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逐條解讀
第十六條
第十六條 發包人在承包人提起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中，以建設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法律規定為由，就承包人支付違約金或者賠償修理、返工、改建的合理費用等損失提出反訴的，人民法院可以合并審理。
本條原條文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二)》第七條，本次修訂中本條無修改。本條文是關于承包人提起工程欠款糾紛時，發包人以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法律規定為由，提起反訴的訴訟程序問題的規定。 3. 條文背景：本條文的產生背景源于司法實務中產生的一個爭議，即針對承包人訴發包人支付工程款，發包人通常以質量問題要求減少價款，賠償修理、返工、改建費用等損失，發包人的這一對抗性性主張系抗辯事由還是反訴請求？ 第一種觀點認為發包人主張減少價款、賠償損失應當通過反訴主張，理由在于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法律規定的情形屬于承包人違約，發包人主張違約責任的方式一般需要通過提起訴訟來主張；
第二種觀點認為發包人只需要通過抗辯即可，無需在提起反訴，理由在于本身承包人已經提起訴訟要求發包人支付工程欠款了，發包人是為對抗原告向被告提出的價款主張，目的是少付或者不付工程價款，而非向想原告提出實體的權利主張，并非是一種訴。 反訴與抗辯制度都是民事訴訟中被告最普遍的訴訟權利，但二者所發揮的訴訟功能不同，對訴訟程序產生的影響也不同，繼而也不同地影響到當事人的實體權利義務：（1）若發包人要求減少價款、賠償損失的主張屬于反訴，首先，發包人需要繳納訴訟費，反訴系一個獨立的訴，法院必須對反訴依據的事實部分作出認定 ，并下達裁判，此時會產生既判力，即一事不二理的后果和作用，也就是說發包人不能再以質量問題要求減少價款、賠償損失重復起訴；（2）而如果發包人的這一主張僅屬于抗辯，則無需繳納訴訟費，且抗辯的目的是對抗、否定承包人的主張，無論發包人的抗辯是否成立，抗辯所依據的事實都不會產生既判力，發包人仍可以就抗辯的事實再次向法院起訴。可以看出，該爭議對于妥善處理工程欠款糾紛、保護當事人合法權益具有重要意義，實有區分之必要，因此司法解釋對這個問題的處理作出規定，統一全國各地的裁判尺度。此前，各地高院也出臺過相關的指導意見，對該爭議的處理作出了規范以指導轄區內的司法實踐，大體上能夠達成共識，例如《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若干疑難問題的解答》第28條承包人要求支付工程款，發包人主張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給其造成損害的，應按以下情形分別處理：(1)建設工程已經竣工驗收合格，或雖未經竣工驗收，但發包人已實際使用，工程存在的質量問題一般應屬于工程質量保修的范圍，發包人以此為由要求拒付或減付工程款的，對其質量抗辯不予支持，但確因承包人原因導致工程的地基基礎工程或主體結構質量不合格的除外;發包人反訴或另行起訴要求承包人承擔保修責任或者賠償修復費用等實際損失的，按建設工程保修的相關規定處理。(2)工程尚未進行竣工驗收且未交付使用，發包人以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為由要求拒付或減付工程款的，可以按抗辯處理;發包人要求承包人支付違約金或者賠償修理、返工或改建的合理費用等損失的，應告知其提起反訴或另行起訴。(3)發包人要求承包人賠償因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而造成的其他財產或者人身損害的，應告知其提起反訴或另行起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案件審理指南（2010年）》（一）發包人工程質量問題的主張，有的屬于反訴，有的屬于抗辯 發包單位（發包人）以工程質量問題為由要求施工單位（承包人）支付違約金或賠償金的，應當提起反訴。發包人以質量不符約定為由僅請求拒付或減付工程款的，或者合同中明確約定可以直接將工程質量違約金或賠償金從應付工程款中扣減的，屬于抗辯，無需反訴。《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若干疑難問題的解答》第31條承包人訴請支付工程價款，發包人主張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國家強制性質量規范標準，要求減少工程價款的，按抗辯主張處理；發包人要求承包人賠償損失的，應以反訴的方式提出或另行起訴。b.被告提出原告在施工過程中存在偷工減料、未按圖施工等情形，要求減少工程價款；c.被告因原告拒絕維修工程而另行委托他人修復后，主張抵扣修復費用的。
以上的情形中，發包人的主張都沒有超過承包人的訴訟請求范圍，只是在訴求的工程款范圍內予以主張，發包人主張減少工程款、或者在工程款中予以抵扣，不存在其他的獨立給付內容，因此按照抗辯處理，而非反訴。《民法典》第801條規定：“因施工人的原因致使建設工程質量不符合約定的，發包人有權請求施工人在合理期限內無償修理或者返工、改建。經過修理或者返工、改建后，造成逾期交付的，施工人應當承擔違約責任。”b.發包人要求承包人賠償因質量不符合約定而造成其他財產或者人身損害的；c.被告要求原告承擔返修義務或者賠償損失的；原告逾期完工，被告主張工期延誤索賠的；以上的情形，已經超過了承包人的訴訟請求范圍，不在工程款的范圍內主張，發包人有獨立的請求給付的內容——違約金、延期索賠、承擔返修、改建等義務或賠償損失，因此屬于反訴。另外，本條文的適用還需要注意對承包人的理解，本條文的適用前提是，承包人先行對發包人欠付工程款提起了訴訟，其中的“承包人”應作擴大解釋，具體指一切有權向發包人主張工程價款，同時又對工程質量承擔責任的人。此處的承包人既包括與發包人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具有相應資質的合法承包人、也包括在非法轉包和違法分包關系下的實際施工人；同時還包括借用資質的單位及個人即掛靠人。
a.與發包人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具有相應資質的合法承包人條文依據：《民法典》第799條：“建設工程竣工后，發包人應當根據施工圖紙及說明書、國家頒發的施工驗收規范和質量檢驗標準及時進行驗收。驗收合格的，發包人應當按照約定支付價款，并接收該建設工程。”條文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第43條：“實際施工人以轉包人、違法分包人為被告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受理。實際施工人以發包人為被告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應當追加轉包人或者違法分包人為本案第三人，在查明發包人欠付轉包人或者違法分包人建設工程價款的數額后，判決發包人在欠付建設工程價款范圍內對實際施工人承擔責任。”包人經發包人同意，可以將自己承包的部分工作交由第三人完成。第三人就其完成的工作成果與總承包人或者勘察、設計、施工承包人向發包人承擔連帶責任。 該條文明確規定實際施工人可以突破合同相對性直接起訴發包人。《建筑法》第67條：“承包單位將承包的工程轉包的，或者違反本法規定進行分包的，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并處罰款，可以責令停業整頓，降低資質等級；情節嚴重的，吊銷資質證書。承包單位有前款規定的違法行為的，對因轉包工程或者違法分包的工程不符合規定的質量標準造成的損失，與接受轉包或者分包的單位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根據建筑法規定，違法分包人或者非法轉包人與接受轉包或分包的單位對工程質量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因此發包人以工程質量問題要求減少價款、賠償損失的對抗性主張可以向實際施工人提出。條文依據：《建筑法》第66條：“建筑施工企業轉讓、出借資質證書或者以其他方式允許他人以本企業的名義承攬工程的，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并處罰款，可以責令停業整頓，降低資質等級；情節嚴重的，吊銷資質證書。對因該項承攬工程不符合規定的質量標準造成的損失，建筑施工企業與使用本企業名義的單位或者個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的，定作人也可以解除合同。在發包人明知存在掛靠情形下，掛靠人有權向發包人主張工程欠款，同時，掛靠人與被掛靠人對工程質量損失向發包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發包人可以就工程質量問題對掛靠人提出反訴。
六安長城鋼結構有限公司與安徽工匠超纖新材料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
（2018）皖1502民初5794號
案情簡介：2014年3月12日，六安長城鋼構公司與安徽工匠公司簽訂《建筑鋼結構制作安裝合同》，雙方就合同價款、工程付款、完工驗收等作了約定。后雙方增加鋼結構工程總價款計5615429元。合同簽訂后，六安長城鋼構公司開始進行合同約定的鋼結構廠房的制作安裝。2014年8月10日起，六安長城鋼構公司陸續向監理單位提交了資料對各項工程報驗，監理單位意見均為符合施工要求，但六安市經開區質量監督站于2014年9月24日對部分工程存在的問題發出了整改要求。后在2017年12月20日，監理單位又向六安長城鋼構公司就漏水、生銹等問題發出監理通知單。但這些問題一直未能妥善解決。
2018年9月，長城鋼構公司起訴訴請要求工匠公司支付剩余的工程款，工匠公司遂提起反訴提出質量問題并訴請要求長城鋼構公司支付維修費及違約金。
另查明，涉案工程總價款5615429元，安徽工匠公司已支付六安長城鋼構公司4950000元，尚有665429元未予支付，本案鑒定費163000元。《最高人民法院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司法解釋（二）》第七條規定：發包人在承包人提起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中，以建設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或者法律規定為由，就承包人支付違約金或者賠償修理、返工、改建的合理費用等損失提出反訴的，人民法院可以合并審理。故安徽工匠公司作為發包人在六安長城鋼構公司作為承包人提起工程款訴訟后主張關于質量問題的反訴于法有據，可以合并審理。
被告（反訴原告）安徽工匠超纖新材料有限公司支付原告（反訴被告）六安長城鋼結構有限公司工程款245429元，款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付清；
被告（反訴原告）安徽工匠超纖新材料有限公司支付原告（反訴被告）六安長城鋼結構有限公司上述工程款245429元自2018年11月9日起以同期中國人民銀行貸款利率計算的利息至清償時止；
原告（反訴被告）六安長城鋼結構有限公司向被告（反訴原告）安徽工匠超纖新材料有限公司支付維修費401574.78元，款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付清；
駁回原告（反訴被告）六安長城鋼結構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駁回被告（反訴原告）安徽工匠超纖新材料有限公司的其他反訴請求。
在建設工程總體質量合格的前提下，承包人有權要求發包人支付工程價款。
（一）若發包人以工程質量問題僅主張減少支付工程價款，沒有其他獨立的給付內容的，按照抗辯處理；
（二）若發包人主張承包人違約責任，要求承包人承擔獨立給付義務的，如修理、返工、改建或者賠償修理、返工、改建等合理費用的損失，則屬于反訴；
（三）因工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而造成的其他財產或者人身損害的，應告知其提起反訴或另行起訴。
向小波，中共黨員，重慶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重慶市渝北區空港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員，北京盈科（重慶）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律師，擔任盈科律師學院重慶分院講師，擔任北京盈科（重慶）律師事務所建設工程法律事務部副主任、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主任職務。執業以來，辦理了千余件民商事訴訟、行政訴訟、刑事辯護案件，先后擔任幾十家企業常年法律顧問，訴訟及企業常年法律顧問服務經驗豐富。先后獲得渝北區司法局“先進個人”、盈科重慶2013年度“辦案能手”、盈科重慶2018-2019年度“優秀律師”、2019年度盈科全國“優秀公益律師”、商會“優秀會員”、網站“風云合伙人”、“優秀刑辯律師”、盈科重慶2020年度“優秀房地產與建設工程律師”、盈科重慶2020年度“優秀律師”等榮譽稱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