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果
晚上七點整,在歸雪居有個飯局。
本來這個飯局牛自立是不想參加的,父親特意打來電話,幾乎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兒子一定要參加。
牛自立是提前二十分鐘到的。他跟領導請了假,什么扣工資不扣工資的,老爹發起火來比這可怕多了。
點了十個菜,一壺茶。牛自立邊玩手機邊等著其他人。要不是買房的時候跟二爺爺借過錢,他不一定能坐在這里。
時間差不多了,一行人浩浩蕩蕩都來了。為什么用浩浩蕩蕩呢?因為來人除了牛自立的父母,還有二爺爺、二奶奶,還有二爺爺家的兒子、媳婦、小孫子,一眾人嘰嘰喳喳走了進來。
“花開富貴,”二爺爺挺著將軍肚點了點頭,“這個包間名字不錯,環境也挺好。”他爽朗的笑聲跟年輕時候沒有兩樣,依然又響又亮。
“二爺爺請上座。”牛自立殷勤地又是遞煙又是倒水。其實他跟二爺爺家的兒子年齡相仿,沒辦法,輩分在那里擺著。
一屋子人有說有笑,不可避免地談到了工作、收入,還有房子。仿佛這些才是飯局上永恒的話題。
“自立,你買的房子是多大面積來著?”二爺爺一邊喝茶一邊漫不經心地望著牛自立。
“九十個平方,九十個平方,小房子,小房子。”不等牛自立回答,他的父親趕忙把話搶了過去。
看了看父親潮紅的臉,牛自立明白了。父親早就跟他說過,要是二爺爺問起房子的事,就說是九十個平方的。
當初買房子的時候找他借過三萬塊錢,要是讓他知道買的是六十個平方的小房子,那還不把大牙笑掉。二爺爺雖說不是什么富翁,可他最小的房子都是一百七十平方的。
“哪能跟您比,”牛自立尷尬地笑了笑。他不滿地看了父親一眼,這不是逼著他說瞎話嗎?他不想說謊,可又不能讓父親下不來臺。
牛自立的腦子飛快地轉著,他在盤算自己買的要是九十平的房子首付該是多少,貸款該是多少,每個月又要還多少錢。
真麻煩!謊話一旦說出口,就要繼續編很多謊言來圓謊,這是一個沒有出口的陷阱。他有些緊張,手心開始冒汗。
“貸了多少錢,每個月還多少?”果然,二爺爺還真問到了這個問題。那雙茶色眼鏡后面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亮光。
牛自立故意用緩慢的語氣說出一個大概的數字,然后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工薪階層苦啊!工薪階層累啊!房貸壓力真大!”
二爺爺哈哈笑了起來,“已經不錯了,農村出來的,像你們家一樣的窮人有幾個能在城里買房的。挺好,挺好。”
坐立不安的牛自立被“窮人”這兩個字給刺痛了。他斜著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父親,他的臉早就變成了豬肝色,可還是陪著笑。那種卑微讓牛自立覺得無地自容。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花了一千多塊錢,是牛自立結的賬——他那好面子的父親既想臉上有光又不想出錢,所以把還在加班的兒子叫了過來。
等飯局散了,牛自立一臉不高興地跟父親說:“以后能不能不說謊?房子小怎么了?我們就這個條件。你把謊話一開頭,后面我也得跟著打圓場,我總不能打你的臉吧。”
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父親,他又有點心疼。“算了,早點回去吧。以后我多掙點錢,給你們臉上爭光。”他笑了,母親笑了,父親也笑了。
回望這場飯局,牛自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想,等自己將來也有錢了,一定不會因為借出了錢而嘲笑別人。
謊言終究是謊言,牛自立還算是個清醒的人。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換一套九十平的房子,先把這個謊言堵上——往后,他再也不想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