸儒董仲舒、揚雄、王通、韓愈的道統地位,此綜合李翱、孫復、石介諸說。
其二,于孟子譜系之堯舜禹之上,再溯及伏羲、神農、黃帝;排除荀子及漢唐諸儒于譜外,即韓愈亦不得列道之正傳,而以濂溪、二程于孟子歿后千余年接傳道學,朱子又得其統于二程。朱子及門人黃干等,力持此說,可稱之為朱子版本。(李元綱與朱子為同時代人,其圖以二程直接孟子而止。)
朱子這個版本,其后雖有象山之直承孟子,陽明之尊陸抑朱,還有顏元、戴震等的攻擊,但“歷代遵守,由宋經元、明以至清代,如日中天。”(6)康熙命李光地編修《朱子全書》(五十三年,1714)和《性理全書》(五十四年,1715)后,朱子版本“一貫流傳,幾成公認”(7)。此前,熊賜履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著《學統》,增翼統、附統以廣道統,但猶以周子、二程、朱子上接孔、孟而為道之“正統”,故仍是朱子版本的底子。現將兩個版本并為一圖,以為討論之方便。其中,凡為朱子版本所排除的,以方括號[ ]示之:
|—顏淵
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子思—孟子—[董仲舒—揚雄—王通—韓愈]—周濂溪—二程(明道、伊川)—朱子??(8)
|—曾參 [荀子]
由這個譜系圖示,我們不難得知,儒家道統觀是從中國歷史的了解中提煉出來的概念,它屬于文化大范疇。它所指陳的基本意思,或說它所涵括的基本內容,昭然有四層:
第一,中國文化的來路和源頭。此所以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孟子上及三代堯、舜、禹、湯,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而朱子亦必還要在唐堯之前,將道統譜系始序往上追溯至伏羲、神農、黃帝。(9)
第二,中國歷史文化大傳統。這是自上古三代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至孔子的道統譜系所指陳的真實內容。這個傳授系統,無人能反對,亦無可爭議。連被稱為“民主革命的先行者”、20世紀中國現代化第一總設計師孫中山都明白無誤地予以認同,說:“中國有一個道統、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繼不絕,我的思想基礎,就是這個道統。”(10)即批評宋儒道統思想甚力者,如東方美先生亦不反對由孟子開其端的“開明道統”,說:“孟子認為孔子直承周公而獨得其‘道統’之傳,似乎并沒有說錯。”(11)自伏羲以次相傳至孔子是儒家道統的前半部,也是孔孟以下的來路和本源,它賦予了后者以歷史文化整體論的背景和基礎,這當然只是分解地說。若整,中國道統等于中國歷史文化之全部;但儒家道統思想旨在為中國歷史文化之整體確立一中心、一宗骨,卻是沒有問題。李元綱“傳道正統”、黃干《朱子行狀》“道之正傳”、熊賜履《學統·序》“統者,即正宗之謂”云云,意均甚明。“正宗”或稱“大宗”。熊氏謂“孔子道全德備,為斯道正統之主。若顏、曾、思、孟、周、程、朱八子皆躬行心得,實接真傳,乃孔門之大宗子也,故并列正統焉。”事實亦然。只要你無法否認前述儒家道統思想觀所涵括的內容的真實性,只要你無法否認儒家思想是中國學術的骨干、中國文化的中心,亦將無法否認儒家確定的自伏羲至孔孟及以下的道統譜系是中國歷史文化的中心和宗骨。
第五,文化的象征(符號)性。道統觀念自宋盛行,元、明、清以來近千年,已經深入人心。在士大夫傳統的意念中,自伏羲至孔子的道統人物是中國歷史文化 之創體典范和祖根,孔子以下則是繼體之典范,他們都是文化偶像。用今天通行的話來說,道統人物是中國歷史文化的代表、象征、符號;又都具有各自的象征意義,如上引費密所謂伏羲之畫八卦而道演,神農之教耕稼而道可明,黃帝之制冕服而道可闡云云,如孔子是集群圣之大成而彰顯創體典范,朱子則是集諸儒之大成的代表,等等。孔子因其集群圣之大成,“道全德備”,更為“萬世宗師”、“為斯道正統之主”(28)而成為中國歷史文化的主要象征和符號。
第六,文化的哲學性,也就是說儒家的道統思想有其內在的哲學性質。具體地說,道統譜系不僅象征性地展示了中國文明的開天辟地和文化演進,還涵示著其中哲學觀念的接續和發展。道的傳授說到核心處,也就是觀念的傳承。朱子曾從哲學意義上系統地解釋過他的道統譜系,解釋上古三代何以為道統之原。《中庸章句序》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之傳,有自來矣。其見于經,則‘允執厥中’。”所謂上古圣神,即指伏羲、神農、黃帝、堯、舜。《大學章句序》說“此伏羲、神農、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所謂“允執厥中”,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29)十六字道統傳承真訣。至于二程何以為接續孔孟真傳,乃因其將孔孟的仁義、忠恕、性命之學全部建立在理的觀念之上。朱子此說,已經陳榮捷先生詳細闡明(30)。繼天立極是對上古教民為罟漁獵(伏羲)(罟gǔ 魚網)、耕稼立市(神農)、造舟揖弧矢臼服衣裳(黃帝)及三代命官分州、制禮作樂而開創中國文明的形上學概括。朱子以繼天立極為道統之原,以十六字訣釋道統真傳和孔們傳授心法,抉出了道統之確定的哲學意義。
第七,文化的崇高性。首先道統人物都是上古圣神和歷代圣賢,都是達到古代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最高標準的文化象征,即使是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亦不是因其政治角色,而是以其文化貢獻而入譜。而且孔子之后,帝王或政治領袖不再具有入譜資格,由此而保持并顯示著道統的崇高性。所以即使是開創中國近代化又認同道統的孫中山,亦只能許他為中國道統的孝子賢孫,而不是道統人物。其次,儒家道統思想確立了道統高于政統、素王尊于君權、文化重于政治的絕大原則,此在前節之第四已經述過。道統觀念與道統譜系涵示著文化的崇高性,也樹立了文化的崇高性。
第八,文化的宗教精神性。儒家確定的道統,實際上已進入了中國士大夫以及平民百姓的精神信仰系統。而且,由于儒家推極于天人性命之原、察著乎日用倫常之道的義理系統之背景,以及與廟祀制度的直接結合,對道統人物的宗仰,同時亦融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世界。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表示著形上的天為道之大原大本大宗,而依天道天理而立人道之最高價值標準,當可定性為宇宙性的宗教文化倫理。中國的廟祀制度,在朝廷,除直接祀天、上帝及祖宗外,有三皇廟,有孔廟、孟廟;民間與各地又有禹王宮、神農廟、文廟,以及什么韓文公廟、范文正廟、蘇東坡廟,還有鄉賢祠,為當地立德立功立言者建祀。唐君毅先生說,中國儒學原有宗教意義。中國禮教的三祭,祭天地,祭祖宗,祭圣賢,“即可稱為一宗教”(31)。道統譜系人物都是祀主(孔孟以下為從祀),廟祀制度賦予了祀主的宗教性。廟祀又有從祀制度。元、明以后孔廟不斷增祀。如熊賜履《學統》中廣道統的翼統人物子貢、子有、子游、子夏、董仲舒、韓愈、橫渠、百源、司馬光以及程門弟子和靖、楊時等,附統人物冉伯牛、子路、子由、子張以及公孫龍、左丘明、公羊高、谷梁赤、伏生、高堂生、毛萇等,還有未見于《學統》的如胡璦、歐陽修、范仲淹、王陽明諸儒,朝廷皆令從祀,此不斷增加著道統的宗教意味。一切宗教原則上不否定道德(否定道德之不道德的宗教即為邪教)。中國的廟祀自有報本崇德的道德精神。儒家思想亦原是成德之教,是儒教與儒學一體兩面相,唐先生稱之為“一哲學智慧的與道德的宗教”(32)。所以,儒家道統所涵示的宗教精神性,亦可稱為宗教道德性。這個宗教道德性,其實義,即牟先生所說::“道統之肯定,此即肯定道德宗教之價值,護住孔孟所開辟之人生宇宙之本源。”(33)有不可估量的向心力、凝聚力,是一個文化磁力場(Magnetic Field)
注:
(1)牟先生的三統并建說,其要為:一、道統之肯定;二,學統之開出;三、政統之繼續。首見于所著《道德的理想主義》1959年〈序〉
(2)氏著《新亞遺鐸》,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89年,第440頁。
(3)氏著《中國史學上之正統論》,香港,尤門書店,1977年,第58頁。
(4)氏著《宋明理學之概念和歷史》,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6年,第296頁。《新儒學論集》,出版單位時間同上,第109、110、115、134頁。
(5)《孟子·盡心篇下》第38章。
(6)(7)陳榮捷:《新儒學論集》第111、112頁。
(8)應當交待一下,近人譏評宋儒的道統觀念,所據僅朱子版本,然此已忽視了宋儒道統思想尚有孫復、石介之說。朱子版本亦自有理據,乃以理學觀念之進展為其哲學根基,此陳榮捷先生在其《朱子道統觀念之哲學性》(《新儒學論集》第123—134頁)一文中亦已辨明。陳先生認宗朱子,但牟先生則亦從哲學觀念上疏通儒家道統,而以“別子為宗”判朱子。當代新儒家中最具現代性的巨子唐、牟、徐更以陸王直接孟子。朱子版本的權威性,在學理上和歷史傳承上,遭到了真正的理性的挑戰。但本文之旨,不在比判各家道統思想,亦無意重排一個儒家道統譜系,而在發現隱藏在其中的文化意義,故文不糾纏于此。
(9)朱子多次強調這點,認為“道統遠自羲、軒。”《朱子大全》卷86〈滄州精舍告先圣文〉,中華書局聚珍版四部備要本第29冊。
(10)轉引自錢穆《中國思想史》,香港,新亞書院,1962年再版,第174頁。
(11)氏著《新儒家哲學十八講》,臺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1989年四版,第46頁。
(12)《朱子文集》卷60〈答李誠之〉。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朱子全書》第23冊,第2998頁。
(13)《論語·子罕》。
(14)《論語·述而》。
(15)牟宗三:《歷史哲學》,香港,人生出版社,1970年再版,第89頁。
(16)《朱子語類》卷93〈孔孟周程張子〉。中華書局本,第6冊,第2350頁。
(17)同上。
(18榦)黃:《勉齋集》卷19〈徽州朱文公祠記〉。
(19)《論語·八佾》。
(20)《史記》卷47《孔子世家》。
(21)費密《統典論》,轉引自饒宗頤《中國史學上之正統》所附資料三,第373頁。費氏以“君師本于一人,故為統”批評宋儒道統說,乃不明君師相分實為道統觀念之進步,識見不及太史公君師并為“治之本”(《禮書》)之論。但他所看出的君師相分后“草野重于朝廷”,則是事實。
(22)錢穆:《政學私言》,上海,商務印書館,1946年,第71頁。
(23)《孟子·公孫丑下》。
(24)方宗誠:《柏堂集次編》卷一〈斯文正脈敘〉,光緒六年(1880)刻本。
(25)《道統問》,轉引自饒宗頤《中國史學上之正統》所附資料三,第379頁。
(26)方宗誠:《繼統論上》,《柏堂集后編》卷一,光緒六年刻。
(27)同(21)
(28)熊賜履《學統》卷首。
(29)《書經·大禹謨》。
(30)見《朱子與道統》、《朱子道統觀之哲學性》兩文,收入《新儒學論集》。
(31)唐君毅:《中華人文與當今世界補篇》(下),臺灣學生書局,1988年,第401頁。
(32)唐君毅:《中華人文與當今世界》(下),臺灣學生書局,1988年,第66頁。
(33)同(1)。
(34)同(24)。
(35)同(9)。
(36)同(24)。
(37)同(3),第57頁。
(38)《論語·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