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化性為善 青勝于藍
《中國教育報》2016年11月14日第9版
荀子,中國古代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法家的開山鼻祖。荀子教育觀取決于他的哲學觀,他的哲學觀體現在他的性惡觀。
孔子之前,人性的善惡并未成為人們討論的論題,孟子、荀子之后,性善性惡才成為紛爭的焦點。孔子不談性之善惡,只是說“性相近,習相遠”;孟子直言“人性善”“人皆可以為堯舜”;而荀子則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不過荀子的性惡觀是針對孟子性善觀而言的。
后天教育使人“去惡向善”
“偽”者,人為也。人的本性是惡的,之所以能成為善,是因為人為即后天教育。性善,不過是人后天人為努力而來的。所以荀子強調后天教育的重要性,人性雖惡,但經過“師法之化”和“禮儀之道”能夠去惡向善,能夠形成善良的品行。
對于人性,孟子認為:“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 但孟子也說,人性雖善,而教養之功仍不可缺,環境的良適仍為必要。人性善是可然,但不能期望其必然。正如涂之人可以為禹,但不能期望涂之人都能成為禹。人性雖善,但不能期望其行為必歸于善。
荀子則認為“人性惡,其善者,偽也。”對“性”和“偽”之涵義,不可不慎,不可不審察。荀子所說的“性”,“性者,本始材樸也”“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總之,“性”是先天的。荀子所說的“偽”,“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慮積焉,能習焉,而后成謂之偽。”總之,“偽”是后天的。
我們要格外注意“可”與“不可”。男女飲食,不學而能;然而男女之欲卻要加之以學,方知男女有別;飲食之欲可加之以學,方有節制。
人性可以為善,導性向善則有待于辨別思慮,這兩者孟子荀子皆相同。至于二人一提倡性善,一標榜性惡,全是由于二人對性之界說不同。孟子所說的“性善”是就“可以為”而言,荀子所說的“性惡”是就“不可事”而言,各有所指。孟子所注重的,是性須擴充;荀子所注重的,是性須改造。世人大多認為孟、荀人性善惡之論是對立的,其實不然。這一點讀者不可不明。
荀子說性惡,不學則性無從善,無禮則學無所據。故學以化性,禮以范學。“或善或惡,全系于人為,為之則善,不為則惡。”荀子認為性惡自無所用其存養,更無所用其擴充。修養之術,全在力行。有似逆水行舟,懈怠不得,其勢緊張,其情枯塞窘迫。
人性惡,欲離惡而就善,則學不可以已。學博則知識足,認識明,足以指導行為而使其無所過失。學博然后知明,知明然后行正,行正然后性化為善。所以荀子說,“學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
教育應入耳著心“知行一體”
大抵古代圣賢所主張的教育過程略同。印度佛陀主張教育要聞、思、修;荀子主張聽聞、親見、曉知、行動。在學習方式上,先哲們都極為重視知行且知行合一,孔子主張“學以致用”,荀子主張“學至于行之而止”“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行乎動靜。”知行工夫,本是一體,不可分離。
在教學過程中,荀子認為,人們在學習的過程中容易因片面性而妨礙認識事物的全貌,因此提出了“補偏救失”。荀子用“治氣、養心之術”來說明:“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和;知慮漸深,則一之以易良;勇毅猛戾,則輔之以道順;齊給便利,則節之以動止;狹隘褊小,則廊廣之以廣大;卑濕重遲貪利,則抗之以高志;庸眾駑散,則劫之以師友;怠慢僄棄,則炤火以禍災;愚款端愨,則合之以禮樂,通之以思索。”
荀子認為,善學者必通倫類之條貫為仁義而純一,以至乎盡之,粹之,全之而后止。善學之法,則在于誦說而條貫,思索而通達,身體實行以踐履,排除惡誘以持養。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慮。禮,行為之準則。“類不悖,雖久同理。”準則規矩,古今不變。
人性成于自然,非人力所能施為,然而可導而化。導而化之,是為人為,化之而不一其次,則成積習;積習,化性的方法。積之而不改,習之而不變,久而久之,自可“習俗移志,安居移質”。積土成山,積水為淵。人患無恒,如有恒,則圣可積而成。
荀子說,圣人之功在于化性起偽。之所以能化性起偽,主要是有兩個條件,人的認知能力和治國之道。從心理學角度看,求知的心理條件,有消極與積極之分。荀子極其重視人的心智,所以對求知的心理條件,我們要細究探察。對消極的心理條件,荀子指出:“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私其所積(習),唯恐聞其惡也。倚其所私以觀異術,唯恐聞其美也。心不使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況于蔽者乎!”
對此近代教育家余家菊解讀為,感情的偏私可以轉移認識作用,使其不能正確,或且大謬絕倫,然而自身不察,反而自以為是而不肯略加反省。這是求知的根本大患。此患不去,真知不獲。人喜怙過飾非,亦好是己而非異。
對積極的心理條件,荀子指出“虛一而靜”。人心有藏(實)、有兩(對立、差別)、有動;然而,人心也有虛、有一(統一、互異之兩物同時兼之)、有靜。人,生而有認識作用,認識作用既有實、差別、動的一方面,也有虛、統一、靜的一面。虛、一、靜也是心可有的自然現象,也應該成為求知的當然法則。人們在認識中常知前者而不知后者。
對不知而求知的人,荀子告之“虛一而靜”。求知者,先要虛,不懷成見。虛則能入,猶如屋子不清空怎能往里裝東西呢。之后是綜合兩異端,對立統一,方能盡。求知者還要靜,保持其靈明情狀。靜則能察,不因想象煩囂而錯亂其知。
荀子又說,人心譬如一池水,靜然不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微風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于上。心亦如是,故導之以理,養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定是非,決嫌疑,必須心境清明。心境如何清明?有待于“導之以理”“養之以清”。能夠導之以理、養之以清,則物誘莫之能傾矣。所以以理導心,以清養心。
荀子還說,人心憂恐,則口銜芻豢而不知其味,耳聽鐘鼓而不知其聲,目視黼黻而不知其狀,輕暖平簟而體不知其安。人的味、聲、狀、觸如是,而是非之判斷,嫌疑之辨別,則尤為如是。認識而欲正確,必須掃除情感,秉正理以衡之。摒絕一切主觀的偏向,而衡之以嚴格的理智,然后判斷可幾于正確。
所以說,養之以清,導之以理,都是求靜的方法。虛、一、靜,皆求知的積極的心理條件,而三者又復連環相生。虛而能一,一而能靜。不為成見所蔽,乃能虛受。能虛受乃能兼知異端,擇善而從,或融合兩端,統括為一,而固執之。取舍既決,趨向已定,則是知其所止,自然能定能靜,最終獲得“大清明”境界。
環境的教育才能“化性為善”
教育的動力,不發自受教育者之內心,就來自受教育者之外緣。孟子認為,修養方法特重于自力之發揮,如“養浩然之心”“善推其所為”“求放心”。荀子則持外緣。外緣之法即漸漬,可以說是“境教”,通過環境感染來轉化人。荀子認性為惡,其所以能化于善,則由于事為。事為之所以可能者,則緣于漸漬。無漸漬則不知事為,不事為則無以化性為善。
古有孟母三遷,今有臺灣全人學校的戶外教學課程,都是“境教”的典范。但當下學生被“圈養在校園搞精耕細作”現象依然頑強存在,學生遠離家庭,遠離大自然。光有言教、身教的教育是不完美的,唯有充分利用環境的教育才更能化性為善。
荀子提供的漸漬之法一是近人,二是隆禮。然而兩者又有不可分離的關系。近人是指求賢師而師、擇良友而友。如果毀法謗師,則自墮惡道。如果蔑禮棄師,而期望獲得真知,則無異于南轅北轍。
人在年幼之時,知識未充之際,于師于禮,都應當存尊崇之心,力求了解它,把握它,融受它。所以荀子格外推崇求學者要尤為隆禮。荀子所言的“禮”,是行為之準則,凡法制規例皆屬之。禮的功用,客觀說,是在人己之間樹立共守的界限,互不相侵,各得其求。主觀說,是使欲不過度,物不為欲所屈。禮的功用,在養人之欲,給人之求。
引起我們注意的是,荀子的“尊師隆禮”,是就大眾教育而言的。大眾,有模仿而無創造,有吸收而無獨思的人。對于尊師,現代人常用希臘名言“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來駁辯。試問能為獨立思考者,世間能有幾人?能自為判斷不失正鵠而又果然不為他人之暗示所影響者,世間更有幾人?能獨立發現真理而有嶄新貢獻于文明者,世間又有幾人?“獨立思考”“特殊見解”,這是世人所罕能做到的,但人們又常喜用以自欺自慰。
那么,“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此說,用于成年人是可以的,如果用于學校兒童是不可以的;用于秀杰之士則可,用于多數人眾則不可。這一點也不可不察。(作者單位:天津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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