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Integration of the Systems Theory with Marxist Philosophy
余元洲
摘要:系統論或系統科學方法論是具有哲學意義的科學思維成果,其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具有內在的相互兼容性。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本身并沒有也不可能包含系統的系統論,因此,必須通過理論創新將系統論引入進來,形成新的有機整體——唯物系統辯證法和系統辯證唯物史觀,從而創造出完全新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形態。
關鍵詞:系統論 唯物辯證法 有機結合 哲學創新 理論形態
作者簡介:余元洲,男,1955年生,河南信陽人,中共黨員;文學學士,經濟學碩士,法學博士、博士后;江漢大學政法學院副教授;湖北武漢,430056
Abstract: The Systems Theory or Scientific Methodology of Systems is a philosophically meaningful fruit of thinking in scientific work and engineering, which is internally compatible with Marxist Philosophy. But, Marxist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as well a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tself doesn’t and cannot contain systems theory. Therefore, we can only introduce systems theory into Marxist philosophy through theoretical innovation, and thus create a new type of Marxist Philosophy, i.e., Systematical and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Key words: systems theory; materialist dialectics; organic integration; philosophical innovation; new mode of theory
About the Author: YU Yuanzhou, male, 1955—,Henanese, a Bachelor of Arts, Master of Economics, Doctor and once a Post-doctoral Researcher of Law, now an Associate Professor in Politics & Law School of Jianghan University; Wuhan, China, 430056
一、引 言
系統論是20世紀誕生的最偉大的科學思維成果之一,也是“三論”(即信息論、控制論和系統論)中唯一能夠上升到哲學高度的科學方法論。我國理論界和前蘇聯理論界,都曾就其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的關系進行過探討,但是囿于長期形成的視馬克思哲學為神圣的教條主義思維定勢,多數人堅持認為系統論的“系統觀”是唯物辯證法中低一個層次的思維方法,已包含在唯物辯證法之內。話這樣說并沒有錯,但其言外之意卻是: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早已有之”,就像有些人一談到別人的某些長處時就認為自己這里“古已有之”一樣。這就不對了。
因為,如此固步自封的僵化認識,必然阻礙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的有機統一,使我們這些馬克思主義之后學根本無法在老祖宗的基礎上創造出新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形態。結果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至今不包含系統的“系統論”所揭示的具有哲學意義的一系列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這使我們感到遺憾,同時也愧對祖宗的教誨。因為,“有容乃大”,馬克思主義哲學要想跨越150年的時間發展到21世紀的嶄新水平以適應時代的需要,就必須不斷吸收一切有積極意義的營養成份,并適時改變自己的理論形態。這其中,最迫切、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將誕生后又經過了幾十年時間被證明為具有真理性成份的系統論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吸收進來,使之與唯物辯證法結合為一體,成為“唯物系統辯證法”、“辯證唯物系統論”或“系統辯證唯物主義”。
今天,為了繁榮和發展哲學社會科學事業,黨號召我們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戰線上的理論工作者與時俱進、與世俱進、實事求是、開拓創新。在此情況下,我們已不能簡單地舊話重提,把系統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關系的細節問題拿出來爭論不休,而是必須要根據發展了的形勢和現實條件,實實在在地做些工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創新及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大廈的鞏固和刷新增添力量。為此目的,筆者不揣冒昧,就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系統論相結合的必要性、可能性以及適當的結合形式等有關問題,談談自己的粗淺看法。在此,敬請學界同仁不吝賜教;“拋磚引玉”之言,盡在不言中。
二、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結合的必要性
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結合的必要性,涉及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自足性問題。這里,我們所面對和不得不回答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何種意義上是“自足”的?在何種意義上是“不夠自足”的,因而有必要將貝塔朗菲的系統論吸收進來作為補充?不僅如此,特別需要探討和回答這樣的問題,那就是:為什么簡單地吸收進來不行?為什么要在其中占一席之地,并自馬克思哲學誕生以來第一次改變其稱謂,即由原來的唯物論與辯證法之“二合一”,改變為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之“三合一”,成為新的有機整體——“唯物系統辯證法”或“系統辯證唯物主義”呢?
眾所周知,在貝特朗菲的系統論誕生之前,人類很早就已經有了重視事物之整體性、有機性和普遍聯系的系統思維。比如,在古希臘,米利都學派的泰勒斯就已經把宇宙看成一個自我循環的自然總體。畢達哥拉斯則認為整個天是一個和諧,并把人作為一個整體同宇宙整體加以較,認為人是小宇宙,是大宇宙的縮影。這與中國《黃帝內經》中“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十分相近。由留基伯-德謨克利特-伊壁鳩魯創立的原子說,把宇宙分為若干層次,而把原子視為其最基本的要素,并試圖從世界統一性、整體性和一體性的角度來解決世界的本源問題。赫拉克立特在《論自然界》一書中說,“世界是包括一切的整體。”德謨克立特則著有一本歷史上有記載但卻未能流傳下來的著作,書名是《宇宙大系統》。——據認為,這可能是最早使用“系統”一詞的哲學著作。[1]
在古希臘哲學家中間,具有或多或少系統觀思想的人還有很多。特別是被馬克思稱為古代最偉大思想家的亞里士多德,更是明確地提出了“整體大于部分之和”這樣的系統論原理。現代系統論的奠基人貝塔朗菲本人即曾指出:“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及其固有的整體論和目的論的觀點就是這種宇宙秩序的一種表達方式。亞里士多德的論點,‘整體大于它的各部分的總和’,是基本的系統問題的一種表述,至今仍然正確……。基本的系統問題至今尚未過時。”[2]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認為,古希臘哲學中的這種系統觀,已經就是系統的系統論。
同樣地,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辯證法中含有與系統論相契合的因素,特別是恩格斯說過“宇宙是一個體系,是各種物體相互聯系的總體”以及“我們所面對著的整個自然界形成一個體系,即各種物體相互聯系的總體”這樣的話,彌足珍貴。[3]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已經有了上升到哲學高度的系統科學方法論。
事實上,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向我們揭示了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思維領域許多大大小小的原理、規律和方法,但唯獨沒有向我們揭示出同樣通行于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思維領域的系統論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比如,上面提到的“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統論原理和規律,系統的層次和結構原理,系統的結構功能和功能結構問題等等,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即付闕如。
由此,可以認為,在現成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中,不存在系統的系統論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這種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只能通過理論創新引入到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中來。
現在,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是:有此必要嗎?回答是肯定的。
因為第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理性首先表現在它正確地認識和揭示了自然界的客觀規律。如果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原理驗之于自然界是錯誤的或片面的,那么,人們就不會相信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因而不會進一步學習它、研究它,并運用于社會歷史領域,用以指導社會改革和改造實踐。而我們生活在其中的自然界恰恰不僅是唯物的、辯證的,而且是系統的。只有用系統論的原理和方法觀察世界,人們才能獲得對于客觀世界的全面和完整的科學認識。自然科學、工程科學和人文社會科學發展到今天,人類的思維方式已經進化到能夠系統地認識和把握世界的水平,這就是我們生活的21世紀的現實。在此情形下,可以說,任何哲學理論,作為高度抽象的對人與自然及其相互關系最一般規律認識結晶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如果缺乏系統思維,就是殘缺不全的片面之論,并因此而缺少充分的解釋力和說服力,最后必然會喪失至少部分的思想和理論陣地。從這樣的角度看問題,則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將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納入體系,才能彌補此種不足。
第二,系統論雖然是作為科學學和工程科學的一般原理和方法而誕生的,但它同樣適用于人類社會。馬克思主義既以解放人類為己任,就必須要對人類社會進行全面和科學的分析,因而不能沒有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不能不借助系統工程學的原理、方法及其揭示的種種規律,特別是,不能不把消滅資本主義和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亦即,經由小康走向大同)作為宏偉的系統工程從長計議、精心“施工”,否則難免會遭致失敗。
第三,工人階級及其政黨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的過程中,不僅要改造外部的客觀世界,還要“改造自己的主觀世界”(毛澤東語),而由于主觀世界不過是反映在人腦中的客觀現實,系統論也就同時適用于人類思維領域和人們的思想改造過程。馬克思主義要指導工人階級及其政黨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過程中改造世界觀,其理論中就不能沒有系統論、系統科學方法論和系統工程學的哲學思維,亦即上升到哲學高度的一般系統論。
那么,現成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中容得下系統論嗎?回答是否定的。因為,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本身已有相當豐富和完整的內容,如不給予一定的理論空間,怎么可能去指望它在現有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中得到充分的闡釋并發揮其應有作用呢?如果當初馬克思創立自己的哲學理論時,只把唯物論吸收進辯證法,或者,只把辯證法吸收進唯物論,但卻仍然叫做唯物論或辯證法,而不是“二合一”的唯物辯證法或辯證唯物論,能成功嗎?顯然是不行的。哲學是嚴格講邏輯的,包括形式邏輯和辯證邏輯,二者都要講。說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可以相合,這是一回事,邏輯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說唯物辯證法本身已經或者可以把系統論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包容進去,則是另一回事——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名正言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們今天搞馬克思主義哲學創新,如果連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相結合的名稱問題都解決不了,要取得實質性進展就更難了。
因此,我認為,首先的一條是以平和的心態和實事求是的態度,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與貝塔朗菲的系統論結合起來,實現辯證唯物論、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或系統科學方法論三者的有機統一,共同構成一種全新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形態——唯物系統辯證法或系統辯證唯物主義,其歷史觀是“唯物辯證系統史觀”,或稱“辯證系統唯物史觀”。
總之,雖然馬克思主義哲學相對于迄今為止的任何其他哲學理論來說是最嚴謹、最科學和最為自足的,但是,相對于作為認識對象的客觀世界本身來說,或者,相對于馬克思所開創的人類解放事業來說,則是遠非自足的。其中,最為缺乏的,就是系統論,一如前述。而由于只有用系統論的觀點看待自然界、人類社會和人的思維,才能正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結合的必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三、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結合的可能性
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結合的可能性,亦即二者的相容性,可以從兩個方向進行研究:一是從唯物辯證法這方面來看,看它對系統論有無開放性和兼容性;二是從系統論這方面來看,看它對唯物辯證法有無開放性和兼容性。下面,讓我們分別加以探討。
先看唯物辯證法。
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認為,世界的本源是物質的,或者說,物質是第一性的實體存在。就這一點而言,與系統論沒有任何抵牾,毋寧說,正好相合,因為系統論所研究的主要是物質世界的整體性及其與各部分的關系。至于人類社會和思維領域的系統性,則是物質世界系統性原理在社會和思維領域的應用而已。
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斯大林概括了四個要點(他稱之為“基本特征”),雖不全面、完美,也相當凝練、集中。其中第一點,就說到“辯證法不是把自然界看作彼此隔離、彼此孤立、彼此不依賴的各個對象或現象的偶然堆積,而是把它看作有聯系的統一的整體,其中各個對象或現象互相有機地聯系著,互相依賴著,互相制約著。”[4]這與系統論所突出強調的事物的有機性和整體性,是完全一致的,是十分相合的。
接著,斯大林指出了辯證法的其他三個特征,即變化、運動和發展的觀點,飛躍、質變或漸進過程中斷(量變導致質變)的觀點,以及矛盾、對立和斗爭必不可免的觀點等。此三者中,可以說,沒有一項是與系統論、系統工程學原理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相抵觸的。如果有人認為辯證法所強調的矛盾、對立和斗爭的觀點在系統論那里未得到凸顯,那么,我則要說的是,系統論中的和諧論傾向也并不完全排除矛盾、對立和適當的斗爭。否則,其本身就是不科學的,就需要用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來加以校正。從這個意義說,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此三者的結合本身,就是一個相互補充、相互修正的過程。
再看系統論這一方面。
這里,順便指出,雖然撇開古代思想家之外,在貝塔朗菲之前還有一些人可稱為現代系統論的先驅,如英國數理邏輯學家和哲學家懷德海、美國的勞特卡以及德國的克勒等,[5]但是我們仍然只能把貝塔朗菲看作一般系統論的奠基人而不是完成者。這一理論至今仍處在發展和完善的過程之中,關于系統論的各項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也至今沒有一種最終確定和完全準確的統一表述或概括說明。不過,即便如此,由于貝塔朗菲的基礎性和開創性工作,現代系統論已經誕生則是確定無疑的。一般認為,整體性、動態性和等級秩序(層次性)是系統論的三大原則。[6]此外,還有有序性、差異性和最優化等次一級的原則等等,見仁見智,容再討論。
可以認為,除了整體性與斯大林概括的辯證法第一特征相合、動態性與其第二點(即運動、變化和發展觀點)相合之外,系統論的等級秩序或層次性原理也至少與辯證法的各項原理不相抵觸。因為,無論如何,不能武斷和想當然地認為系統論的等級秩序或層次性原理與形而上學地看問題有什么必然的聯系。比如,宇宙包含太陽系和其他的恒星系,太陽系包含地球和其他行星,地球上有許多獨立主權國家,主權國家一般由若干省或州組成,省、州由若干市、縣組成,市、縣由若干區、鄉、鎮組成,區、鄉、鎮則由若干村或居住單位組成,就是典型的等級秩序。辯證法不可能否定系統結構的這種等級秩序或層次性特征,它否定的只是將其凝固化看待的形而上學觀點。既然如此,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的相兼容性,可以說沒有任何問題。
不僅如此。在1972年去世前發表的《一般系統論的歷史和現狀》一文中,貝塔朗菲指出,普通系統論(即一般系統論)可以作為一個新的科學規范,應用于廣泛的研究領域。它應該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方面是關于“系統”的科學和數學系統論,即對各種不同的具體科學(物理學、生物學、心理學、社會科學)的系統進行科學的理論研究;第二方面是系統技術,涉及系統工程的內容,著重研究系統思想、系統方法在現代科學技術和社會各種系統中的實際應用;第三方面是系統哲學,研究系統論的科學思維或哲學方面的性質,亦即研究系統論的本體論、認識論以及研究人與世界的關系、價值觀和人本主義等等,使系統論取得哲學方法論的地位。盡管系統論尚處在不成熟的發展階段,但它已在許多方面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成就。[7]這里,由貝塔朗菲本人提到的上述第三方面,雖然表述不很嚴謹,但卻清楚地表明了創始人希望看到系統論上升到哲學高度并與基本哲學原理結合一起的真誠愿望。
現在,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雖然現成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本身并不包含系統的系統論,但它與系統論具有相通性和相容性,則是確定無疑的。
四、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的結合形式
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的結合形式,涉及到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這三者之間的相互關系,其實質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系統論的關系。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存在著各種不同的意見和看法,最主要的有以下幾種:
第一種觀點認為,系統論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唯物論的重要補充。魏宏森說:“系統論把考察的客觀物質世界的任一‘客觀’或‘事物’作為由要素組成的有機整體——系統來對待,認為系統具有不同于組成它的諸要素的新的屬性;要素與系統的關系是相對的,可以相互轉化,某一系統又是組成更高一層次的要素,而且是開放的動態系統等。……這是對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重要補充。”[8]遺憾的是,他在接下來的另一頁上,又稱“系統觀是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重要組成部分。”[9]顯然,論者還沒有意識到“重要補充”與“重要組成部分”有什么不同。或者,我們似乎可以這樣說:在魏宏森同志看來,“系統觀”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內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系統的“系統論”,則是處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之外而對其起“補充”作用的新理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就基本上符合于事實了。
第二種觀點認為,唯物辯證法和系統方法處于方法論的不同水平和不同層次。如前蘇聯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就認為,如果說辯證法是全部科學實踐的一般方法論基礎,則系統方法就是在科學技術和管理領域來解決一系列綜合任務的較窄的方法論工具。[10]
第三種觀點認為,唯物辯證法是系統方法的哲學基礎,系統方法則是哲學方法與其他具體科學方法的中間環節。[11]
應當看到,以上觀點基本上都是在系統論剛成形不久而哲學界對其比較熱乎的20世紀80年代提出來的。近幾年,哲學界對此問題的研究已冷清下來。當然,也還是有人在關注這個問題,只是與十幾年前相比,無大進步。比如,2002年出版發行的一本《哲學教程》設有第八章“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其第三節“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的關系”這樣寫道:
“唯物辯證法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關于物質世界普遍聯系和永恒發展的科學,它從最高層次上揭示物質世界的存在方式和發展規律,為我們認識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系統論是關于物質世界系統聯系和系統發展的科學,它撇開研究對象的具體物質形態和特性,把不論是自然的、物理的或生物的、社會的研究對象都作為系統來看待,著重從系統、要素、環境三者之間的辯證關系中來研究一切系統中共同具有的特性和規律,因而,系統論具有哲學層次上的方法論意義。
“但系統理論和系統方法僅是對物質世界的系統性做出了科學的說明,并提供了一種認識和改造事物的科學方法,它不是世界觀,從而也不是一般的辯證法。
“系統論確實滲透了唯物辯證法的思想,系統思想、系統原理、系統方法也確實深化和補充了唯物辯證法。但系統論絕不能取代唯物辯證法的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的作用。因為它只是從系統出發,研究系統聯系和系統發展,并沒有把無限多樣和永恒發展的世界聯系包括無遺,所以唯物辯證法和系統論屬于不同層次的科學,兩者之間是一般和特殊的關系。系統論是我們在唯物辯證法的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指導下的一種重要的科學理論和科學方法。”[12]
筆者認為,雖然上述諸種觀點都有一定的合理之處,但皆因未能將系統論和(或)系統科學方法論提升到與唯物論、辯證法同一層次的哲學高度而不能不使人感到遺憾。實際上,系統論和系統科學方法論,正如前面引述的貝塔朗菲本人在1972年去世前發表的《一般系統論的歷史和現狀》一文中所說的,不僅僅是工具性的理論和方法,而且還是“系統哲學”,即在“哲學本體論、認識論以及研究人與世界的關系、價值觀和人本主義等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和崇高地位的“哲學方法論”。
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此三者的適當關系。
本來,由于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系統的,系統是辯證的,我們可以設想此三者為線型聯結的關系,即“唯物論—系統論—辯證法”這樣一種結合形式。但是,更深入的分析發現,唯物論并不是以系統論為中介而與辯證法間接地發生聯系的。當然,反過來,它也不是以辯證法為中介而與系統論間接地發生聯系的。唯物論在直接與辯證法發生聯系的同時,也直接地與系統論發生聯系。也就是說,世界是物質的,而物質世界既是系統的,又是辯證的,亦即系統性地相互聯系、運動、變化、發展(質的飛躍)和矛盾、對立、斗爭著的,并在此種矛盾、對立和斗爭的過程中保持或實現其統一性、同一性。
不僅如此。從辯證法的角度來看,也是一樣:它既可與唯物論直接結合,也可與系統論直接結合。同樣地,系統論也是既可與唯物論直接結合,又可與辯證法直接結合。
這樣一來,很清楚,在唯物系統辯證法這一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的體系里面,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共同構成一種“等邊三角體”。換句話說,此三者的相互關系和結合形式,是三極(或三足)鼎立的形式和關系。在這樣一種相互關系和結合形式中,其唯物論是辯證和系統的唯物主義,其辯證法是唯物和系統的辯證法,其系統論是唯物和辯證的系統論。這就意味著,唯物辯證系統論不是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三者的簡單相加或隨便堆積,而是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服從于“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統論原理。
因此,如果有誰把唯物主義的原理、原則、規律、方法和辯證法的原理、原則、規律、方法以及系統論的原理、原則、規律、方法全都一一羅列出來,那么,可以說,它們并不等同于唯物辯證系統論的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雖然其中會有不少的地方相似或重合。應當說,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的每一個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都同時既是唯物的,又是辯證的,更是系統的,是唯物主義、辯證法和系統論三者相互融合、相互補充、相互限制、相互修正的結果。也就是說,凡與唯物主義相抵觸的辯證法和系統論原理、原則、規律、方法,凡與辯證法相抵觸的唯物論和系統論原理、原則、規律、方法,凡與系統論相抵觸的唯物主義和辯證法之原理、原則、規律、方法等,都不是唯物系統辯證法的原理、原則、規律、方法。只有同時滿足唯物論、辯證法和系統論的要求,或至少不與其相背的哲學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才是系統辯證唯物主義的原理、原則、規律和方法。
但是,這里,有必要指出:在上述“等邊三角形”的相互關系中,唯物論是最基本的一極,是其“底邊”,因而是三者結合的基礎。否則,就會變成黑格爾哲學那樣的觀念體系和唯心主義的辯證法,歪曲了世界的本來面目。
五、系統論與唯物辯證法相結合的社會歷史觀
前面,我們多次提到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唯物史觀與系統論的結合,但一直沒有機會對后一方面加以討論。現在,我們就專門來看一下唯物辯證法與系統論結合為“唯物辯證系統論”之后,如何進入社會歷史領域并形成新的歷史哲學——“唯物辯證系統史觀”或“系統辯證唯物史觀”這一問題。
順便說,唯物辯證系統論之所以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理論新形態,也正是因為它可以用之于人類社會歷史領域,從而產生系統辯證唯物史觀。如果它僅僅驗之于自然界,而不適于人類社會歷史領域,那它就不能被稱為馬克思主義的哲學理論,因為馬克思主義科學社會主義所要爭取實現的最終目標是人類社會的大同世界——共產主義,而不進入社會歷史領域的哲學理論是不可能引導人類走向大同的。
那么,辯證唯物系統史觀,或稱系統辯證唯物史觀,是怎樣看待人類社會歷史現象及其發展過程和發展前途的呢?
簡單地說,就是在先前的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歷史觀的前提下或基礎上,增加了一個系統性,亦即,采用(而不是改用)系統論、系統工程學和系統科學方法論的原理、原則和方法來研究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并將以此獲得的規律性認識用來指導人類前進的方向。比如,這種新的社會史觀認為,人類社會從每一個靜態的橫剖面上看,都是由各種不同的子系統所組成的相對完整的大系統,這些子系統與大系統之間以及各子系統相互之間都有著各種各樣的信息和能量交換,發生著這樣那樣的互動關系,而這個大系統本身又是它所生存其間的自然環境和天體、宇宙等一個個更大系統的一部分,受著后者的宏觀制約。
另一方面,從古到今縱向地看,人類社會又是一個動態系統,其歷史發展則是此種系統不斷演進和變化的過程。演進變化的根本動因,余以為,還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所揭示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以及人類為解決這些矛盾和尋求出路而采取的措施、所做出的努力。這是最重要的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但是同時,這個過程又是辯證的,任何簡單的圖式都難以揭示出其中的復雜性、曲折性和辯證規律。另外,由于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實際上還是一種系統的演化過程,它就確定無疑地也服從于金觀濤在《整體的哲學》一書中所揭示的組織系統的老化原因和演化規律。順便說,由于金觀濤是我國史學界較早將系統論應用于研究歷史哲學的一位學者,我們在此不能不提到他的名字。
但是,金觀濤的這本書(即《整體的哲學》),以及此前與唐若昕合作編著的《西方社會結構的演變——從古羅馬到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還有更早時間與劉青峰合著的《興盛與危機——論中國封建社會的超穩定結構》(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其共同的缺陷是:在口口聲聲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幌子下,嚴重地背離了唯物史觀,以致于他本人也無法為自己的研究成果而感到興奮。[13]金觀濤后來轉到為資本主義辯護的立場上去,我們一定要引以為戒。
與金觀濤先生相反,我們在引入了系統論之后,仍堅持認為: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歸根到底還是取決于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取決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及其解決。同樣地,諸種社會形態的演進,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再到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爾后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經由小康,走向大同”,——所有這一切,也都是每一時代歷史地活動著的人們對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等社會基本矛盾尋求積極解決之道的必然結局,是由不依這些人以及其他任何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所決定的。人類未來的希望,就在這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必定會實現的哲學根據,也就在這里。
(2006年7月11日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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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參見王雨田主編《控制論、信息論、系統科學與哲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第2版,第491頁。
注[2]:貝塔朗菲:《一般系統論的歷史和現狀》,轉引自《科學學譯文集》,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05-306頁。
注[3]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中文版(單行本),第54頁。
注[4]斯大林:《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斯大林選集》(下),人民出版社,1979年中文版,第425—426頁。
注[5]見魏宏森著《系統科學方法論導論》,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2—23頁。
注[6]參見上引魏宏森著第24—25頁和注[1]引書第503頁。
注[7]、[8]、[9]:轉引自注[5]引書(即魏宏森《系統科學方法論導論》),第32—33頁和第162頁、163頁。
注[10]參見A.K.阿斯塔耶夫:《蘇聯就辯證法與系統方法舉行會議》,載《科學譯叢》,1980年第2期。
注[11]參見王興成《系統方法初探》,《哲學研究》1980年第6期。
注[12]見王宏波、李建群主編《哲學教程》,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08—209頁。
注[13]金觀濤著《整體的哲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