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思考是突破顏值文化的唯一出路
古哥古點 2015年11月30日
《幾個兄弟值得我舍命?》
2017年6月1號,美國總統川普正式宣布退出巴黎氣候協議。考慮到此前這位推特大帝關于全球變暖問題的種種發言,這個結果絲毫不令人意外。然而全世界各國政要卻紛紛抓住這個機會各自秀出立場。在這場表態大賽中小鮮肉馬克宏(Macron)同志的發言最為出彩,他一方面用文青式語言的承諾“法國不會放棄戰斗”,另一方面又借用了川普的MAGA來揶揄他說法國要“讓地球再次偉大起來”,最后他還居然不失時機的挖美國墻腳說:“今晚,我想告訴美國,法國相信你,世界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我知道你的歷史,我們的共同歷史。那些對于美國總統的決定感到失望的所有科學家、工程師、企業家和負責任的公民們,我想說,你們將會在法國找到第二家園。”除了馬克宏,世界主要的大國幾乎一邊倒的譴責美方的決定,當然也有肯定的聲音發出,比如傳統的歐洲燒煤大戶波蘭就堅定的捍衛美國的立場轉變。我們今天并不是要討論氣候變化協定這一政治話題,我們提及它是要從各國的迥然不同的立場中引出一個頗具爭議性的問題,人類的公共投資行為究竟應該做還是不應該做,尤其是當它的回報顯得漫長甚至不確定的時候。
MAGA變MOPGA
公共投資和個體投資這是人類社會投資行為的兩大類別。從本質目的上來說它們是一致的,都是通過一定的投入謀求在未來更大的利益回報。然而,這個未來收益的“未來”究竟是指多久,卻是大有差別。如果這里的“未來”長到了不再是自己的壽命范圍,那就等同于投資給子孫或者說投資給別人,這對于投資行為來說當然是一個重大的變量。公共投資和個體投資,它們的決策主體并不相同。簡單的來說公共投資的決策制定者是人群,而個體投資的決策制定者是個人。可不要小看了這一差別,這會引起二者在投資策略和回報預期上的重大差異。對這一問題,加拿大西蒙弗雷澤大學經濟系的阿瑟·羅伯森(ArthurRobson)和倫敦政治經濟大學的布拉斯·桑泰斯(Balazs Szentes)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在他們的研究中最奇特也是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把這個問題和生物進化策略聯系在了一起。
阿瑟·羅伯森(Arthur Robson)
我們先從一個問題講起。在河邊有一個兒童意外的落水,正在拼命呼救。你看到了這一危險局面,并且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下水救人將有五分之一的機會溺水而亡,請問此時你到底該下河施救呢還是袖手旁觀呢?假如按照道金斯介紹的自私基因的觀點來考察,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很明顯,當然應該置之不理,因為不去冒風險才可以保證自己的基因有最大的可能延續下去。然而上述這一假設性問題的提出正是在于對此提出詰問,如果所有的基因都起源于自私,那么人類和某些動物當中所出現的利他行為究竟是從何時和何處開始的呢?所以剛才的這個問題又多了一個有趣的假設,即你本人恰好是人類世界當中第一個在身體內部出現了某種基因突變的人,而這一突變的作用就是讓你心中產生舍己救人的動機。那么在此假設下,你去救人是順理成章的嗎?答案仍然是否定的。無私的基因的確可能讓你甘于冒險救人,但是作為局外這一切的設計者,我們卻不得不算一筆賬。假設把你身上的利他基因總量視為1,落水的小孩沒有這種基因,故其無私基因的總量為0。下水救人如同一次交換,由于你個人出意外的概率是1/5,這意味著在救援行動中,利他基因的損失期望值將會是0.2,而施救成功帶來的基因收益為0,所以這是一筆不合算的交易。如果它頻繁的發生,正如你不斷的選擇冒險救人,那么利他基因在人群中的總量便會不停減少,直至消失。這說明,沒有限制的利他行為反而會讓驅動它發生的基因無法延續下去,人們還是不應該存在利他現象,這顯然是不合理的。現在我們考慮另外一種特殊情況,在此情形下,剛才算的那筆賬就會變得不同起來,那就是落水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你的兒子或女兒。在他們身上有著你一半的基因,所以利他基因在他們的身上的總量預期值為0.5。這也就是說如果對他們加以救援,成功的收益將是0.5,超過了損失值0.2,施救有利于利他基因的傳播。基于同樣的道理,如果落水的是你的親孫子、親孫女、外孫子、外孫女,你也應該冒風險救人,因為收益為0.25,損失為0.2,仍然有利可圖;可如果落水的是你的重孫子,或者是你的堂兄弟(當然在后面的情況下你就不能再假定為擁有無私基因的第一人了),那就不應該救援,因為損失收益比為0.125:0.2。由此我們看出,基因遺傳的經濟賬決定了在有性繁殖模式下,利他行為并不可以任意擴大受益人的范圍,它只應該出現在具有極為近親血緣關系的個體之間,這在生物學上叫做親屬選擇。(KinSelection)。親屬選擇的提出者之一,約翰·哈爾丁(J.B.S. Haldane)為此說過一句名言:“為了兩位親兄弟或者為了八位表兄弟,我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I'dlay down my life for two brothers or eight cousins),因為在他的理論中這一交換是基因等值的。
親屬選擇與自然選擇相對,是對自然選擇學說的一次重大挑戰。自然選擇作用于個體,親屬選擇則作用于群體家族。這個區別實際上早在達爾文時期就已經被注意到了,達爾文本人就曾經舉出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肉牛的飼養者非常希望得到那種含有雪花般紋理的肥瘦相間的牛肉,所以他們千方百計的培養這一品種。可是有些悖論味道的是,具有這樣特征的牛最后卻要被殺掉,按照自然選擇理論,那擁有這一特征的物種應該滅絕才對,這豈不是和飼養者初衷剛好相悖嗎?群體選擇正好可以用來解釋這一問題,因為篩選的機制不單單作用于個體,也作用于群體。就像蜜蜂群所進化出的社會合作性,整個蜂群中只有蜂后才能不停地繁殖后代,雄峰們則只負責交配,完成后即死亡,而其余的工蜂們則更悲催的僅僅擔任著繁重的家務勞動和軍事守衛職責,這種大量個體的自我犧牲換來的家族生存正是群體選擇最直接和最鮮明的一個例子。當然,群體選擇和親屬選擇又是截然不同的,請大家記住親屬選擇這個概念,圍繞著它還有許多精彩的人和精彩的故事,我們將會在后面為大家介紹。但在這兒,我們要中斷這一話題在生物學方面的延伸,而轉向想說明該理論和公共投資行為之間有什么樣的內在關系。
蜂群的親屬選擇
假定為了緩解溫室氣體排放,現在有一項公共政策亟待決定,那就是是否興建一批綠色能源基地。該項目可望為今后的幾代人帶來長久收益,但對眼前的人來說卻是一筆重大投入,人們不得不謹慎決策。項目的總體回報率為r,而當前的投資者在市場上可以獲得的平均儲蓄回報率是s。耶魯大學的諾德豪斯(WilliamD. Nordhauss)認為任何的決策都要反映當前一代人們的優先偏好,故此站在當前世代的立場來看,如果項目的回報率r大于目前的私人投資回報率s時,政策自然應該執行。但問題是在很多的情況下,公共項目遠沒有那么高的回報水平,當r<>
諾德豪斯(William D. Nordhauss)
那么,人們到底應該遵照諾德豪斯所說的,優先照顧當前人們的利益;還是按照斯特恩所說的,更多的傾向于未來后代呢?羅伯森和桑泰斯經過研究發現,從人們的理性表現來看,兩個人說的都不完全正確。一方面,人們不會完全依照眼前的利益來放棄對未來的投入,人們在公共投資方面所要求的回報率比在個人投資方面期望的回報率要來的低,這個回報率差可以達到2至3個百分點,應該說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落差了。而另一方面,人們也不會接受回報過小的長期項目,所以r的下限絕不是0。
這個結論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為什么人們能夠容忍在公共投資和私人投資之間存在如此之大的利差。不同樣的都是自私的人在投資嗎,落差從何而來?一個可能的解釋就是落差來源于私人投資與公共投資的主體性不同,正是這種不同導致了決策者在面臨不同世代的代際間利益水平的折價估值時出現了不同的傾向。你本人是當前的第一代,你的兒女是第二代,你的孫輩是第三代,在你們祖孫之間進行價值衡量這不正是剛才前面所說的親屬選擇理論的起源嗎?所以,代際估值和親屬選擇之間有著某種相似性。
尼古拉斯·斯特恩(Nicholas Stern)
個人投資的決策者是個體,個體當然以越接近自己的人的利益為越優先的考慮對象,這類似于基因的價值排序原則,因此個體投資的選擇可以類比于有性繁殖中的基因傳播策略。在有性繁殖中,基因母本非常不希望看到的一種場景是突變的出現,因為突變意味著原始的基因的改變,而依照這一邏輯,在所有的突變中,基因最不愿意看到的突變是那些能夠最大化自己的突變頻率的突變,換句話說就是生命力最頑強的突變,我們不妨稱之為邪惡基因。然而突變是基因的遺傳過程無法抑制的,所以原始基因面對邪惡基因數量的增長唯一正確的應對之道就是盡量最大化下一代的復制數量,惟其如此才能讓原始基因的增長始終匹配于邪惡基因的快速突變。當兩者的速度相匹配時,突變基因相對于原始基因的比率就會始終維持在接近于0的水平。在這一頻率水平下,邪惡基因造成的影響將會被限制到最低的程度。所以,在有性繁殖模式下,原始基因一定會天然的采用最大化子代數量的增長策略,讓子代的數目以能力所允許的最高水平成長起來。
基因突變
父母繁殖下一代不僅包括生,還要包括養。生要消耗資源,養同樣需要消耗資源。從本質上來說,這就是一種經濟學上的消費-儲蓄平衡。為什么這么說?我們來解釋給大家聽。子代的數量就是一種消費,因為父母在這個過程中,把自身的資源分配和開銷給了子代生產,相當于花錢;而孫代的數量代表著儲蓄,因為孫代的數量取決于每個子代個體的質量,越有活力的子代才能生產出越多的孫輩,然而子代的個體質量又決定于父母為每個子代個體的成長所預留的儲蓄資源,這相當于存錢。如果子代的數目過多,其中每個個體所能獲得的平均資源一定較少,平衡將向消費端移動,所以反映儲蓄端的孫代總數目一定減少;反之當儲蓄增多時,每個子代個體都保持健康,高質量的個體決定了子代數量的不多和孫代數量的增加。所以這里的消費-儲蓄平衡,繁殖數量-質量平衡,以及子代-孫代的總量平衡,從數學上來看是一回事兒。
回到有性繁殖模式,剛才已經分析過,父母在此模式下會自然而然地采取最大化子代群體數目的增長策略,也就是說他們更多的照顧了眼前的數量而忽視了長遠的質量。由此,類比于有性繁殖的私人投資會更多的傾向于眼前的回報而放棄低收益的公共項目就變得很容易理解了,因為二者的背后,對于代際間價值的折算方式是接近的。與之相對,在公共投資中,決策者為一個群體而非個人。群組的多元性決定了有人著眼于當下,就必然有人看重未來,比如前面所說的諾德豪斯和斯特恩就代表了這兩種不同的思維,那么決策權的群體性最終一定會把各種價值觀念進行綜合與平均,其結果是世代之間的價值變得平等,儲蓄的邊際回報和消費的邊際回報趨同。當父子孫三代之間的重要性大致相同時,如果遷移到基因價值的語境中,這就相當于無性繁殖。因為在無性繁殖中,各代際之間的基因基本是等值無衰減的。正因為無性繁殖的全部個體不存在基因價值差異,所以這種模式的繁衍追求的必然是整個種群,包括各個代際總和數量的最大化,而非某一代的最大化。數學上不難理解,只有平衡的分配儲蓄和消費才能實現垮代際的最大化種群。這就是群體決策時人們愿意接受低回報率的背后原因,因為群體追求的是全體歷史中人群的最大利益而非眼前的最大利益。
好了,回到最初川普退出巴黎協定的案例。其實他的表現可以很好的證明本期節目的觀點。很多人都簡單地說,美國退出了氣候協議,其實不然,川普在事后發表的聲明被許多媒體在報道時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白宮網站上至今仍清楚的了留著川普的話“我們正在走出去,但我們會開始談判,看看能否得到一個公平的協議。如果能,那很好,如果不,無所謂!”看到了嗎?這哪里是退出,這不過是在喊價!他不想讓美國再當他所認為的工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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