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余海棠
來源：課堂內外小學段原創
這是一位母親的真實經歷。
希望她的經驗和教訓對家長們有啟發和幫助。
兒子剛出生時，我和大多數初為人母的媽媽一樣，衷心祈禱我的寶貝健康、快樂便好。
這種心態持續到孩子上小學。
上幼兒園時，便常有關系不錯的學生家長苦心忠告，現在的孩子必須要贏在起跑線上，現在苦只是一時的，將來他會感謝你。
當時心里松動了一下，片刻后又有些不以為然。
我的孩子在學校里一直是很優秀的。因為勤勞、樂觀、上課積極、樂于助人，數次被老師獎勵小紅花。
在家也是乖巧聽話的小天使，經常小嘴甜甜地說“媽媽我最愛你”。
直到上了小學，事情發生了改變。
孩子上的學校是市區的重點小學，課業剛開始算不上繁重。
偶爾我也會因為輔導孩子作業而惱火，但是繁忙的工作和孩子還算聽話的表現，讓我對孩子的學習懈怠了。
第一學期中間階段時召開了第一次家長會。
因為趕著去上班，在家長會結束后我第一個沖上去問孩子的表現。
本以為得到的是和幼兒園時一樣的評價，卻在眾多家長面前被扇了個火辣辣的耳光。
老師的眼神很平和，說的話卻犀利得像把劍：
“孩子很樂觀，很積極，班里的事情總是搶著干，但是他太喜歡玩了。
坐在最后一排的時候便整天玩，自己玩不算，還帶著別的孩子一起玩。
下課時甚至不顧老師勸導屢次在走廊里嬉戲打鬧。
很有禮貌，欺負完別的孩子便立刻道歉，但是下次依舊如此。
調到第一排后還是如此，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孩子的字在班里算是比較差的，作業本上我多次標注了注意字跡，但是半個學期過去了，沒有絲毫改善。
數學成績還可以，但是試卷最后的附加題據我了解他是為數不多從來沒做出來過的一個。現在是一年級，數學思維只是啟蒙階段，這樣往后會越來越差。
語文成績在班里屬于中下等，90分上下。
其實之前我就想問了，孩子是留守家庭嗎？”
我憋紅了臉，搖搖頭。
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若是家長對自己的孩子都沒有高要求，孩子又怎么會對自己有高要求呢？”
回去的路上我神情恍惚，像是有塊石頭砸碎了面前自己畫出的鏡子。
我開始回憶，孩子每次的成績還算穩定，數學95分上下，語文90分上下。
學校里從來沒有排過名次，我也只是依稀從別的家長那里聽說，是個不錯的成績。
原來綜合下來，竟然是倒數的？
回家后，我把他所有的玩具卡片通通鎖進了柜子里，言辭犀利地訓斥他，把在家長會上受到的屈辱一句不剩地還給他。
7歲孩子的眼神呆呆的，耷拉著腦袋聽我的數落。
我從孩子奶奶手里接管了孩子的學習，才發現他已經落后了太多。
課堂練習上大堆的叉像一把把匕首刺進我的心里，歪七扭八的字幾乎撕破了我平日溫和的面孔。
我訓斥他，讓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寫。
本子上因為反復修改已經被擦爛的一行字，折磨了我們4個小時。
本以為這些努力會有所成效，卻從同學媽媽那兒打聽到：
一個班54個同學，幾乎50個孩子從三四歲便開始練字，學習寫作文，鍛煉數學思維。
他們優秀得讓我有些惶恐。
我停了孩子學了三年的繪畫課和籃球課，給他報了大量的語文班、數學班、英語班、書法班。
他剛開始會哭，哭得撕心裂肺，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揮向他的手掌上。
后來便是小聲啜泣，到最后不哭了，背著重重的書包跟著我奔走于各種上不完的補習班之間。
他的成績逐漸有了一點起色，語文數學能穩定在95分上下。
但是這還不夠，無形中像是有個魔爪拽著我只能一路向前。
我側面打聽班里別的孩子的成績，雙百雙百雙百，54個孩子里有35個以上的雙百。
那天，教數學思維的老師委婉地告訴我，孩子上課總是走神，做過的題反復錯。
回家的路上我哭了一路，那是久違的一個小心翼翼的擁抱，“媽媽別哭，我會努力的。”
小小的肩膀好像給我撐起了一把遮羞的雨傘。
重點大學畢業的我不甘心，我生出來的孩子為什么會比別人差？
大量的試卷、練字帖搬進了他的房間，每晚寫到十二點成了家常便飯。
孩子爸爸和奶奶心疼，我急得跳腳：
“孩子的學習我不指望你們幫我！但是請不要干涉我！”
他的小伙伴剛開始會上門來找他，一兩個月的時間后便沒了蹤跡。
他有時候會坐在飄窗上往下看，偶爾能看見他曾經的朋友們，但也只是看看。
他的成績慢慢上來了，第一次考了雙百，小心翼翼地問我：“媽媽，我可以去樓下玩會兒嗎？”
我心軟了。
那時臨近中考了，網上鋪天蓋地的都是中考報考學校的視頻。
小區對口的初中是重點初中，但是只有年級的前20%才能上市區重點高中。
這本是個尋常的視頻，卻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孩子就算考了雙百，在班里也是35名上下，怎么維持以后初中的前20名？
我查了大量的資料，問了很多同學家長，又崩潰了。
當我的孩子還在為一年級的基礎知識苦苦掙扎，別的孩子已經學完了二年級的課程，甚至個別孩子的英語水平完全到了能應付五年級考試的程度。
我忐忑地等著孩子的期末成績，雙百，本來是該高興的，可是學校發的成長手冊讓我傻了眼。
“學習有進步，但是不求甚解是你需要改正的地方，老師希望你端正學習態度，加油！”
我又焦慮了。
我很想問問，怎樣才算是“端正學習態度”，但是我張不開嘴，那次家長會留給我的心理陰影太深了。
已經定好的迪士尼之旅取消了。
整整一個暑假我把他的課程排滿了，除去補習班便是寫不完的家庭作業。
二年級開學那天，孩子在國旗下宣誓，胸前的紅領巾隨著微風輕輕飄揚。
我仿佛看見了曾經的我輕輕對自己發誓：一定要讓孩子有個不平凡的未來。
我辭職了，送走了孩子奶奶，在家里做起了全職媽媽。
我花了大量時間在陪伴孩子上，學習、生活，嚴格按照高標準去要求他，家里的戒尺斷了一根又一根。
他好像成長了，又好像沒有……
他變得很沉默，除了周日和爸爸去打球帶了些笑模樣，有時候一天都聽不見他和我說一句話。
我有時候會夢見去年，他靦腆又害羞地對我說“媽媽，我最愛你了”。
醒來后又開始嫌棄，黏黏糊糊煩死了，男子漢就該是現在這個樣兒。
一個月后，孩子爸爸接到外調的通知，要去外省三個月。
孩子那晚哭得厲害，到我肩膀的半大男孩拉著他爸爸的手：“不能不去嗎？”
我不耐煩，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
他爸爸走了，我沒收了他的電話手表，因為上面有影響學習的小游戲。
他第一次反抗：“我要和奶奶爸爸打電話！”
我怒了：“你能不能爭點氣！！”
他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我有些煩躁，把他推進了房間。
那晚我失眠了，感覺是不是給孩子壓力太大了。
但是長久以來的焦慮蓋過了這些，我心安理得地想：小時候苦一些，長大后他會感謝我的。
直到期中考試，一門65分，一門74分，成績直線下滑。
我按著他的腦袋把錯題做了一遍又一遍，一年級從沒錯過的計算題都開始各種錯。
各科補習班老師告訴我孩子沒精神，會偷偷撕試卷、撕課本，甚至在小考的時候肚子疼、冒虛汗。
我覺得他是裝的，就像幼兒園時中午想回家裝腿疼一樣。
我惡意揣度著他的意圖，回家用戒尺打他的掌心，罵他是豬。
他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光潔的地板發呆。
他的成績忽上忽下，到我手里的試卷六七十分的有，一百的也有，但是試卷無一不是皺巴巴的。
我有些疑慮，給孩子增加試卷的同時上網查資料，有些說是輕微抑郁癥，有些說是緊張。
我下意識排除了前者，停了他每晚的課外閱讀，把厚厚的一本“如何抗壓”給了他。
他看得很認真，我卻在幾天后發現那本書被剪成了碎片。
幾天后學校老師給我打電話，語氣凝重：
“孩子心理壓力太大，撕試卷、撕課本，經常站在6樓發呆，而且有自殘的傾向。”
我慌張地找到他，扒開他的外套，手臂處一道道駭人的痕跡連成一片。
他漠然且仇視地看著我，不像是在看陌生人，更像是在看仇人
我懵了，帶著他來到醫院，診斷為中度抑郁癥，有向重度轉移的跡象。
我呆坐在板凳上，模糊地想起：孩子好像很久沒有叫過我媽媽了。
孩子休學了，被奶奶接去了鄉下。
我魂不守舍，他外婆語重心長地問我：“你嫌棄過我和你爸平凡嗎？”
我搖頭：“我只感謝你們給予我生命。”
她說：“那你為何要嫌棄他平凡呢？”
我失聲痛哭，覺得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
那個軟軟甜甜，會告訴我“媽媽，我最愛你了”的小天使。
我突然想起了人生必須要經歷的三個階段：
接受父母的平凡；
接受自己的平凡；
最后，接受孩子的平凡。
這是個很痛苦的歷程，但我們每個人幾乎都要不可避免地去經歷，因為這就是現實。
只有接受了孩子的平凡，我們才能活得從容坦然。
接受孩子的平凡，才是父母的不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