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按】2021年10月24日,第十五屆尚權刑事辯護論壇在北京市成功舉辦。本屆論壇由中國政法大學國家法律援助研究院與北京市尚權律師事務所聯合主辦。論壇的主題是“刑事辯護高質量發展與法律援助制度完善”。本屆論壇采用線下、線上相結合的方式進行,共有100余名專家學者、法律實務界人士在現場出席了本屆論壇,在線實時收看達1.9萬余人次。
以下是山東求新律師事務所主任闞吉峰在論壇上的發言,整理刊發以饗大家!
一、認罪認罰從寬程序的適用,應當由最初的“量”的要求,轉變為“質”的提高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從2016年9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決定》(以下簡稱《認罪認罰試點決定》)開始試點,到2018年寫進《刑事訴訟法》,再到2019年10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安全部和司法部《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該項制度試點以來,已經過了幾年的時間。并且根據《指導意見》第5條的規定,所有刑事案件均可以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受適用罪名和判處刑罰的限定。因此,從實踐層面看,認罪認罰從寬適用案件范圍呈擴大趨勢。今天上午顧永忠教授也講到一個數據,截至到當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適用率已達到85%以上了。而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之前公布的數據顯示,2019年前三季度認罪認罰案件適用普通程序審理的占比已達14.5%。有關司法機關要求在全國推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率達到70%左右,“加大工作力度,提升重大犯罪案件的認罪認罰適用率,積極探索重大、疑難、敏感案件規范適用經驗”。到了2019年12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適用率已達到83.1%,再到今年,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適用率已達到85%以上了。所以,從前期的適用情況看出,檢察機關對適用率也是有明確的要求。但經過幾年的適用,該項制度在司法實踐中還存在一定的問題:
(一)程序啟動仍在存在問題
司法實踐中,雖然檢察機關要求提高適用率,但在司法實踐中還是存在大量的案件是被告人與辯護人提出簽訂協議,但檢察機關不啟動。這種情況主要有三種:一種是基于刑事政策的原因或者檢察機關認為案件重大敏感,不適用于該程序。甚至在一些輕罪中也存在因刑事政策的原因雖然被追訴人認罪而沒有適用的情況。這種主要是在一些輕罪中,被追訴人想適用認罪認罰獲得從寬的量刑從而爭取到緩刑的結果,但檢察機關從社會效果的角度考量認為不適用;另一種是出于認識的原因不啟動該程序,情況主要存在于被追訴人認罪了,但檢察機關認為被追訴人認罪不徹底,不適用于該程序;第三種情況是,檢察官提出比較高的量刑建議,導致犯罪嫌疑人不能接受,也就當然不適用該制度。因此,在程序的啟動上存在一個極端的局面:由于該制度的主導者是檢察官,即檢察官如果不同意不適用該制度,實際上既不違法,被追訴人也沒有任何救濟途徑。因此這種程序的啟動上的極端局面非常不利于被告人訴訟權利的保障。
(二)量刑建議不規范
《指導意見》明確規定了檢察院量刑建議的內容包括:主刑、附加刑、是否適用緩刑等。但實踐中常見的問題包括:1.量刑建議提出的量刑不均衡,這個問題可能是受刑事政策的影響在涉黑涉惡案件及職務犯罪案件中較為突出。尤其是當前開展的司法隊伍大整頓,司法工作人員涉嫌職務犯罪的案件這種情況比較突出。比如在受賄案件中,非司法工作人員受賄100萬元以下的案件基本可以適用緩刑,但司法工作人員這個涉案數額則一般是實刑,而且量刑一般比非司法工人員涉嫌職務犯罪的要重。這就是典型的量刑建議提出的量刑不均衡。2.只提主刑的量刑建議,未提附加刑的量刑建議;3.對一人犯數罪的,只籠統提出整體刑期的量刑建議,未就個罪提出量刑建議的情況,當然這種情況較少。檢察官給我們律師的理由是為了牽制被告人當庭的認罪態度作為一種技術處理。
從以上問題就可以看出,認罪認罰從寬程序,雖然適用率上在提高,相關機關也一直要求提高適用率。但司法實踐中的上述問題尚待解決。只有解決了認罪認罰從寬程序在司法實踐中的問題,并切實保障好被追訴人的各項訴訟權利,進一步提高認罪認罰案件的質量,才能守住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生命線。
二、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對于在辯護中究竟量刑辯護還是無罪辯護,我個人認為律師的辯護工作需要朝著揭露案件真相的方向努力才能符合職業倫理道德要求
剛才韓旭教授講到一個觀點,在認罪認罰案件中,雖然被追訴人認罪了,但辯護人仍然可以選擇作無罪辯護。我非常同意韓教授的這一觀點,并在韓教授的觀點上延伸一下:
對于在個案辯護中律師究竟選擇做哪一種辯護,要根據個案的案情而定。我個人認為,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的辯護工作需要朝著揭露案件真相的方向為被追訴人制定出最恰當的辯護方案才符合職業倫理道德要求。按照律師的職業倫理的要求,我們律師確定辯護方向時,既要尊重當事人的意愿,又要尊重案件事實。而案件事實,即案件“真實”按照刑事訴訟原理,刑事訴訟領域存在“客觀真實”與“法律真實”一組相對應的概念。所謂“客觀真實”是指案件發生時的真實情況,是客觀實在的一種客觀狀態;而“法律真實”是指的在刑事訴訟中用碎片化的證據材料所證明出來的案件事實。刑事訴訟的過程也是一個將證據材料過濾,整合認定為法律真實的過程,也即在案件事實認定及其真實性的評價上也是以“法律事實”為基準的。所以,我們辯護律師不能因為被追訴人對“案件事實”認可,辯護律師就認同被追訴人的意見。因在刑事案件中,被追訴人本人所知悉或者掌握的“案件事實”,大部分屬于其本人知悉的客觀事實,而且一般還不是案件的全部客觀事實,特別是多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或者多起案件事實的案件,“案件事實”被追訴人不一定能全部了解掌握,并且該事實也僅限于被追訴人本人的認知能力所了解掌握的事實,并非全案的“客觀真實”,更無從談起其了解通過碎片化的證據形成的“法律事實”。另外,被追訴人對“案件事實”認可,也可能存在對自己行為的法律性質、后果和有關的事實情況產生了誤解,即事實上的認識錯誤或者法律上的認識錯誤,畢竟被追訴人不如律師專業。故只有辯護律師在通過詳細閱卷,在全面充分了解整個案件的事實經過情況,才能研究制定出最有利于被追訴人的辯護方案和策略,從而選擇是作量刑辯護還是作無罪辯護。只有如此,才能對被追訴人有利,也更加符合辯護律師職業倫理的要求。因此,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對于在辯護中究竟量刑辯護還是無罪辯護,我個人認為律師的辯護工作需要朝著揭露案件真相的方向努力才更符合職業倫理道德要求。
三、量刑協商過程中辯護律師要有溝通協商的策略與技能
(一)律師事務所或者律師團隊建立量刑建議分析評判機制,我們要定期對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量刑建議及采納情況進行分析研判,尤其是對量刑建議未被采納的案件重點剖析,總結經驗教訓,研究制定出相關的對策。并應注重對律師好的經驗與方法進行提煉與總結,以有利于量刑建議的采納。
(二)是律師個人在辦案時,辯護人在量刑協商時,找出理由,甚至是辦案機關與辦案人的痛點,以此達到量刑協商的目的,也即理想量刑結果的目的。
辦案人的痛點是什么?一是案件的事實及證據確實存在問題,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如果辦錯案件就要終身追責。所以,當我們辯護律師發現在個案中存在事實及證據問題而影響定性及量刑時,可以以此提出;二是根據檢察機關對辦案人員的考評機制和辦案人員職業上的追求把握。比如在職務犯罪案件和涉黑惡案件中,一般都是上級指定管轄的案件,這種情況下辦案單位被指定承辦該案件,被指定的下級檢察機關或辦案人員追求的辦案效果往往是在規定的辦案期限內順利完成任務。因此在制定辯護策略時,如果被追訴人不配合就很讓辦案機關達到預期的目的,甚至不能在預定的期限內順利辦結案件。此時辦案單位為了及時順利結案則可能會同意被告方的意見合理降低量刑,以此達到量刑協商的效果。
另外,在辯護中還需要從案件事實與證據本身審查檢察機關給出的初步的量刑建議是否恰當:第一量刑建議的形成過程是否規范。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在量刑過程中,量刑的步驟、程序、模式是否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頒布試行的量刑指導意見規定的量刑步驟和方法;第二量刑建議刑期是否適當。因個案的案情均不相同,所以檢察機關的量刑不能機械,機械適用比例則有可能導致量刑不恰當;第三量刑建議刑期是否均衡。由于量刑指導意見規定的量刑思路和方法比較原則、量刑情節適用的比例幅度也比較寬泛,僅僅從規范的維度并不足以實現個案之間量刑的均衡,認罪認罰、自首、立功等情節從輕的比例大小,適用從輕還是減輕,減輕的幅度大小都需要結合各被告人犯罪事實的社會危害程度,進行橫向、縱向的反復綜合權衡,并重點審查量刑建議有無遺漏特殊的影響量刑的法定、酌定情節等判斷量刑是否均衡。唯有如此,才能在辯護中才能體現辯護律師的作用,方可實現有效辯護。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后,給我們的辯護工作帶來了一些機遇,也帶來了一些實務中的痛點及困惑。今天將上述觀點與大家進行探討,也是希望大家批評指正。謝謝大家。
原載:尚權刑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