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魯迅在小說《狂人日記》中發(fā)出“救救孩子”的呼喚。
因為“封建”家庭的氛圍使“狂人”倍感壓抑，他甚至懷疑自己也被騙吃了親妹子的肉。
用今天的話來說，“狂人”生活在充滿家庭暴力的社會之中，因此“救救孩子”也可謂是“狂人”內(nèi)心受傷小孩的吶喊，召喚成人世界以良善的言行來保障孩子免于家暴的自由。
可是，時至今日，世界各地的少年兒童依然處于普遍的弱勢地位，他或她們的基本人權常常在家庭中被侵犯。
如聯(lián)合國發(fā)布的《2013暴力侵害兒童全球調(diào)查報告》表明，全球每年“約有1.33億至2.75億的兒童親眼目睹發(fā)生在其父母之間的某些形式的暴力行為”。
也有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美國“每年超過3百萬兒童目睹父母間暴力”，“13-27%的成年人”表示“在兒童期目睹過父母間軀體沖突”，因此美國心理協(xié)會將目睹家暴列為兒童虐待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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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國大陸關于家暴目睹兒童的研究與干預都還相當薄弱，作為人口最多的負責任大國，目睹家暴兒童的研究與救助問題亟需引起社會重視。
目睹家暴對兒童的影響
目睹家暴兒童：
狹義上是指目睹家人、尤其是父母間家暴的未成年人（18周歲以下）；
廣義上是指生活在家暴家庭中的未成年人，包括直接看到或聽到家人間的暴力言行，或事后察覺到家暴的后果。
如未成年人發(fā)現(xiàn)家人因家暴而受傷，家內(nèi)設施因家暴而遭損壞，自己成為家人間互相威脅的工具或討價還價的籌碼等等。
目睹家暴兒童的情緒、認知和行為等反應與直接受暴兒童相近，其心理創(chuàng)傷程度也并不比后者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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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她們會產(chǎn)生自卑、自責和羞愧等心理；
會感到緊張、不安、憤怒、恐懼和無助；
會出現(xiàn)認知偏離、情感障礙和性格扭曲等；
嚴重的甚至會自殺或?qū)Ω改?strong>施暴；
有些兒童還會出現(xiàn)頭痛、胃痛、厭食、嗜睡等生理反應。
目睹家暴也會影響兒童的學業(yè)以及日后的事業(yè)與婚姻，有些人慢慢變成了所謂的“問題少年”、“問題青年”，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信任別人、對親密關系充滿恐懼、不敢結婚生孩子……
由陳正道導演，黃渤、徐靜蕾、段奕宏等主演的電影《記憶大師》就講述了一個長期目睹家暴兒童沈漢強（段奕宏飾，也有直接受暴）的悲劇故事。
《記憶大師》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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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童年時期殺死了受暴母親，并在成年后以警官身份再次將這種交織著憤怒、恐懼與絕望的力量投射出去，殺害一名被他救助的家暴受暴婦女。
目睹家暴讓沈漢強成為殺母的兒童，而作為反暴力量的警官卻因童年的家暴創(chuàng)傷而再度施暴，目睹家暴對兒童的傷害可謂嚴重而持久。
事實上，目睹家暴，除了對兒童自身的身心健康造成傷害外，他們原生家庭的親子關系也將遭到破壞，因此日后必將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去修復它。
加上一些目睹家暴兒童可能存在暴力傳承、負面情緒遷延等情況，他或她們成年后組建的家庭也可能繼續(xù)不和諧，整個社會不安定的風險大大增加，社會治理成本也必將上升。
針對目睹家暴兒童的干預
雖然目睹家暴對兒童、家庭和社會等存在諸多危害，但是，如果社會各方齊心協(xié)力，充分認識到目睹家暴對兒童的傷害并展開積極的預防與干預工作，目睹家暴兒童的數(shù)量才會減少。
他或她們最終也可以在自力和他力的共同作用下走出家暴的陰霾，贏回安全感、能力感、尊嚴感和價值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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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中國有不少曾經(jīng)的目睹家暴兒童，通過不斷成長，已成為從事反家暴工作的“反暴者”。
對目睹家暴兒童的救助，一般可分專業(yè)與非專業(yè)兩大類：
第一類是律師、社工、心理咨詢師及反家暴機構等提供的專業(yè)援助；
第二類主要是親人、朋友、老師等提供的非專業(yè)援助。
但是，學校、幼兒園、媒體和社會組織的宣傳倡導更是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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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只有通過宣傳，才可以提高整個社會對兒童的權利意識及其敏感性，提高對兒童暴力的認識及其敏感性。
而政府相關部門需要提供干預所需的物質(zhì)與制度保障。
比如建立兒童照顧中心、父母教育機構、兒童支持小組、危機家庭訪問制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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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詢師作為最早深入了解孩子創(chuàng)傷真相的專業(yè)人士，大致可以從以下五點著手進行目睹家暴兒童的心理干預：
對孩子表達信任與支持
咨詢師需要積極傾聽，并告訴孩子，你很樂意傾聽他或她的苦惱。
其次，要孩子知道，你會堅守保密原則。未經(jīng)孩子同意，你不會擅自將信息透露給無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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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孩子的情緒反應
作為咨詢師，你要對孩子的情緒保持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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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或她不想說，一定不要逼問，要尊重孩子的袒露程度與步調(diào)。
咨詢中時刻覺察孩子情緒的細微變化，避免對孩子造成二次傷害。
訓練孩子的自救能力
在干預中，咨詢師要和孩子一起找到可利用的各種資源：如最信任的人及其聯(lián)系電話；家中或小區(qū)中最安全的地方；專業(yè)求助機構的地址和電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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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助孩子擬定安全計劃，如果家暴再次發(fā)生，孩子會明白：
第一、要保持冷靜；
第二、避免刺激施暴者；
第三、躲到一個安全且方便打電話的地方；
第四、必要時向鄰居、親友求助或撥打110。
幫助孩子成長
首先，我們要幫助孩子理解關于家暴的一些正確態(tài)度和觀念：
在任何情況下，家暴都是不對的；有權力的人不應該欺負弱小者；家長和孩子是平等的；家長間的暴力不是孩子的錯；愛是互相尊重與關心而不是互相傷害等等。
其次，還要重建孩子們的自信心與價值感。
我們可以多肯定孩子，讓孩子覺得自己是有能力的；讓孩子體會自己是值得被愛的；父母也有不完美的地方，也有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也會犯錯，接納不完美的父母。
避免一些錯誤做法
不要強化暴力的傷害，因為這可能給孩子帶來更大的痛苦。
我們也更不要因為好奇而追問暴力細節(jié)，或去指責施暴的家長；我們只需強調(diào)暴力言行是不對的，以免孩子出于對父母的忠誠，不再坦言內(nèi)心的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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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對于年齡較小、語言表達能力欠佳或還不太愿意表達目睹家暴情況的兒童，咨詢師可以嘗試用繪畫、沙盤、游戲等方式了解與評估兒童的心理狀況并伺機展開干預。
有條件的咨詢師，可以嘗試對家暴目睹兒童實施團體輔導，以提高干預的效率。
針對家暴目睹兒童的干預，家長的成長也相當關鍵。
家長朋友們首先需要學習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如《兒童權利公約》、《反家庭暴力法》、《未成年人保護法》、《婦女權益保障法》、《婚姻法》等，尊重家庭成員的基本權利，營造和諧相處的家庭氛圍。
其次，家長尤其是施暴家長需要學習文明教育孩子、情緒管理等相關知識與方法。
再次，家長需要學習家暴的一般知識，了解目睹家暴對兒童身心發(fā)展的傷害，培養(yǎng)和孩子探討家暴議題的能力，形成反家暴的態(tài)度與價值觀，拋棄“棒打出孝子”“孩子不打不成器”等錯誤觀念。
這些知識、技能和態(tài)度可以通過讀書、看電影、參加培訓或向?qū)I(yè)人士咨詢等方式獲得。
像陳亞亞主編的《親密關系如何傷害我們》一書，電影《白色上帝》、《處女之死》、《美國田園下的罪惡》等都是相當不錯的學習材料。
總之，不管是哪種外力援助，干預者一般都要堅守保密原則；接受目睹兒童的敞開度、避免對其造成二次傷害；增加他或她們自我探索的機會、勇氣與信心。
當然，我們不應忽略兒童的自救能力，尤其是年齡較大的兒童，他或她們可能會向值得信任的親友、師友求助，也可能會向?qū)I(yè)機構或個人求助。
看這里??
像中國婦女兒童心理咨詢熱線（4006012333）和白絲帶終止性別暴力男性公益熱線（4000110391）等，都是面向全國的公益熱線，接聽家暴目睹兒童的咨詢。
最后，小傘君衷心期待越來越多的目睹家暴兒童通過自身的成長和外力的幫助，遠離施暴者、受暴者和“共謀者”的輪回舊路，踏上反暴者的自覺之路。
參考資料：
《聯(lián)合國：每年有上億兒童目睹家暴》，http://money.163.com/13/1018/08/9BF35TL900254TI5.html
柳娜、陳琛、曹玉萍、張亞林：《家庭暴力嚴重軀體施暴行為的代際傳遞——目睹家庭暴力》，《中國臨床心理學雜志》，2015年第1期。
歐陽艷文：《家庭暴力與青少年犯罪研究：以犯罪心理學為視角》，《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06年第1期。
陳亞亞：《親密關系如何傷害我們》，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方剛、林爽：《白絲帶反對性別暴力男性公益熱線志愿者手冊》，2013。
方剛：《電影中的性別暴力》，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方剛、丁新華、李璐：《和家暴創(chuàng)傷說“再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楊阿娜：《家庭暴力目擊學生團體心理輔導方案》，方剛：《積極行動》，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社會法室：《中華人民共和國發(fā)家庭暴力法解讀》，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
卜衛(wèi)：《反對針對兒童的暴力與媒介倡導》，http://theory.people.com.cn/GB/40557/47890/47892/3398626.html
注：本文觀點僅代表特約作者個人觀點，部分圖片來源網(wǎng)絡。
作者
張智慧
男，女權主義者，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白絲帶終止性別暴力男性公益熱線（4000 110 391）負責人，目前從事家庭暴力、性別暴力的研究與咨詢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