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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與
【作者簡介】洪與，男，漢族，四川蒼溪人，大學文化。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曾任四川省作家協會《作家文匯》特邀編輯、四川省作家協會青少年文學導師。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監獄三部曲：《敵人》《監獄長》《AB門——貪官的后半生》；長篇小說《大國相——蜀漢丞相諸葛亮》獲得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優秀作品獎，被列為全國農家書屋采購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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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
遠處有兩個模糊的身影，一個挑著擔子，在風雪中艱難地搖搖擺擺地走。街上已經鮮有行人，但他倆有氣無力的叫賣聲依舊此起彼伏。
是不是很熟悉這個場景？武大郎和鄆哥？
確實有些相像，但不是，這可能是發生在公元175年冬天的事兒，幽州涿郡，14歲的少年劉備和比他稍小一點的少年牽招。劉備挑的擔子里不是炊餅，而是草席與草鞋。
之所以說這個場景只是一種“可能”，是因為史料來源于一個孤證：《初學記·卷十八》的《孫楚牽招碑》。
孫楚是這么說的：“君與劉備少長河朔，英雄同契，為刎頸之交。因恐為時所忌，每自酌損，在乎季孟之間。”
前一句的意思是：牽招與劉備是光屁股娃兒朋友，志趣相投，關系很鐵。都能夠割脖子了，你說關系好不好？后一句話是說牽招的仕途因劉備這層關系受到影響。古人在寫文章時候，好像很喜歡用“季孟之間”這個詞，什么在乎季孟之間、于季孟之間乎、尤在季孟之間、以季孟之間待之，等等。季孟，指的是春秋時魯國三家大貴族中勢力最大的季氏和勢力最弱的孟氏。季、孟兩者之間，是叔孫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記得讀大學時，我們把季孟之間演繹成一個謎語，猜男女人的不同特點。當然，這是茶余飯后之笑料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說也罷。
孫楚認為，牽招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卻始終不受曹魏待見。
那么孫楚說的究竟有沒有可信度呢？
（一）《初學記》究竟是怎樣一本書？
《初學記》是唐代徐堅奉唐玄宗旨意，為大唐皇子們編撰的一本工具書，皇子們在寫作文的時候方便查閱、引用典故。
說得通透一點，就是典故資料匯編。類似于現在的百度百科，是一部以知識為重點的類書，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啟蒙讀物。既然是資料匯編，那只能從歷代諸子百家中去選，所以這些資料不是憑空臆造的，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故《張九齡碑略》中稱徐堅的著作“皆資于故實，博于遺”，而《舊唐書》則稱徐堅家族均博學多才，而徐堅少年時候就遍覽經史。
（二）孫楚所寫的牽招碑，有沒有可信度呢？
從《晉書·孫楚傳》我們無法得知他的確切生年，只知道他卒于公元293年。
但是，他祖父叫孫資，從曹操手下秘書郎做起，歷曹操、曹丕、曹叡、曹芳四代，官至驃騎將軍，且和司馬氏相處融洽，于251年善終。
而牽招什么時候去世的呢？231年。
就在牽招辭世后的第二年，曹魏與東吳之間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成山之戰。
孫權派將軍周賀率水軍沿海北上，聯絡遼東公孫淵共同打擊魏國。曹叡想截擊吳軍，但幾乎所有的大臣都認為遼東與吳隔海，不會奉孫權為主，不必理會。只有孫資力主加兵，殲滅周賀的吳國水軍。曹叡于是下定決心，詔令田豫督青州諸軍，截殲吳軍。田豫在成山打了一個漂亮的殲滅戰，而孫資也因此進爵左鄉侯。
也就是說，牽招與孫資有很長一段時候同朝為官，那么對牽招的事情大體是知道的。
同樣，我們不知道孫楚的出生在哪一年，但知道他是293年去世的。也就是說爺爺去世后42年，孫子孫楚去世。《晉書》記載孫楚40多歲才出來為官，就算他50歲死，與爺爺相處也有8年；那么60歲死的話，與爺爺相處也有18年。
無論如何，孫楚從他爺爺、他爹那里，是知道牽招的事兒的。因此，孫楚的這個碑文，應當屬于同時代的作品，可信度應該有。
至于牽招出生地在安平觀津（今河北武邑東），與幽州涿郡相距那么遠，他們少年時代怎么就相遇了呢？或許，牽招他們家后來搬到了涿郡了呢，再后來又搬回去了，也未可知，誰也說不清楚。但東漢末年那些動蕩的歲月里，有多少人為躲避動亂而離鄉背井，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三）正史中的牽招究竟有多出彩？
牽招最初在袁紹帳下，任督軍從事，兼領烏丸突騎；袁紹死后跟隨袁尚，后因為袁紹的外甥并州刺史高干欲加害，轉而投奔曹操。
曹操討伐袁譚，柳城烏丸欲出兵相助袁譚，因牽招在袁紹那里擔任過烏丸突騎，派他去與其交涉。牽招當著烏丸峭王的面，將遼東太守公孫康派來攪局的使者按在地上，欲殺之，烏丸被他的勇氣鎮住了，罷兵。
建安十年（205年）正月，從曹操滅袁譚于南皮，被任命為護烏丸校尉。
建安二十年（215年），跟隨曹操攻打漢中。
曹操從漢中撤軍后回到鄴城，拜平虜校尉，將兵督青、徐州郡諸軍士，掃蕩東萊反賊，斬其首領，東土平靜。
黃初六年（225年），曹丕打算攻打孫吳，召牽招還。牽招趕到時，軍馬已退。拜右中郎將，出為雁門太守。
此后坐鎮北疆，累敗前來襲擾邊境的鮮卑人，特別是斬殺軻比能的弟弟苴羅侯，在云中故郡、平州等地，數次大敗軻比能部，威震鮮卑。
太和二年（228年），護烏丸校尉田豫出塞，被軻比能圍于馬邑城，牽招果斷出兵救援。鮮卑軍聽聞牽招來了，恐懼不已，崩潰逃散。
陳壽在《三國志》里，將曹魏大將滿寵、田豫、郭淮、牽招并在一起列傳（《滿田牽郭傳》），為什么呢？
我想應該是因為這四人均為曹魏的鎮邊大將。滿寵坐鎮淮南，虎視東吳；田豫東征西討，威震沙漠；郭淮垂問隴西，防御蜀國；牽招虎踞雁門，威震北疆。
可能大家對郭淮比較熟悉，是因為他鎮守秦雍，經常與蜀漢的諸葛亮、姜維等過招交鋒。不過，就是在《三國演義》中，郭淮的形象也被歪曲，至于他的死，更是瞎扯：郭淮大勝姜維，追殺丟了武器、只有一張弓卻無箭的姜維。郭淮以弓箭射姜維，卻被姜維接住箭，反而將郭淮射死。
我們先來看看這四人的在曹魏的最高官位、爵位和食邑。
（1）滿寵：官至太尉，進爵南鄉侯，“寵前后增邑，凡九千六百戶，封子孫二人亭侯。”
（2）郭淮：嘉平二年（250年），魏帝曹芳下詔褒獎：“今以淮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持節、都督如故。”進封陽曲侯，邑凡二千七百八十戶，分三百戶，封一子亭侯。5年后去世，追贈大將軍。
（3）田豫：官至太中大夫，封長樂亭侯，戶邑五百戶。
（4）牽招：官至雁門太守，封關內侯。
南邊拒東吳，西南邊御蜀漢，固然重要，但要知道，曹魏北境的游牧民族也很強大。從高柳（今山西陽高）以東，濊貊以西，有鮮卑人數十個部落。其中與曹魏相鄰的軻比能部，就有十萬之眾，231年，諸葛亮再出祁山時，聯絡軻比能夾擊曹魏，“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漢晉春秋》）而在鮮卑與曹魏之間，還有五部匈奴、羌胡等游牧民族。
在《三國志》中，軻比能出現竟然有64次，幾乎與關羽出現的次數差不多了，從側面說明這個人是個在邊境生事的主兒，也說明當時鮮卑人已經很強大了。
幾萬鮮卑騎兵屯在曹魏邊境，魏明帝震動，急命牽招去抵御。軻比能是被牽招打怕了的，聽說他來了，率領部眾一溜煙跑了。
要知道，這一年，牽招已經67歲高齡了。
看出什么玄機沒有？同為戍邊大將，政治待遇怎么就這么大的差距呢？
所以，陳壽也為他鳴不平：“而豫（田豫）位止小州，招（牽招）終于郡守，未盡其用也。”
那么，我們要問，什么原因呢？
其實，不招待見的還有田豫，田豫與劉備也有交集，倆人關系還很好，離別的時候，劉備還落淚。孫楚在碑文中說“恐為時所忌”，大抵就是指曹魏對此二人始終不放心，安排在北疆戍邊，故而權重位輕。
有意思的是，215年跟從曹公平漢中，對手就是當年光屁股兄弟劉備，不知道劉備是否知曉昔日的刎頸之交的兄弟就在曹操帳下，正史對于牽招在漢中之戰中沒有任何其他的記載，抑或真的是牽招保持了靜默？
隨便提一句：劉備并不是愛哭之人，在《三國志》中（含《裴注），劉備哭或者落淚，不過六次而已，只有曹操和孫權一半還不到。
在劉備看來，天下值得他哭的人，很少！
（劉備真正的生死兄弟不是關張，而是曹魏一個威震鮮卑的戍邊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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