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讀中原:原陽縣夏家大院,像流淚的青蓮,楚楚綻放在紅塵煙火之中
雖然昨天睡得很晚,可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因為,我心里有個惦念:夏家大院。
幾乎不怎么費勁,就朝著我認定的方向去了。我相信,它矗在那里,有一種引力在牽引著、召喚著我。清早,大街上還很空蕩。長街兩邊的店鋪除去幾個早攤點,都緊閉了門,還沉浸在酣夢中——經過昨夜的狂歡,似乎都很疲憊了。這樣的氛圍正好,洗去鉛華,唯見真淳。走了幾道長街,路過幾個交叉路口,高樓少了,街道雜亂了,已經是一片老城氣象。果然,拐過一道街巷,我就看到了一片青磚瓦房,清亮蒼郁的顏色,在生硬枯躁的白色樓房中,生生動動,真如景星慶云一般。大步走過去,就到了它門前。這是一個長方形四合院(這只是當時夏家院的中院,也就是主院,當時規模要遠大于此)。雖然已歷數百年了,老房依然堅挺。四合院,青磚門樓,厚實的磚墻,沉穩堅實。撫觸著澀澀的青磚,就像撫觸著老人的肌膚,心中涌動著感觸:歲月流逝,年華似水,只有這些青磚條石,記載著曾經的夏家故事。夏家院,建于明末清初,是陽武縣(今原陽縣)大財主的一處私宅。因房主人為夏姓,故稱"夏家大院"。1949年原陽解放時,夏家已經"絕后",只剩一位"寡婦"支撐家業,故當地又把這座院落稱為"夏寡婦院"。夏寡婦的丈夫名叫夏綿祖,1924年去世,年僅26歲,未留下后代。該院為夏氏祖先遺留。夏氏祖上,并非是顯赫的官宦人家,綿祖之父只在湖北做過地方官。據傳,天津、開封、衛輝府、輝縣、武陟,沁陽均有夏家的"當鋪",輝縣、武陟木欒店有夏家的別墅和大花園。原陽縣城南有其小花園。夏家又加入了全國的金融機構"同和裕"。可是,在我看來,夏家院最動人的最神必的不是夏家,而是夏綿祖的夫人,那樣瘦小的一個女人,人稱夏寡婦的。漫長的時光,她撐持起夏家的家業,不但沒有衰敗,反而越做越大,這是一種怎樣的魄力,又是一種怎樣的手段。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從物質生活上看來,她是幸福的了??墒牵娴男腋幔?/span>大院分兩重,是傳統的前庭后院。四處為房屋包裹,呈一個狹長的井字形。房屋建得極結實,墻壁很厚,很多是五零墻,窗框嵌進去,就像嵌在洞中。屋屋顯得越發狹小而陰暗。走在其中,像置身峽谷,只可看到頭頂一方天。寂寞而壓抑。有一棵百年石榴,虬曲嶙峋,有一株樹,給這院子一些生氣。幾十年來,夏寡婦是神秘的,她每天就在這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后來,因為長期幽居,她越發喜靜怕鬧,為了安全和防止飛鳥聒躁,她在后面的院落里建了蒙天網,就是用鐵絲網把整個天井都罩起來。這更若一個大牢籠了。就這樣,在長達幾十年的寂寥時間里,她就在這幽暗的房屋里,狹小的院子里生活著。她把自己完全囚禁起來了,從身體到心靈。她會做些什么,會想些什么?春來草色迷離,百花吐芳;夏來樹木蓊郁,蟬吟雀唱;秋來落葉紛飛,秋風蕭瑟;冬來白雪皚皚,大地寂寥。四時變幻,會不會在她心頭增些寂寥?如果說白天還可,在忙碌事務中度過,那么夜晚呢,那凄凄長夜,她是不是會心上怨艾,會感到孤單呢?后來,有一天,仆人聽到門口嬰兒哭聲,打開門,是一個遺棄的女嬰。夏寡婦就養了起來,她把這視作天意,從此,這孤寂的院落,多了孩子的哭聲,多了孩子的笑聲,但是,她的心底,應該還是寂寥的。詩人說的輕巧,可怎么能波瀾不起呢?波瀾不會不起,人心也不是古井,這可是活潑潑的肉體,花朵一樣的年齡啊。我曾經在各地的縣志上翻過一些貞女烈婦的名字,短短一行字就概括了她們的一生,可誰知道她們背后的辛酸,掙扎。人生難耐是寂寞,她們要怎么樣同欲望、寂寞、壓抑、哀怨作斗爭,又怎么克制自己。在這種煎熬與折磨中,有的麻木,有的崩潰,有的扭曲。我曾看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每晚睡前都會把一百枚銅錢撒到地上,然后一個個去揀,直到一個不少,才在筋疲力盡中睡去。我也曾見過一些離異女人,那種孤寂,那種艱難,那種壓抑,常常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如若鈍刀子割肉一般,一刀刀,讓歲月衰老容顏,一點點,讓活力漸漸殞滅。這是生命的悲劇,這是時代的悲劇呀。天漸漸亮了,熱氣逼人,夏家院前的馬路,市聲陣陣,又喧鬧起來。
我想問夏寡婦,如果有來生,她是會這樣富足寂寞的活,還是熱烈深沉的愛呢?如果有來生,她會不會勇敢的解放自己,打破這青磚的囚籠?這夏家院,在我眼里只是一個囚牢,一個囚禁壓抑人性的囚牢??墒牵衾坞y道只是這院落嗎?流言、蜚語,還有岸然的自謂正統的禮教,才是真正無形的牢籠。就像那無形的網一樣,籠罩著一個時代,一方天空。物去人非,斗轉青移,世事依然,夏寡婦和她的痛楚漸漸走出了歷史,只有這宅院,像一朵青蓮,帶著她的淚水,楚楚綻放在紅塵煙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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