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目的在于使人成為他自己,“變成他自己”。
不應培養青年人和成人從事一種特定的、終身不變的職業,而應培養他們有能力在各種專業中盡可能多地流動并永遠刺激他們自我學習和培訓自己的欲望。
事實上我們在培養著越來越多不合用的人。……發展的最后目標必須是使個人生活不斷得到改善并使全體人民都得到利益,如果特權、過度的財富和社會上不公平的現象繼續存在,那末發展就失去了它的意義了,這就要求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和社會生活各個方面,采取聯合而集中的行動,并在此基礎上制定一個全球發展的策略。(1970年聯合國大會:“聯合國第二個發展十年的國際發展策略)
教育內容和教育方法幾乎在全世界都受到指責。教育內容受到批評,因為它不符合個人的需要,因為它阻礙了科學進步和社會發展,或者因為它和當前的問題脫了節。人們不斷要求教育把所有人類意識的一切創造潛能都解放出來。但是千百萬人們今天卻正在發現,他們創造活動的兩個組成因素(思想和行動)都已經癱瘓了。歪曲的人生觀與宇宙觀、愚昧、暴力、產生暴力的集體精神病、無權、受苦的和受壓制的統治、害怕自由——所有這一切聚集起來,使得行動與批判的思維互相進行破壞。
人是在創造活動中并通過創造活動來完善他自己的。他的創造機能就是那種對文化最敏感的機能,就是那種最能豐富和超越成就的機能,也就是那種最容易受到壓制與挫折的機能。
教育既有培養創造精神的力量,也有壓抑創造精神的力量。教育在這個范圍內有它復雜的任務。這些任務有:保持一個人的首創精神和創造力量而不放棄把他放在真實生活中的需要;傳遞文化而不用現成的模式去壓抑他;鼓勵他發揮他的天才、能力和個人的表達方式,而不助長他的個人主義;密切注意每一個人的獨特性,而不忽視創造也是一種集體活動。認清這些任務乃是當代心理教育學研究最有成果的智力成就之一。
教育,對于準備人們去參加社會生活,并因此而直接地或間接地,明顯地或隱晦地塑造他們,總是起著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個社會政治體系不能爭取人們信仰某些原則、觀點、某些共同關心的事情,甚至信仰某些聯結一個民族的神話,那么這個社會政治體系就不能鞏固它的基礎。
目前教育青年人的方式,對于青年人的訓練,人們接收大量信息——這一切都有助于人格的分裂。為了訓練的目的,一個人的理智認識方面已經被分割得支離破碎,而其他的方面不是被遺忘,就是被忽視;不是被還原到一種胚胎狀態,就是隨它在無政府狀態下發展。為了科學研究和專門化的需要,對許多青年人原來應該進行的充分而全面的培養被弄得殘缺不全。為從事某種內容分得很細或者某種效率不高的工作而進行的訓練,過高地估計了提高技術才能的重要性而損害了其他更有人性的品質。
教育的一個特定目的就是要培養感情方面的品質,特別是在人和人的關系中的感情品質。系統的訓練有助于人們學會彼此如何交往,如何在共同的任務中彼此合作。
把一個人在體力、智力、情緒、倫理各方面的因素綜合起來,使他成為一個完善的人,這就是對教育基本目的的一個廣義的界說。
基礎教育必須是多方面的,……但是它還要人們學習如何感知和理解世界。它必須努力培養人們,尤其是兒童們,具有自學的愛好,而且使他們終身都有這種愛好。在發展人們的觀察力、判斷力和批判精神的同時,還必須激發他們求知識、提問題和向自己提出疑問的欲望。
后期教育的目的,與其說是準備青年上大學,還不如說是準備他們投入積極的生活,使那些暫時沒有取得進步的人們一直生氣勃勃,滿懷希望,相信在某個時候,無論在校內或校外,總能受到中學以上的教育或較高一級的專門訓練。
每一個人應該能夠在一個比較靈活的范圍內,比較自由地選擇他的道路。
如果任何教育體系只為持消極態度的人們服務;如果任何改革不能引起學習者積極地親自參加活動,那末,這種教育充其量只能取得微小的成功。
以上摘自《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如果你是第一次閱讀這些,你會很難相信這是一份寫于1972年的文章。是的,它是由前法國總理、教育部長埃德加·富爾為首的一個聚集了各國著名教育專家組成的小組,對蘇聯、美國、阿爾及利亞、新加坡、瑞典等23國以及聯合國系統內有關組織進行了調查,并研究參考了大量文獻后,于1972年5月寫成。是供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及各會員國在制定教育策略時參考的一份報告。這個報告系統總結了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教育的現狀,對教育在現代社會中的重要作用給予充分的重視。但時至今日2010年,我們再看這份報告時,仍然相信這就是描述當下中國的教育現狀。也就是說,過去了三十多年,我們現今的教育仍是失敗的,不僅是中國,全世界都如此。這不是其它問題,而是教學內容的問題。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了,教育得到很大的發展,教師增多了,學校增多了,教育手段也科學了,甚至有了豪華小學、貴族學校的出現,電教、遠程教育也蓬勃發展,但是我們的下一代仍然是迷茫的。為什么?
原因就是我們的教學內容不切實際,脫離了社會,脫離了社會的文化氛圍!脫離了社會的經濟發展!脫離了現代人類思維的發展!“或許我們可以說,最根本的教育問題是:教育遠離了、甚至差點遺忘了人的‘生存’需要。這是一種根本方向上的偏離。說偏離或遺忘,不是說人有一個固定的本質被教育所遺忘,而是說人的生存環境的變遷對人的生存提出的新要求和提供的新的可能,沒有在教育中得到體現,教育忽視了現實生活中的人的問題。”
《學會生存》包括學會學習、學會生活、學會做事、學會生存,這是報告中提出的教育的四個支柱,其核心是學會生存。學會生存是由國際教育委員會主席埃德加·富爾倡導。他認為:唯有全面的終身教育才能夠培養完善的人,人們再不能刻苦地一勞永逸地獲取知識了,而需要終身學習如何去建立一個不斷演進的知識體系——學會生存。
最近,有網友建議我閱讀這份報告,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論語》不就是講“學會學習、學會生活、學會做事、學會生存”的嗎?請看《論語》開篇第一句:“學而時習之”,這個“習”字,不是指復習、練習,而是指“調節”。我們學了新知識,就改變了我們的思維與行為方式,這個過程就是調節。也就是說,學了新東西,調節了思維與行為,我們才有愉悅。如果僅僅是復習、練習,那就會煩悶的。調節的第二個意思是,學了新知識,改變了對外界事物的看法,于是要調節自己去適應社會,去適應不同的事物。只有快樂地學習,我們才能學到更多更美好的知識,才能真正認清楚不同的社會,認清楚不同的人,才能在社會上游刃有余地生存。《論語》的目的就是想要人們懂得社會。社會是精彩的但也是復雜的,不懂得社會的人,則會處處碰壁,事事失手,一步錯步步錯,其行為選擇大都是錯的,因此獲得的后果也都是煩惱和痛苦,因此,一生都將是失敗的人生。懂得社會的人,能在社會中游刃有余,能利用社會。就象利用自然界中的高山與河流一樣。孔子的中心思想是要追求人生的快樂與幸福,如果按照“仁、義、禮、智、信”的原則處世,則就能獲得快樂與幸福。不僅僅是一時的,而是終生的快樂與幸福。孔子的教材是《詩經》,《詩經》講什么?就是講“風”——風俗習慣,風俗習慣就是社會行為規范。社會行為規范發展以后才有法律,而法律只是對嚴重違反社會行為規范的行為的一種懲處。
那么,學什么呢?翻開《學而第一》,學“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就是說,君子要致力于根本,要樹立起根本,根本的東西立起來后,道路也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來了。什么是根本呢?就是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榮辱觀、婚姻觀等等觀念。因此在《為政》中,都是圍繞著做人的根本來展開的,“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就是一個根本問題,根本就是“北辰居其所”,樹立起根本——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后,就不要頻頻改變,我們的一生,一生的道路,一切行為,都是由這個世界觀、價值觀來指導的;人生的其他問題都要圍繞著這個根本來展開,“共之”。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本),我們人生的道路就是曲折的、多變的,無法安定的。然而我們現代人大都沒有“立本”,不懂得“立本”;“本”不立,則道亂生,一生的道路都是混亂的。我們人類從五歲后,就開始有了初步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雖然有了這些思想觀念,但卻是混亂的、幼稚的、可塑的。因為不了解社會!當我們十來歲、二十來歲踏入社會后,又會受到各種思想觀念的沖擊,導致更加混亂、迷茫和矛盾。所以,“立本”,是立起一個人做人的根本。
《八佾》則是要人們認知社會、了解社會,只有認知了社會、了解了社會,才能樹立起各自的世界觀,有了這些觀念,才具有一定的正確的價值取向。《里仁》就是圍繞著各種價值取向而展開的,只有具備了內在的仁愛之心,才能建立起正確的價值觀念,才能建立好人際關系,才能獲得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價值觀念樹立不起來,遇事則無法判斷是非曲直,獲得的必然也就是煩惱與痛苦。《公冶長》也是圍繞著“仁”展開的,具備了“仁”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才能真正立起來。《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在第九章《團結之路》中提到,“現代世界的另一個重要事實是團結的感情。”
《雍也》篇表述了具備了“仁”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才能真正立起來,《述而》篇則是說明一個人在立起來時,必須遵循天道的道路和規律,否則就是假立,偽立。再說了,不遵循天道的道路和規律,實際上也立不起來。《泰伯》篇從泰伯講起,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等,孔子都是在論述一個人類所應共同遵守的社會行為規范,即不為私欲的“公天下”的思想。因為人類只有擁有了這種人生觀思想,人類才能得以進步。也就是說,在自己立起來的同時,在爭取自己更好的生存空間的同時,要用智慧,用信譽,遵守一定的社會行為規范,選擇最佳的行為方式,達到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仁愛。也就是說,必須要立起一個以“公天下”為核心的人生觀,這樣,人們才能在這個人世生活中得到應該享受的快樂。《子罕》篇則是說,一以貫之的思想即是要求每一個人作為一個人而怎么樣做好一個人的思想,而做一個人,最主要的是能立起來。立得起來,才能“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立不起來,當然也就是又惑、又憂、又懼了。因為沒有樹立起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就會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迷惑于大千世界的無限復雜性。《鄉黨》篇描述的是孔子首先“正己”,也是孔子立起來了的表現。孔子的“名不正,則言不順”,即要求用“實”來符合“名”所規定的要求,或用“名”所規定的要求去糾正已經存在或變化了的“實”。從而肯定了“正名”的邏輯價值和名辯的社會作用,同時還揭示了“正名”思想中的邏輯價值。
《先進》講立起來的思想觀念“過猶不及”的問題。而具體分析“過猶不及”,亦要審時度勢,不要過分、過頭,也不要不及,才能充分地體現出“仁、義、禮、智、信”的高尚境界,所強調的是,立起來后不惑的問題,“不惑”就是辨析,善于辨析才能不惑。《顏淵》篇最關鍵問題還是一個,不惑!也就是不要迷惑。立是立起來了,可我們還是會迷惑于很多東西,所以孔子用了十年時間來解決“不惑”問題。“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不惑以后,才能真正解決問題。《子路》篇皆是在講一個人為人處世時所應采取的立場、方法,不惑于世事、不惑于仁愛的方法,以及開展全民教育問題。而開展全民教育,也是旨在教育人民,要在日常生活中,選擇最佳的行為方式,不迷惑,以達到或是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的關系。《憲問》篇則是接《子路》就開展全民素質教育問題而接下來的,也是旨在教育人民,這里面最關鍵的問題是,立起來以后的不惑問題,只有不迷惑于人世,人們才能爭取到成功的人生。而不迷惑的辦法只有學,只有提高素質修養。《衛靈公》全篇一氣呵成,首尾相連,節節銜接,即是將仁、義、禮、智、信的基本原則一直貫通下來的。之所以講“仁、義、禮、智、信”,之所以舉了那么多正反兩面的例子,其實都是在說明一個人在這個社會中,用智慧,用信譽,用最佳的行為方式,遵守一定的社會行為規范,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的關系,就是為了獲得更好的生存環境的道路。“本立而道生”,根本的東西樹立起來了,道路也就能生成。《季氏》篇講名正則言順,我們的人生道路上,這一輩子不知道要碰上多少事,怎么樣處理這些事呢?那就是要正名,要堅持正名原則,才能正確處理各種事情。這就是人生道路的辨析問題。《陽貨》篇則是圍繞著人的榮辱觀而展開的。要樹立什么樣的榮辱觀?要學習,要學會辨析,我們才能擁有面對人生、面對社會的榮辱觀。《微子》篇著重說明我們只有立起,不惑,才能做個人材的問題。《子張》篇講控制自己,控制自己遵守社會行為規范,控制自己選擇最佳行為方式,控制自己與人建立起相互親愛的關系,等等。不善于也不會控制自己,就不能很好地遵守社會行為規范,就不能很好地尋求最佳行為方式,就不能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的關系,也就不能創造出自己良好的生存空間。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控制自己就會走偏、走歪。而“禮”—— 社會行為規范,就象是人生道路兩旁的防護欄,標記,時刻提醒著人們不要去逾越去觸犯。《堯曰》篇講“命”與“禮”的問題,為什么提出“命”與“禮”的問題?“五十而知天命”,因為天地間的規律問題與人世間的發展趨勢問題和社會行為規范問題乃是一個人最必須要懂的事情,人的道路必須要遵循、服從天地的道路。只有弄懂了這些問題,才能尋求最佳的行為方式,才能用智慧,用真心誠意的信譽,才能建立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的關系。一個君子若是沒有弄懂這些問題,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而要弄懂這些問題,就全在于學習,學習而且時常不斷調節自己,才能在這個社會里、這個世界上獲得良好的生存空間,才會有愉悅,才能真正自立起來,才能不惑,才能知天命;才能與大部分人平等地、共同地生存下去,共同地獲得良好的生存空間。這就是《論語》一書所要說的內容。我們不要拘泥于孔子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他的個人感悟,我們為什么不能“吾六歲而志于學,十有五而立,二十而不惑,二十有五而知天命,三十而耳順,三十有五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呢?縱心所欲而不逾矩是什么?就是快樂生存的最高境界。
朋友們想一想,《論語》是不是對《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的最好回答?如果我們的少年從小學、中學就懂得這些,然后再根據自己的愛好,家庭的傳統影響再選擇技能教育,是不是每個人踏入社會時不會再迷茫?是不是就能選擇多個職業?
這種生存是一種內涵的豐富,這是生命的空間性的體現。人類的歷史與世界圖景的呈現,為每一個個人呈現出豐富的“生存”圖景。人,不再是一個抽象的本質擁有者,而是一個現實的生活者,在生活的日常性中,顯現著人之為人之所在。如同中國傳統文化所推崇的:仁、義、禮、智、信,知行合一、思想與生活、理論與人格原本就是“一”。在這種生活中,個體在不同的角色下、在諸多的關系網絡中,體現著自己的價值與可能,也擁有著諸多的關系,這就是人的生活。而這種關系與個體的關系,恰恰成為“生存”與否的關鍵。生活提供了生存的具體背景和條件,但生活的價值是需要用生命來加以評判的。這樣,才有了科學的人文主義而不是人被機器所奴役。如此,學校教育的目標便自然地落實在豐富的個體角色上,落實在個體豐富多樣的生命表達中。在這種表達中,各種文明成為人類生命表達的濃縮,個體生命從中獲得土壤和水分的滋養,并同時將個體生命融匯入這無盡的生命洪流中。這種生命表達的豐富,不是人的沉重的負擔、揮之不去的累贅,而是生命的顯現和豐富。
人之生存不僅僅是肉體的存在。這是東西方“生存”概念可能混淆的地方。《學會生存》指出:“社會已經創造了物質財富。這是人類‘追求富有的權利’所需要的。在整個歷史過程中,這些就是社會的根本目標。現在社會難道不應該把‘學習實現自我’,即人的教育,放在最優先的地位嗎?”人的生存無疑需要以肉體的保持為前提,而且肉體的保持本身就具有“生存”的內涵,是人的生命表達的一部分。人的肉體與精神之間的關系,或許不是相互排斥的關系,而是一種共生共榮的關系,而且同時都是個體生命的表達形式的基本成分。在人類發展的不同歷史階段,人的生命價值觀具有差異性。作為肉體的存在,無疑是生命存在的基本需求,并具有相應的“精神形態”。在物質需求得到基本保證后,人的生命需要的整體結構才會有新的轉換。在當代的中國,我們的生存環境又是如何?我們能如何開發并利用所擁有的歷史與現實的資源?全球化、信息化對于中國究竟意味著什么?或許這是今日的中國教育所需要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