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城,可大可小,可日新月異,可風塵仆仆,要說這小巧玲瓏又具歷史底蘊的城,有且僅有一座。她身處浙北,全身上下都是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風情,讓人意亂情迷、流連忘返。所謂老紹興,最江南。
老周和綠妖說,每到一個城市他倆就打分,有山有水加十分,行道樹好看十分,飯好吃加十分,酒好加十分,一個朋友加十分,兩個加二十分,以此類推,紹興得分很高,所以他住下了。由于老周已經成為紹興業余文藝工作者,本市民間群眾文藝活動就相當活躍,我也給紹興加十分。
最早的立交橋,曬腌菜曬被子加立體閑聊。站橋上,一會兒看云一會兒看船,發現看云時很近看船時很遠。教堂在西邊,尖頂高度被不遠處的皇冠假日甩得遠遠,北面是另一座牛逼的廣寧橋,南面為繁忙的東街。雨天橋上走過油紙傘,晴天是尼康咔嚓聲。紹興多橋,這樣的只有一座。
寶珠橋始魯迅西路止,一條窄巷子,聯合國給了保護獎,理由不光光把紅旗路恢復成倉橋直街,主要是修舊如舊,居民沒走,生活場景真實,更沒弄成旅游小商店集散地。地道紹興私房菜和游客飯店共存,臺門生爐子和文青咖啡館并排,橘紅糕和韓國菜交叉。新舊紹興,就在那兒。
小園林,南宋風格,野趣,小葫蘆池的瓢和殘墻上的紅酥手黃藤酒。當年陸游和唐婉住在附近,先戀愛后分散,多年后在此偶遇,傷感得像漫天霧霾。讓都教授范冰冰來演這個票房會過十億。有人在沈園弄相親會,這基本不靠譜。特別提醒,隔壁沈園堂和沈園沒關系,不是景點是足浴。
紹興Opera,類秦腔,高亢,尾音有黃酒的綿長,總體很搖滾,與婉約的越劇形成夫妻檔。猴戲和鬼戲是拿手戲,六齡童并不是紹劇的全部,來自三大街杰出的底層演員才是民間紹劇的龍虎斗。紹劇給了紹興鏗鏘,給了講話細膩的江南一次煙喉的突破。在沒紹劇什么事的時代,我懷念。
現代文學六大金剛之首,所謂“跟著課本游紹興”,便是從百草園漫步到三味書屋,憑吊于古軒亭口,走過老臺門,聽聽社戲,品品黃酒。魯迅是紹興的金名片,這位生前橫眉冷對的傲骨君子,現如今成為紹興旅游經濟的招牌,晴天大周末別去魯迅故里看人后腦勺。
這個到了上海才獲得地位和影響力的劇種來自紹興嵊州民間,那些貧窮的孩子從小走上了破爛的舞臺,以方言官話加平湖調創造了全國第二大劇種。和京劇相比它懶洋洋,和昆曲相比它俗兮兮,但在本土,它完勝對手。越劇給電臺創造了極佳收聽率,也迎來眾多客戶,所以我愛它。
有人拿黃酒裝兜里當它終生知己,有人當它是暖被子的愛人,有人當它完美戀人,有人當它熱戀情人,像我這樣與酒沒緣分的也有幾次和它上床,留下永久深刻記憶。后勁兒十足是紹興人在餐桌上打敗白酒和洋酒的秘密武器。高價太雕是忽悠外地人的,我們只喝簡加飯。
它應該叫霉雨,說梅雨那是欲蓋彌彰。一下下大半個月,把人都下出林黛玉了。這種雨的好處是讓紹興具有淅淅瀝瀝的說話聲,讓城涼爽,讓沈園更哀怨,讓東湖刨去了粗劣接近婉約,讓蘭亭更蘭,讓屋檐更屋檐,讓睡眠安全而有質量。梅雨,最好住在能發霉的屋子里,那才是老生活。
水景樓盤在紹興不稀罕,沒水景的樓盤才稀罕。以前這里根本就是東方阿姆斯特旦(因為蘇州老說它是威尼斯,我避嫌)。河從全是河,到河比較多,到現在還有些河。都成這樣了,紹興人還是每天要面對各類橋,橋對紹興人而言就是路的一部分。早今河的區別是,早能游泳,今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