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平大理國問題國際性再辯論——揭穿《世界史的誕生——蒙古帝國的文明意義》的謊言
摘要:本題國際性辯論的對方,是日本岡田英弘著《世界史的誕生——蒙古帝國的文明意義》。它用宏觀魔幻式精巧偽造的方法,捧忽必烈為“現代”世界史的創造者,中國隨之變為蒙古帝國的“殖民地”,進而實現日本軍國主義50年侵略中國未曾達到的“去中國化”的迷夢。它是當代日本軍國主義文化侵略的一種新現象,但它懼怕故全面排斥司馬遷《史記》之后的中國兩千多年史書記載的歷史事實,這會促使我們對中華文明五千年史學文化瑰寶的系統性深入研究,日本名家名著的“去中國化”“一家之言”將難以在世界立足。
以下分別為2016年大陸版和2013年臺灣版封面,2013年臺灣版的書名是:《世界史的誕生:蒙古的發展與傳統》,2016年大陸版的書名就是《世界史的誕生——蒙古帝國的文明意義》。作者日本著名歷史學家岡田英弘,譯者陳心慧。
大陸版【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臺灣版】臺灣地區2013年出版
全名是:《世界史的誕生——蒙古的發展與傳統》
作者: 岡田英弘
出版社:廣場
副標題: 蒙古的發展與傳統
原作名: 世界史の誕生:モンゴルの発展と伝統
譯者: 陳心慧
出版年: 2013-12
頁數: 248
定價: NT$ 330
談到忽必烈平大理國問題再辯論的緣起,首先應從引起首次辯論的筆者于1978年發表的《忽必烈平大理國是否引起泰族大量南遷》說起,而忽必烈平大理國引起泰族大量南遷論的觀點,出于百余年前“日不落帝國”英國殖民主義者獨霸世界時,因其具有地理大發現與英國工業革命多年后的現代知識,故把其觀點說得無可置疑。如戴維斯等諸多西方學者百年前就宣稱云南的大理國被忽必烈“征服”,“這個泰族王國由此最后完結,導致居民大批向南遷移”,“這一點是不可能有疑問的”。此說頗似大英帝國的世界性話語霸權,影響世界70多年。但此說影響最大的是兩個國家,即泰國與中國,因為對泰國來說,在那種話語霸權的影響下,認為中國的云南省是它700年前失去的故土,且當時已被寫進了學校的教科書,對中國來說則失去兩千年前漢武帝時就歸入中國版圖的云南省,事關國家之間領土爭端的政治性問題了。但《忽必烈平大理國是否引起泰族大量南遷》發表后,這一政治性問題就向學術性問題轉變。此文分“引言”“忽必烈平大理國并沒有引起任何民族大遷徙”“元代云南的傣族'南遷’了嗎”“泰族不是忽必烈平大理國后大量南遷到泰國的”“結語”共5個部分,從對“公元九七、一二〇和一三一年”云南邊外的泰國先民到中國東漢朝廷洛陽獻藝,至14世紀元末明初的歷史交往,都在全面論述中對西方學者的觀點進行了系統性否定,證明其說出于對蒙古帝國武力之迷信,加上海洋文明霸權國家學者對世界歷史現象的猜測,并無史實依據?!稓v史研究》是中國具有重要影響的學術刊物,泰國駐華大使館二秘、中泰關系史家沙拉信·威拉蓬先生當即將它翻譯成英文分發給泰國學術界,時為泰國文學家與歷史學家的泰國前總理克立·巴莫親王根據此英文稿摘譯為泰文,于1978年6月28日起接連3天在曼谷《沙炎叻報》他主持的“擂臺畔”專欄上刊載。他更在7月1日的該報上發表評論文章,認為中國學者的文章“是很值得引起歷史學家重視的”。此后不久,中國、泰國包括美國學者寫的有關著述中,忽必烈征服“泰族的大理王國說”隨之“破滅”。這就說明,無論當事雙方的泰國與中國,還是持“泰國大理王國說”的西方學者,都尊重司馬遷紀傳體《史記》兩千年以降記錄的歷史事實,忽必烈平大理國引起泰族大量南遷問題的首次國際性辯論便隨之結束。
忽必烈平大理國問題的第二次國際性辯論,始于《世界史的誕生——蒙古帝國的文明意義》(以下簡稱《世界史的誕生》)的“后記”中的一段話:“自從1992年筑摩書房出版了這一本書開始,像我這樣的觀點影響了各領域的人,尤其受到專門寫作的同業支持,這讓我感到非常開心。本書在筑摩書房很榮幸地一再再版,這一次又發行了口袋書,讓更多的讀者有機會看到我的著作?!笨梢?,該書已成為日本的名著。其“口袋書”的展示方法適應市場需要,發行量大、影響也大,以致“口袋書”的中文版也熱銷再版,似已成為世界性的一種暢銷書。但正是日本名家的這一名著,再次提出“忽必烈于公元1253年征服了云南泰族的大理王國”(以下簡稱“泰族大理王國說”)的觀點。當然,它也沒有任何立論依據。然這也正是它學術偽造的尤例。稱之為尤例的原因,在于它是對學術道德底線的極端悖逆,這可從其基本詞語的引用中得到說明。其中,主人——忽必烈汗,時間——公元1253年,地點——云南,動詞——征服,對象——大理王國,國王族籍——泰族,6個詞雖合成了一樁重大史事,它們多數來自600年前的中國歷史記載,有的如“泰族”一詞出于百余年前的西方學者,而岡田英弘卻都不注明其出處,這顯然不是簡單的學術抄襲行為。特別是距上述忽必烈平大理國問題第一次國際性辯論已過20多年,無論當事雙方的泰國與中國,包括百年前首倡此說的西方學者都尊重歷史事實,“泰族大理王國說”已經破產了呢。
但岡田英弘不僅不正視當然也不承認基本的歷史事實,反而在精心偽造中抹殺基本歷史事實,用極捧忽必烈的方法改寫世界歷史。而其中具有關鍵性的一句話是:“由于蒙古帝國統一了歐亞大陸大部分的地區,至今為止存在過的所有政權都一旦歸零,由蒙古帝國重新劃分新的國家。以這樣的劃分為基礎,包括中國與俄羅斯在內,現代亞洲與東歐各國就此誕生?!边@就是說,蒙古帝國統一的亞歐各國,在蒙古帝國鐵騎下“歸零”之后,都從古代史進入了“現代”世界史。其結果就是,400年前歐洲科技與工業革命開啟的世界近代史,也被七百多年前蒙古鐵騎統一的“現代”“世界史”淹沒“歸零”了。但由“日不落帝國”英國代表的現代西方殖民主義海洋文明一直影響到現今的世界,它與700年前蒙古帝國代表的大陸文明是具有明顯區別的兩個時代,其形象的比較就如同陸地蒙古騎兵對陣堅船利炮武裝的西方海軍艦隊,不能同日而語。然而在《世界史的誕生》作者岡田英弘的筆下,讀者對其顛倒黑白的常識性錯誤并不介意,也不影響其書的多年暢銷,故岡田英弘稱得上今世偽造人類歷史的“大手筆”。
日本名家這一名著最精巧且陰險的圖謀,是借捧忽必烈至“現代”世界歷史創造者的假象,把忽必烈作為日本軍國主義1895-1945年瘋狂侵略與殖民中國的替罪羊。因為在岡田英弘的筆下,昔日的中國政權被蒙古鐵騎“一旦歸零”后,都成為蒙古大汗忽必烈統治下的“殖民地”,而其暗含的目的,就使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嚴重罪行消失于無形。而人們記憶猶新的是,蒙古帝國的子民們一直處于大陸游牧騎射文化之內,至1931年日本侵略中國后反而被冠以“蒙疆自治政府”名號,成為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中的“殖民地”之一。總之,不管岡田英弘借忽必烈顛倒歷史的手法多么高明,《世界史的誕生——蒙古帝國的文明意義》的終極目的,就在于抹煞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罪行,這自然引發了對忽必烈平大理國問題的國際性再辯論。
本文以“忽必烈平大理國”為題的原因,在它是《世界史的誕生》立論的關鍵性支柱,即正是忽必烈為大汗時,蒙古帝國的疆域“東從日本海、東海開始,西至黑海、幼發拉底河、波斯灣,包括東亞、北亞、中亞、西亞、東歐幾乎所有大陸地區全部都在蒙古帝國的掌控之下。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帝國”。因此,忽必烈就成為“現代”世界史“誕生”的開創者。但忽必烈的重要歷史功績,就在他奉命平定了大理國,且這一業績決定忽必烈的命運,構成他此后爭取蒙古大汗位的實力,不然他就與蒙古大汗位無緣,自然也就不會有因他而來的“現代”世界史的“誕生”。換言之,“泰族大理王國說”的正確與否,可以決定《世界史的誕生》主題的成與敗。正因為如此,岡田英弘不顧中泰與西方學者已否定“泰族大理王國說”的事實,仍利用忽必烈進行歷史再偽造。但這也造就了《世界史的誕生》的致命傷,因為忽必烈平大理國的結果,不僅使云南未在“歸零”后變成蒙古帝國的殖民地,反而在出奇制勝后重農富民,發展儒學教育,改變了南詔、大理與中原六百年分立的局面,使云南成為中國永固的邊疆,其功業位在中國兩千年歷代英明帝王之列,從而宣告了岡田英弘借忽必烈掩飾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圖謀的破產。這一切將在下一節具體論述。
《元史》是司馬遷《史記》開創的中國紀傳體史書的第23部,其史料出于元朝帝王的“實錄”?!对贰酚嘘P云南省的史料有數萬字,僅“地理志”中的“云南諸路行中書省”就有1萬余字,這里僅根據本文主題的需要,將紀傳中忽必烈平大理國中最必要的史料,摘出并簡要說明。
首先是“本紀”的有關記錄。其一是元憲宗蒙哥(1251-1259)“本紀”的如下4條。
(憲宗二年,歲壬子,公元1252年)“秋七月,命忽必烈征大理。
八月,忽必烈次臨洮,
(憲宗三年,癸丑,公元1253年)九月,忽必烈次忒刺地,分兵三道以進, 冬十二月,大理平。
憲宗“本紀”以上40個字,就講明了忽必烈平大理國的時空與人事。這正是紀傳體“本紀”提綱式記事的特點。
忽必烈繼蒙哥為蒙古大汗、中國元朝皇帝,其前平大理國的事跡亦記入其本紀,又增加了一些具體情節,亦照錄如下。
(憲宗二年,歲壬子,公元1252年)夏六月,入覲憲宗于曲先惱兒之地,奉命帥師征云南。
秋八月,師次臨洮。遣玉律術、王君候、諭大理,不果行。
(憲宗三年,歲癸丑,公元1253年)九月壬寅,師次忒刺,分三道以進。大將兀良合臺帶率西道兵,由晏當路;諸王抄合、也只烈帥東道兵,由白蠻;帝由中道。乙巳,至滿陀城,留輜重。
冬十月丙午,過大渡河,又經行山谷二千余里,至金沙江,乘革囊及栰以渡。摩挲蠻主迎降,其地在大理北四百余里。
十一月辛卯,復遣玉律術等使大理。丁酉,師至白蠻打郭寨,其主將出降,其侄堅壁拒守,攻拔殺之,不及其民。庚子,次三甸。辛丑,白蠻送款。
十二月丙辰,軍薄大理城。初,大理主段氏微弱,國事皆決于高祥、高和兄弟。是夜祥率眾遁去,命大將也古及拔突兒追之。帝既入大理,曰:“城破而我使不出,計必死矣。”已未,西道兵亦至,命姚樞等搜訪圖籍,乃得三使尸,既痤,命樞為文祭之。辛酉,南出龍首城,次趙瞼。癸亥(1254年1月2日),獲高祥,斬于姚州。留大將兀良合臺帶戌守,以劉時中為宣撫使,與段氏同安輯大理,遂班師。
世祖本紀的上述300字,對平大理國的具體路線、三路分兵狀況,乘“革囊”渡金沙江,沿途具體戰事,派三位使節及其被殺與安葬,直至追殺頑抗的大理國權臣高祥后,忽必烈班師前對云南的軍事政治人事安排,大體講清楚了。它與前述憲宗本紀四條40字相比,確實清楚了很多,但仍是一種提綱式解說,難以說明平大理國全程的基本史實。
其次,是《元史》“列傳”中有關忽必烈平大理國歷史性人物的記錄,它的優勢在具有當事人事時空的具體情節,可以使“本紀”的提綱式記錄鮮活起來,進而說明忽必烈平大理中的以下三大歷史事實:
第一,世祖本紀4次記述“諭大理”使節出使情節反映忽必烈的中華文明程度。忽必烈于蒙古憲宗二年(1252)夏六月奉命征云南的秋八月,就遣玉律術、王君候、“諭大理”,未能成行。憲宗三年(1253)十一月入大理國境后,“復遣玉律術等使大理”。十二月“城破而”不見三使,忽必烈有“計必死矣”之嘆。文臣“搜訪圖籍”時“得三使尸”,忽必烈命姚樞寫祭文安葬之。這些記錄既說明忽必烈對中國傳統文化“先禮后兵”的高度重視,更說明其愛惜人才與對中國傳統葬禮文化的熟悉與尊重。如果再聯系“列傳”兩個人物的情節,則可以使忽必烈遣使招諭大理國事更為生動豐富,又具有中華文明實踐的高度。一個事例見《元史·姚樞列傳》,講的是1252年夏在“曲先腦兒之地”“夜宴”時,漢人幕僚姚樞席間講述了宋太祖趙匡胤命曹彬滅南唐(其國建都金陵,即今南京市)時,“不殺一人”,商市照常營業的故事。因忽必烈對此事印象深刻,第二天上馬據鞍時,他仍連呼:“吾能為之,吾能為之!”即昨晚的故事我也能做到。此事看似簡單,實則涉及中國古史千年前諸子百家的兩大家,首先是“兵家”(“上兵伐謀”“未戰而屈人之兵”),其次是“儒家”的“仁者愛人”,這說明忽必烈在認知中華文明優秀傳統文化方面,與漢人幕僚的順暢交流已非同尋常。但在忽必烈另一高參張文謙的“列傳”中,更有“世祖本紀”難得一見的另一種情節,即忽必烈入大理城發現三使尸后則“怒,將屠其城”,即實施蒙古鐵騎將抗拒者全城屠殺的戰術。幸有張文謙與劉秉忠、姚樞三位高參齊諫:“殺使拒命者高祥爾,非民之罪,請宥之?!边@短短十幾個字,就反映了兩種文化的尖銳矛盾。幸好忽必烈從諫如流,蒙古草原游獵文化的戰術順應了中華農業文化的戰略精華,否則的話,忽必烈平大理國的時間再延長幾年也難有理想結果。然即使《元史·列傳》的這兩個事例,也可知忽必烈在認知與運用中華文明的戰略精華中,已達到縱橫自如的程度。
第二,忽必烈達到中華文明戰略實踐極高處的實證,是班師前命大將“與段氏同安輯大理”。此戰略指令雖八個字,卻事關平大理國的成敗。因為1253年12月忽必烈班師時,“大理段氏”即大理國王段興智尚在大理國附都善闡(昆明),他是在1254年秋大將兀良合臺全力攻取中被生“擒”的。這一史實說明,與仍在昆明抗拒的大理國王合作,是忽必烈早已預定的戰略目標。其原因在上述《世祖·本紀》中也有所反映,即“大理主段氏微弱,國事皆決于高祥”,及之后將高祥“斬于姚州”。換言之,斬殺了頑抗殺三使者的大理國權臣高祥后,與尚在滇東未降的弱勢國王合作,就成為忽必烈平大理國中的最佳戰略選項,且這一戰略在平定云南中收到了奇效。其事跡具見《元史·信苴日傳》,此傳近700字,它雖為平大理國的主要目標,卻位在元朝功臣立的“列傳”,而其業績又非一般的功臣可比。但《元史·目錄》中除傳主信苴日外,又另附段興智、信苴福,為三人一傳。特別是1256年段興智與其叔父信苴福兩次入覲憲宗蒙哥,“獻地圖,請悉平諸部,并條奏治民立賦之法”后,蒙哥指令段興智“主國事”、“信苴福領其軍”。但段興智為了萬全,返國后竟把“國事”交給弟弟信苴日,自與信苴福一道“率僰、爨軍二萬為前導,導大將兀良合臺討平諸郡之未附者,攻降交趾”。直至據憲宗蒙哥之命從云南東出宋境,隨兀良合臺一直打到奉命“會師”地“長沙”。換言之,大將兀良合臺主管云南6年的一切戰功,都與大理國王段興智的密切合作密不可分。信苴日代理其兄“主國事”“凡二十三年”的業績甚多,主要有兩項:一項是平定舍利畏的大規模長時間叛亂。正因為平定滇東地區十多年大規模叛亂功勞卓著,該列傳才有如下對信苴日的政績評論:云南“置郡縣,署守令,行役賦,施政化,與中州等”。信苴日的另一政績,是1283年在緬國“數萬”“象騎”侵掠云南邊地時,與蒙古萬戶機智合作,以少勝多取得大捷(《元史·緬國傳》中有對信苴日機智靈活挽救戰局的具體情節),即信苴日在抵御外患維護邊疆安定方面也有重要貢獻??傊霰亓野鄮熐暗陌俗謶鹇灾噶?,在次年八月兀良合臺俘獲大理國王段興智后順利實施,雙方的合作也切實高效,可謂功德圓滿,不然就談不上“平大理國”,這無疑是“知己知彼”“出奇制勝”的一種經典戰例。
第三,忽必烈班師前任命戍守云南高官的完美履職,可以顯示忽必烈中華文明素質的境界之高。其首要主官“大將兀良合臺”入傳《元史》1600多字,大體記錄了其完成忽必烈指令的關鍵性事跡,如“乙卯”(1255),“自出師至此,凡二年,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泊烏、白等蠻三十七部,兵威所加,無不疑附。”“丙辰(1256),征白蠻國、波麗國,阿術生擒其驍將,獻俘闕下。“丁巳(1257)秋九月,遣使招降交趾,不報。冬十月,進兵壓境……兀良合臺入交趾,為久駐計,軍令嚴肅,秋毫不犯,越七日,(交趾國王陳)日煚請內附”。即兀良合臺主動遣使并出兵降附了云南南部的交趾國。兀良合臺最后的長途惡戰,是1258年奉憲宗蒙哥“遣使諭旨,約明年會軍長沙”,他“乃率(蒙古)四王騎兵三千,蠻僰(大理國王軍隊)萬人”,從云南東出,深入宋境,惡戰千里,終于以少勝多,如期抵達潭州(長沙)。結果因憲宗蒙哥親率大軍深陷四川合川釣魚城近半年病故,“會軍”未成。故兀良合臺堪稱蒙古帝國平大理國后從西南包抄南宋戰略的忠實實踐者。而其中最具戰略性的一役,是兀良合臺1254年秋攻取大理國附都的記述:“押赤城”(昆明)“城際滇池,三面皆水,既險且堅,選驍勇以炮摧其北門??v火攻之,皆不克。乃大震鼓鉦。進而作,作而止,使不知所為,如是者七日,伺其困乏,夜五鼓,遣其子阿術潛師躍入,亂斫之,遂大潰?!必A己吓_指揮的此戰,顯現了蒙古鐵騎英勇善戰的諸多戰術。但即使在這種惡戰中,他仍信守忽必烈“與段氏同安輯大理”的戰略指令,在對方“大潰”中“擒”大理國王段興智后更與之合作,實踐了蒙古鐵騎的英勇戰術與中華文明出奇制勝戰略的優勢互補。這件事既是忽必烈知人善任的最佳境界,更是其實踐中華文明戰略境界的最佳表現。
繼兀良合臺之下的另一高官,是忽必烈班師前任命的“宣撫使”劉時中,但他在《元史》無傳,謹以任職云南事績顯著的張立道代之。他入傳《元史》1800字,多于兀良合臺的篇幅,足見其在史家心目中地位不凡。世祖至元四年至成宗大德二年(1268-1298)30年間,張立道多次任職云南,其開創性業績有以下兩點:一是1273年任“佩金符”的“大理等處巡行勸農使”,動工泄滇池出水口,解除昆明連年水患的同時,又增“良田”“萬余頃”,更教“爨僰之人”提高桑蠶技術,“收利十倍于舊,云南之人由是益富庶”,以致山地民族“相率來降,收其地悉為郡縣”。即他以重農富民的方略增進了多民族云南的社會經濟發展,更因山地民族相率歸附而新增了郡縣建制。二是1278年任中慶路總管時,在昆明“首建孔子廟”,建學舍,聘四川賢士為師,“勸士人子弟”入學讀書,習儒生禮儀,改變了大理國祭王逸少(王羲之)為師的傳統。即使他1280年“佩虎符”為“臨安廣西道宣撫使、兼管軍招討使”時,仍“建廟學于建水路”(名城建水壯觀的儒學廟堂至今仍是滇南文獻名邦的標志),又在官衙寫了“清白之訓”,世風教化為之一變。總之,張立道兩項創舉為儒家文化在多民族云南的主導地位奠定了基礎,反之就是對獨立300年大理國文化傳統的取代,而張立道任職忽必烈及其子、孫、曾孫四代,稱得上心腹忠臣,其創舉應是忽必烈國家意志的表現,故此例也可證明忽必烈運用中華文明治國戰略水平之高。
上述忽必烈四次遣使“招諭”大理國記錄的紀傳史事,留守大將信守忽必烈班師前“與段氏同安輯大理”戰略的完美實踐,張立道以中華文明特色完成平大理國后經濟與文化轉型的實踐,都足以證明,忽必烈平大理國的成功源于蒙古鐵騎的英勇戰術與中國知己知彼戰略的完美結合,堪稱中華文明發展戰略史上的一種輝煌。忽必烈在此基礎上繼續前進的腳步是:(1)使用漢文化年號。1260年為大汗后立“中統元年”年號(蒙古原為十二生肖紀年,無年號),與之爭大汗位的其弟阿里不哥敗降后又改年號為至元(1264)。(2)使用漢文化的廟號謚號。中都燕京(今北京市)建的“太廟”完工后,以漢語擬廟號謚號(如成吉思汗廟號太祖,謚號“圣武皇帝”,皇帝正妻稱皇后也有謚號。(3)使用漢文化確定國號。至元八年(1271)以漢語立國號為“大元”(“取易經乾元之意”,意為極大)。1272年由蒙古“上都”遷都“中都”(北京),改名“大都”,即大元皇帝之城。直至1274年派數十萬大軍于1276年攻陷南宋首都臨安(杭州),滅亡南宋。蒙古草原汗國就從文化傳統到版圖實體上全面完成了向中華文明帝國的轉型??傊?,忽必烈作為中國元朝開國皇帝在位的35年間,徹底改變了從公元755年中唐安祿山叛亂至1276年滅南宋700多年間中國多國分立、戰亂不斷的歷史,中國大一統的疆域更勝于漢武帝唐太宗時代,其功業在千年中國帝王史中也在非凡的英明之列。
為了解上述忽必烈歷史功績的因果背景,有必要進一步說明以下兩個基本事實。其一,忽必烈的功業不僅是對成吉思汗開創的蒙古帝國事業的一種繼承,更是一種跨時代的超越。因為早在蒙古帝國開創者成吉思汗(1206-1227)時,就曾有從西南包抄消滅中原帝國的戰略,但至其去世的當年才滅亡了其南鄰的西夏國(1032-1227)。成吉思汗也曾對華北華中的金國用兵多年,而滅亡金國的使命是其子窩闊臺大汗(1229-1241)完成的。但成吉思汗之孫蒙哥大汗(1251-1259)在實施滅亡南宋的戰略中,卻因親率大軍長期圍攻四川合州釣魚城不下,逝于軍中。換言之,成吉思汗祖孫三代統一中國的戰略,是以失敗而告終的。但與此相反的另一個基本史實是,成吉思汗祖孫三代大汗各有1次共3次著名的西征,每一次西征都取得重大勝利,且每次的時間約六七年,這些戰役震撼了歐亞大陸,構建了北亞、中亞、西亞、東歐與東亞中北部廣闊大陸的諸蒙古帝國。這正是成吉思汗開國三代大汗完成的主要歷史業績。至于它與成吉思汗三代大汗花費了50多年心力攻取中國失敗的反差相比,則另有更深層的原因:東亞中國大陸由黃河與長江兩大領域匯成的具有數千年高度發展的農業文明,其地緣版圖之大與中華民族人口之眾,儒家文明延續時間之長久,為舉世僅有,故它與歐亞大陸諸蒙古汗國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差異十分巨大,不可比擬,即使700多年后的今天來看也可想而知。換言之,作為中國元朝開國皇帝忽必烈代表的中華帝國,與成吉思汗祖孫三代三次西征創建的亞歐諸蒙古汗國之間,無論從地緣空間、時間、發展程度與過程而言,應劃分為兩個不同的地域與時代,不能混為一談。
其二,忽必烈具有成就中國元朝開國皇帝的獨特資源。首要者是其父拖雷為成吉思汗的幼子,依蒙古傳統繼承“成吉思汗留下的軍隊共有十二萬九千人”中的“十萬一千”人,在成吉思汗四子中擁有軍事實力。忽必烈在拖雷正妻四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中雖無傳統優勢,但“及長,仁明英睿,事太后至孝,尤善撫下”。即他本人具有中華領袖人物的天資,對上是母親的大孝子,又極善撫慰下屬。特別是“帝在潛邸,思大有為于天下,延藩府歸臣及四方文學之士,問以治道”。即他一方面延攬祖父部下的老臣宿將,一方面招聚四方漢人文士,探求“大有為于天下”的治國之道。因此,忽必烈雖無西征南伐的業績,一旦奉其兄蒙哥大汗之命平大理國時,就將才文士濟濟,很快創造了中華文明發展戰略史上的奇跡。難怪《元史·世祖本紀》評價其“信用儒術”,因為前述平大理國中具有關鍵性作用的姚樞、張文謙、劉秉忠等,多年前就是忽必烈的親信高參,平大理國出奇制勝本身就是“信用儒術”的結果。且這也與忽必烈的安身立命攸關。如1251年蒙哥為大汗后,命漠北漢地皆屬忽必烈總管,忽必烈大宴屬下時姚樞“獨默然”,問時姚答:漢地之廣、人之殷實、財賦之廣,無以復加,軍民都為我所有,“天子何為”?不久就會有人離間,必悔而“見奪”,不如“維持兵權”,軍需從大汗的國庫支取,“則勢順理安”。忽必烈聽后自省說:“慮所不及也”。即上報蒙哥大汗后更正。次年蒙哥大汗“大封同姓,敕世祖于南京(河南商邱)、關中(西安)各自擇其一”,姚樞又進言,南京黃河流徙不定,土地瘦薄,關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陸海”。忽必烈因此選了關中,更在此地行漢法,當地社會穩定、經濟發展。1256年又有人密告忽必烈有“獨占中國之心”,蒙哥即命大員在關中“設局”“鉤考”,立142條罪,依蒙古法審判忽必烈封地的全部官員,犯法者“悉誅之”。在此危難關頭,姚樞再以君臣之道出謀劃策,忽必烈即將其妻室子女全部送到大汗處,待之后忽必烈親自到蒙古和林朝見大汗時,二人“皆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因罷鉤考局”。這也是忽必烈“信用儒術”的另一種表現。而這一切正與其兄蒙哥相反,具見《元史·憲宗本紀》結語的如下兩句話:“性喜畋獵,自謂遵祖宗之法,不蹈襲他國所為。然酷信巫覡卜筮之術,凡行事必謹叩之,殆無虛日,終不自厭也”。這也顯示了蒙古大汗蒙哥與元朝開國皇帝忽必烈之間的兩種文化差異。
《元史》本紀與列傳有關忽必烈平大理國的以上記載,約占《元史》有關云南記載的1/8,即使如此,它不僅把忽必烈平大理國的全程講得清清楚楚,連其背景的真相也講清楚了。由此可知,忽必烈之所以能創建平大理國的歷史功業,在于他充分利用了得天獨厚的時代資源,在“信用儒術”中實現了蒙古騎射文化與中國農業文化的完美和合,終以元朝開國皇帝成就了中國歷史上空前大一統的偉業。這也是忽必烈與其前成吉思汗子孫三代三次西征創建歐亞大陸諸蒙古汗國之間,具有時空與發展差異的根本區別。而這一切人事時空具備的詳細的歷史記載,都證明岡田英弘的“泰族大理王國說”是無中生有、居心險惡的歷史偽造。
忽必烈平大理國真相對《世界史的誕生》致命一擊的基本事實是,它不僅未把平定后的大理國“歸零”為“殖民地”,反而使云南進入中國儒家文化的正常軌道,在創建“云南行省”后上承漢武帝創建的郡縣制,使之得以延續。即使近代西方列強法國趁機捷足先登,也只把云南變成半殖民地。而世人皆知的一段歷史是,獨有日本軍國主義1931-1945年的侵華戰爭妄圖獨占中國,且一半多中國國土淪為其殖民地,1942年初太平洋戰爭后日本攻陷馬來西亞、新加坡、緬甸,日本侵略軍沿滇緬公路侵占云南畹町、芒市、騰沖面積3萬平方千米的國土。只因怒江惠通橋被中國軍隊破壞,雙方相持后日本侵略云南腹地的圖謀未能得逞,但日本軍機仍不斷轟炸保山、大理、昆明,甚至投擲霍亂、鼠疫細菌,罪惡累累。即使日軍在中國軍民與協約國反擊下失敗,僅占領云南局地兩年多,仍屬日本侵略中國期間殖民云南局地的一樁罪行,且是忽必烈平大理國上下兩千年間唯一的一次。此可謂岡田英弘借捧忽必烈掩蓋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罪行的鐵證之一。
上述“忽必烈平大理問題的國際性再辯論”兩節,詳細說明《世界史的誕生》的根本問題在于違反學術道德底線的肆意偽造。其主要表現在它否認時空人事具備的中國所有系統的歷史記載,更無視第一次國際性辯論中中泰與西方學者取得共識的歷史結論。而它極力吹捧忽必烈為“現代”世界史的創造者,只是用之作為替死鬼,以達到其“去中國化”或“去中華化”,為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深重罪孽洗白的目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口袋書”作為暢銷多年的日本名家名著,其影響波及全世界。
《世界史的誕生》“去中國化”圖謀能夠得逞的原因,在其投機取巧,以極度精明的宏觀性手法,對13世紀蒙古帝國西征歐亞大陸的獨特歷史進行再偽造。具體表現為其全書七章如下的精巧建構:第1章“1206年的天命——世界史從這里揭開序幕”;第2章“對立的歷史”;第3章“皇帝的歷史——中國文明的歷史文化”;第4章“創造世界史的草原民族”;第5章“游牧帝國的成長”;第6章“蒙古帝國創造世界”;第7章“從東洋史與西洋史到世界史”。人們讀過這7章20萬字的“口袋書”后,自然會產生一種貫通世界古今歷史的新鮮感。特別是作為其全書核心部份第6章的“蒙古帝國創造世界”,竟用了18節精心編織,無論是作為蒙古帝國統治下的亞歐大陸各國,包括此后產生的海洋國家如歐、美與日本諸國,直至20世紀產生的蘇聯、中華人民共和國,都被大而化之,成為蒙古帝國“留給了現代世界各種各樣的遺產”。這些斷言雖遷強附會,違背歷史常識,卻也能真假換位,構成“一家之言”的假象。這種在宏觀投機取巧中偽造歷史的手法,為當代日本軍國主義文化精英所獨創,昔日日本軍國主義50年瘋狂侵略中國不能實現的“去中國化”的迷夢,似乎被岡田英弘的宏觀魔幻式“名著”實現了。因此,它應是日本當代軍國主義文化侵略的一種新現象,不能輕視。
本題辯論更使筆者想到另一種非凡性的新問題。即岡田英弘借忽必烈“去中國化”的關鍵,是“去”司馬遷《史記》開創的中國紀傳體史書特別是《元史》中記載的史實。因為作為蒙古史家的岡田英弘知道,否則的話,其借忽必烈為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遮羞的目的就不能得逞,故其對《元史》的有關史料一概排除,司馬遷《史記》的學術價值也被全盤否定。當然,這一方面說明岡田英弘的詭詐,更說明他在歷史事實面前的做賊心虛。而作為辯方的筆者之所以能揭穿日本名家名著偽造世界史的種種圖謀,也在于《元史》提供的具體豐富的史料,且只有中國紀傳體史書,特別是《元史》提供的人事時空具備的史實,才能揭穿日本名家名著用忽必烈作替死鬼的真相。故此次國際性再辯論應使學界進一步認識到,司馬遷獨創的紀傳體《史記》,是中華文明五千年立論的根基之一,因為它不僅延續了兩千年,而且延續它的是具有兩千多年歷史的方塊漢字與世界人口之最的中華民族,加上東亞大陸高度發達的農業文明中延續兩千多年的儒家文化傳統。惜乎我們對它的研究力度還不足。愿我們在不久的將來,對紀傳體史學宏微通觀性系統研究的深度與廣度不斷提高,日本名家名著的“去中國化”“一家之言”難以在世界立足。
(為方便閱讀,注釋從略?。?/strong>
作者簡介:杜玉亭,男,云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主要從事歷史學研究。杜 松,男,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歷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