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家~鐘定波老先生
的臨證醫案
鐘定波
出生中醫世家,自幼耳濡目染中醫之道,1959年入讀廣州中醫學院(現廣州中醫藥大學)
師承:
國醫大師鄧鐵濤教授
傷寒溫病學家劉赤選教授
婦科專家羅元愷教授
針灸專家靳瑞教授及司徒鈴教授
西醫內科專家歐明教授
以及
山西兒科專家張光煜教授
畢業先在國內基層從事中醫工作,于20世紀80年代末赴美國舊金山繼續從事中醫門診,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和醫案故事
豈能以此辨寒熱
如何辨別表證的風寒與風熱?
中醫內科學教材有云:“發熱重,惡寒輕,此為風熱;惡寒重,發熱輕,此為風寒。”以發熱與惡寒的孰輕孰重來辨別表證的風寒與風熱,首見于“文化大革命”時期出版的《新編中醫學概要》。
這一說法,在以后的數十年間被各種中醫教材廣泛引用。
風寒與風熱的辨證是中醫的基礎知識,這一概念若不澄清,必定影響中醫的臨床效果。
所謂表證,乃是指疾病初起,病邪在表,病位較淺,病情較輕。《傷寒論》謂之太陽病,溫病學中謂之病在上焦,邪犯肺衛。太陽病包括傷寒與中風,為風寒所引起。溫病始犯肺衛,為風熱( 風溫) 所致。
《傷寒論》曰:“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又曰:“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曰傷寒。”此太陽病所指中風、傷寒,乃屬風寒表證。風寒在表有惡寒(或惡風),有發熱(或未發熱)。條文以不必需的形式來描述發熱,可知仲景沒有把發熱當作主要癥狀來辨證,也沒有把發熱與惡寒作輕重比較,只強調太陽病必具備惡寒一癥。而發熱一癥對外感風寒并無特異的診斷意義。所以然者,發熱乃寒邪閉表、邪正交爭的一種積極的抗病的表現,由于人體體質的強弱以及邪氣的盛衰不同,寒邪犯表之后,可以不發熱.或延后發熱,微熱或高熱都可能出現。
譬如,體質虛弱,無力抗邪,而邪氣又不凌厲的情況下,外感風寒常常是以惡寒項強、體痛脈浮的體征出現,而發熱一癥,可以始終不見。但若體質壯實,邪氣強悍,則寒邪犯表,邪正交爭激烈,可以引起惡寒體痛而高熱,其發熱的癥狀常明顯地重于惡寒。若以惡寒、發熱的孰輕孰重來分辨寒熱,其辨證的結果常是錯誤的。
再者,在疾病的發展進程中,外感風寒表證也會出現惡寒發熱、熱多寒少的癥狀。如《傷寒論》曰:“太陽病,得之八九日,如瘧狀,發熱惡寒,熱多寒少……宜桂枝麻黃各半湯。”
若按《新編中醫學概要》標準辨證,此發熱惡寒,熱多寒少,應是風熱表證。但實際上,此是外感風寒,表邪不解,陽氣怫郁不伸所引起的發熱。其發熱的原因正是風寒閉表,而不是外感風熱,故仲景仍用祛寒解表法,予辛溫之桂枝麻黃各半湯。
因此,風寒表證( 包括傷寒、中風)的辨證要點應以脈浮(浮緊或浮緩)、頭項強痛(或體痛)而惡寒(或惡風)為妥。
《靈樞·論疾診尺篇》曰:“尺膚熱甚,脈盛躁者,病溫也。” 《傷寒論·太陽篇》曰:“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因此,風熱表證應該是:發熱,或尺膚熱(身熱),不惡意而渴,脈盛躁。
溫病學家吳瑭對外感風熱的解析更為詳細,《溫病條辨》云:“太陰之為病,脈不緩不緊而動數,或兩寸獨大,尺膚熱,頭痛,微惡風寒,身熱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后熱甚者,名曰溫病。”脈不緩不緊,顯然不是太陽傷寒或中風之脈象。外邪屬溫熱,邪氣犯肺衛,血脈為之奔騰,故脈動數或盛躁。邪犯手太陰,則兩寸脈獨大而咳。風溫為熱邪,熱邪傷人,易動陰津,故口渴是必然的,但風熱初起,邪氣輕淺,未動陰津,口不渴是短暫的,與太陽傷寒的“口中和”,自始至終不口渴是不同的。太陽中風發熱汗出,此是表虛,營衛不和,腠理自開所致,故發熱汗出而不渴;風溫身熱汗出,乃熱邪迫津液外泄,故身熱汗出而口渴。
仲景認為 “不惡寒者為溫病”,吳瑭則認為”太陽之為病……微惡風寒”。臨床所見,溫病初起,也有微惡風寒的。
所以然者,風熱外襲,風乃先行,故風熱之始,可見微惡風寒。但瞬間即逝,熱隨風至,惡寒即罷,不像太陽傷寒中風,惡寒貫穿整個表證過程,必待表解,惡寒方罷。而溫的惡寒雖去,但病未解。
相反,惡寒一去,則病方興未艾。因此,仲景云溫病不惡寒是從大處著墨,吳瑭云溫病微惡風寒,是從小處圈點。兩者互相補充,并不矛盾。
所以,綜上所述,風熱表證辨證的要點應該是:發熱或尺膚熱(身熱),不惡風寒或初起微惡風寒而口渴,脈浮數、動數或盛躁。
寒邪傷人可致發熱,熱邪傷人也可致發熱。
兩者發熱的孰輕孰重,不完全取決于病邪的性質,而邪氣的盛衰與體質的強弱也是重要因素。
若邪正俱盛,則正邪交爭激烈,發熱就重;
若邪盛正衰,正氣無力抗邪,或邪正俱虛、交爭無力,發熱就輕或不發熱。
因此,臨床所見,外感風寒者,若邪正俱盛,則發熱必重;
外感風熱者,若邪正俱虛,則發熱必輕,或不發熱。
所以,以發熱的孰輕孰重來區分外感風寒或風熱是不妥當的。
C先生,40歲,造紙廠廠長。高熱7天,看過西醫,用抗生素、退熱片未能退熱;轉診多位中醫,皆須予銀翹、桑菊、白虎湯之類,罔效。因入夜頭痛難忍,乃邀余出診。
病者高熱40.5攝氏度,面色青,嘔逆,頭痛體痛而惡寒,舌質暗紅,舌苔薄白,脈如轉索。此麻黃湯證也,乃風寒閉表,衛陽被郁所致。處方:
麻黃15克,桂枝15克,
苦杏仁15克,炙甘草7.5克,
生姜25克,
3劑,日服1劑。
囑藥后若汗不出,可再日服2劑,得汗后不可再服。
此是40多年前的事,彼時吾初出茅廬,病者對年輕醫生心存疑慮,乃曰:某老中醫用藥皆乏20余昧,尚不見效,此方數味何濟?余曰;用藥不在多,而在對證,無的放矢,百發不中。吾老祖宗治此病只用4味,此方用了5昧,不算少了。
病者聽說是祖宗秘方,當晚服下1劑,翌晨微汗,嘔逆已止,早上再服1劑,汗大出,發熱已退,頭痛體痛均消失。至此,麻黃湯本不可再服,但患者卻于中午令3劑盡,藥后大汗不止。乃告之以浮小麥、粳米煮粥,取稀汁待冷,頻服汗止。
按:
寒邪閉表,衛陽被郁則發熱。陽氣怫郁愈甚,則發熱愈重。麻黃湯祛風散寒,1劑取效,2劑病已。而諸醫作風熱治以辛涼,卻7天未退熱。是故,以發熱與惡寒的孰輕孰重來辨別風寒或風熱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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