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宿，是一種玄妙的東西，是大臣告老還鄉(xiāng)，是游子榮歸故里，是異鄉(xiāng)人落葉歸根。那么，妓女這一特殊群體又有著怎樣的歸宿呢？
歸宿一：躋身豪門，成為貴婦。
妓女與文人（未得志的學子）在古代都被歸到“下九流”中，地位非常相近，偏偏文人都喜歡附庸風雅追求格調(diào)，跑到妓院里找靈感，于是這兩個群體就有了接觸的機會。
因為地位相同，不免惺惺相惜，有些妓女會資助那些有潛力的翩翩少年，少年為了感激妓女的恩情許下山盟海誓。時隔多年，少年高中進士，榜上有名，在金鑾殿上加官進爵，成了顯赫人物。這時，若少年郎仍感念舊情，便會花錢助妓女脫離苦海，將她帶入家中好生寵愛。就算無法將其娶為正妻，也可納為小妾，讓她有穩(wěn)定的后半生。
也有不少名妓，因香名遠播，接觸的都是些達官顯貴、紳士名流，她們有大把機會在這些人物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愛情。明末清初，冒辟疆在《影梅庵憶語》中，記錄了自己與愛妾董小宛的故事。兩人初遇時，名滿天下的青年俊杰冒辟疆，是士林中最風光的人物。年方二八的董小宛則位列八大名妓，才藝雙絕，董小宛對冒才子一見傾心。然而當時董小宛正受到一些顯貴的糾纏，冒辟疆也已有了一段婚姻，兩人無法走到一起。
冒辟疆何嘗不對董小宛戀戀不忘？經(jīng)他一番調(diào)停，終于解決掉阻礙在兩人之間的所有障礙，在某個夜晚將董小宛娶過門（按照當時的風俗，迎娶從良妓女必須選在晚上）。董小宛的才學絲毫不遜于冒大才子，兩人經(jīng)常在燭光中探討詩詞歌賦，推敲其中的疑難之處。此外，每當冒辟疆寫好了文章，董小宛都會幫丈夫檢查手稿，整理書籍。后來，董小宛自己編了一部關(guān)于歌舞服侍的《奩艷》，內(nèi)容應(yīng)該與現(xiàn)在的時尚雜志差不多。
滿人入關(guān)后，為了躲避戰(zhàn)亂，兩人深陷顛沛流離之苦。董小宛對冒辟疆的照料無微不至，將家庭整理得井井有條。可惜的是，天妒佳人，董小宛的體質(zhì)虛寒，在常年的奔波中落下病根，在二十六歲那年離世。冒辟疆失去了心上人，直到晚年仍十分痛苦。
當然，像董小宛這種，能夠遇到帥氣有才多金深情的公子哥，并能與其相伴終身的妓女，只在極少數(shù)。
歸宿二：世襲樂戶，終生為妓。
不論多美的皮囊都敵不過韶華逝去，容顏不再的藝妓大多留在教坊里，成為資歷較老的師父，向年輕的女孩兒們傳授自己的畢生所學。相比于藝妓，色妓反倒能過得更加滋潤。由于色妓從事著皮肉生意，所以她們能攢下更多的錢，年老色衰的色妓會將多年的積累投資到妓院中，招收一批妓女自主創(chuàng)業(yè)，成為老鴇。
因為她們從事了半輩子皮肉生意，在性工作中積累的經(jīng)驗和技巧雖然會為外人所不齒，但卻是她們賴以賺錢的法寶。不論是接人待客還是床上功夫，這些東西老鴇都可以傳給為自己工作的妓女，同時她也要在娼妓行的“管理層”繼續(xù)深造，摸索調(diào)教妓女的辦法。有些老鴇年輕時曾受盡欺凌，所以她們翻身做主后會用同樣的方式虐待手下的妓女，或脅迫她們晝夜無休地工作，稍有懈怠就是一頓毒打；或串通妓女下套騙錢，稍有反抗就是一頓鞭撻。
在《妓家祝獻文》中，我們能夠看到這樣的文字，充分展現(xiàn)出老鴇在祭祀時的心理活動：
“伏以香焚寶鼎，燭插銀缸，奉請勾欄土地，教坊大王，煙花使者，脂粉仙娘。弟子生長九江之上，僑居圣帝之旁。因無生理，買良為娼。今遇七夕令節(jié)，啟建葷素道場，拜獻本司圣眾，愿祈如意吉祥:大姑常接有錢老，二姐廣招多鈔財郎，三姐房中時時舞弄獅子，四姐床上夜夜捉對鴛鴦，五姐忙兜兜迎新送舊，六姐急忙忙脫褲寬衣，七姐鹽商包定，八姐木客連樁，九姐愿得富翁梳弄，十姐只求財主成雙。廚下春梅秋菊，常接個幫閑落剩之客。走動張三李四，頻燒些凈腳洗手之湯。合家利市，永保安康。”
不同于其他行業(yè)正規(guī)嚴謹?shù)募牢模@篇祭文讓人讀起來忍俊不禁。一個老鴇在“情人節(jié)”那天祭拜神明，希望自己手下的十個妓女每天晚上都能做幾單“大生意”，多賺些黃白之物。就連自家做雜活的婢女，老鴇也不肯放過，非要她們“接個幫閑落剩之客”，充分利用手中資源，一副唯利是圖的嘴臉。
其實，這些婢女或幫傭，有些也是年長的妓女。因她們年老色衰，又沒攢下足夠的錢財開設(shè)妓院，只能繼續(xù)寄人籬下，做些零活。
歸宿三：擺脫風塵，從良嫁人。
這無疑是所有歸宿中最好的一種，哪有人生來想要過人盡可夫的生活呢？
不過，想要從良，必須要趁著年輕貌美，找個老實人“接盤”。一旦妓女人老珠黃失去資本，難免“門庭冷落”，連個搭訕的嫖客都沒有，何談想娶她的老實人呢？
從良并不像我們想象的，僅贖身那么簡單，只有市井之中的低級妓女是這樣的。對于皇宮中的藝妓來說，她們?nèi)粝霃牧迹仨毜鹊酱笊馓煜禄蜈s上什么特殊的節(jié)令，皇帝下達將她們放出宮的命令后，才能從苦海中脫身。至于地方的官妓，想要從良也得經(jīng)過地方官府的批準。
為了讓自己晚年的生計得到保障，幾乎所有妓女都在年輕時拼命攢錢，防止落得晚景凄涼的下場。一些名妓的個人財產(chǎn)，甚至比一般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都要多。宋朝東京府的名妓潘瓊就是這樣，她從業(yè)多年，攢下巨額財產(chǎn)。
某年，一位姓華的讀書人登科，高中狀元。潘瓊招待了這位新科狀元，布置了盛大的排場。在這場盛宴中，上百名美女用各式各樣的演出方式表演，令華狀元為之驚嘆。第二天，華狀元掏出一百兩白金，想要讓潘瓊再重現(xiàn)一次昨天的盛景，誰知潘瓊卻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這點錢只夠“夜來佐樽利市之費”。華狀元瞠目結(jié)舌，根本沒想到昨天的排場竟花去那么多錢，悻悻而去。
潘瓊出手如此闊綽，想來她的收費也很高，不過文獻中并未出現(xiàn)她的收費標準。當時，達官顯貴想要嫖宿高級妓女，也得琢磨一下自己是否能承受巨額嫖資。名妓徐蘭的收費標準是“一面千金”，哪怕開出天價仍有不少嫖客趨之若鶩。吳興城土豪沈承務(wù)愛上了徐蘭，在半年的時間里與其日夜相伴，花掉了百萬金的嫖資。
然而，不論妓女們在青春年少時過著多奢靡的生活，但她們?nèi)詫w宿問題有較清醒的認識。除了少數(shù)得過且過的妓女之外，大部分妓女之所以追求生活品質(zhì)，是為了求個心理平衡。這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她們已淪喪尊嚴，就必須從物質(zhì)方面彌補自己的損失，圖個心安，雖然失去的尊嚴是用錢也無法購回的。
說起來，錢財對妓女來說無比重要，至少能讓其在從良之后在社會上安身立命。明朝有個名妓叫景翩翩，她才色雙絕，在當時很受歡迎，卻沒有攢下許多錢。在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后，景翩翩與其私定終身。然而，最終兩人未能成婚。景翩翩無法再回到妓院，有身無長物，最后竟落魄至死。
就算成功贖身，從良嫁人，妓女的婚后生活也未必幸福。畢竟，男人的占有欲是很強的，一旦想到某些發(fā)生在妻子身上不好的回憶，難免會咬牙切齒。因此，妓女就算從良嫁人，在婚后也難免會活得低三下四，對丈夫低眉順眼，不敢造次。這種建立在不平等地位上的婚姻，收獲幸福的可能性很小。
歸宿四：洗脫罪孽，出家為尼。
妓女晚年出家者不在少數(shù)，但她們出家的原因卻不盡相同：
有些妓女，本來是良家婦女，或出身貴族，她們受人誘拐淪落風塵，又沒有尋死的決心，只能忍辱負重茍且偷生。她們對人生不抱任何希望，且認為自己的罪孽是很難洗刷的，索性在從妓院脫身后剃度出家，祈求來世能有更好的命運；
有些妓女，則是因為早年風頭無兩，受到嫖客追捧，盛極一時，年老色衰后，她們受不了門庭冷落的寂寞，失去了心理平衡，來到寺院尋求解脫；
有些妓女，在失去肉體的資本后皈依佛門，僅僅是為了那一口飽飯，和一個住處。
在所有出家的妓女中，最慘的應(yīng)該是那種急于擺脫風塵生活，過上正常女人日子，將自己攢了半輩子的錢交到男人手中，卻遭遇騙局被卷走身家，最終她們看破紅塵，對凡世不再信任，甘愿成為尼姑常伴青燈古佛，以圖清靜。
參考資料：
【《秦淮八艷》、《儒林外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