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中的一些趣事之——孩子并不是家里的“寶寶”
最近看了電視劇《有你才有家》里面講到主人公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成天對五個孩子除了小女兒外不是打就是罵,結果導致了幾個小孩的悲劇人生。很有感觸,勾起我兒時的記憶。
鄰居姐姐
我們小時候住宅條件都是很差的,我們住在一棟大院里面的一間房,大院住著十幾戶人家,每戶人家少則五六口人,多則十幾口。我因為家里沒有我睡覺的地方,所以基本上都是在鄰居姐姐家合鋪睡覺。小時候所有的姐姐妹妹們都在一起繡花賺錢,一起上學,所以感情都特別好。我們主院住的是“成家”,他們兩兄弟是房子主人的后代,兩兄弟都是十五六歲結婚,他們的老婆更是十三四歲結婚,都是童養媳。哥哥生了八個孩子,弟弟生了九個孩子。哥哥的其中一個孩子珍姐跟我關系比較好,她比我大七八歲,是很漂亮的大姐姐,我的繡花手藝很多都是她教的。不過在她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去了海南島上山下鄉,一去很多年沒有消息,可能那時候我太小,她沒有給我寫過信。突然在我高中畢業的那年她回來了,帶著她的“當地農民”丈夫和肚子里的孩子。她說海南的條件實在太差了,想回來生小孩。可是當她回家的時候,見到父母的那一刻就是沒完沒了的打罵,孩子他爸可能是忍受不了就在第三天穿著短褲拖鞋外出,一去不復返了。而珍姐因為臨產了,不得不忍受著打罵,為了不要“白吃飯”,每天繡花至少十幾二十個小時,晚上也就在繡花的廳里打地鋪睡幾個小時。大概過了一個多月吧,孩子順利生出來了,但是就在孩子出生后幾天,在一次被劇烈的打罵之后她也是穿著拖鞋,抱著孩子,沒有帶任何東西出門了。從此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也沒有人知道她們母子是死是活?直到前幾年,我問我哥哥真不知道她怎樣了,哥哥說從那次離家之后連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再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類似的經歷?我見過的又何止珍姐一人這樣的遭遇?在那個沒有計劃生育又貧窮的年代,多一個孩子就是多一分累贅,發生這種事情太普遍了。
我的親姐
我姐姐比我只大一歲,她是足月出生的,我和哥哥都是早產兒,所以姐姐身體比較好。也許就因為足月,在她出生后沒多久就送到汕頭二舅媽那里養,而二舅媽自己也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到了三歲又被送到潮陽奶奶家,奶奶家因為成份不好,生活極其困難。到了六歲又被送到饒平一位朋友伯伯家養,一直到讀四年級才因為鄉下完全“停課鬧革命”,伯伯怕耽誤她的上學才送回來,在潮州半停課的狀態下讀到初二第一學期就被媽媽送去海南島上山下鄉,當時她才是十四歲,六七十斤的小姑娘。海南島知青歲月一直到十八歲被調往英德紅茶廠繼續當知青,二十三歲才回到潮州。在海南島知青中她應該是最小的,經歷了多少的磨難無須猜測,想都不敢想。我姐說她“既是家庭的棄兒,也是社會的棄兒”。好在苦盡甘來,姐姐結婚后一切都好起來了,晚年是幸福的。
其實我們家人口并不多,兄弟姐妹四人,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我最小。爸爸是國家干部,雖然官不大但權利挺大的,只是不敢用也不會用,換作會用權的人我們家應該是令人羨慕的。媽媽也是國家干部,工資不高但也比大多數人好。我從小繡花,賺錢還是挺多的。按理家里經濟應該比很多家庭強,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都經常被“送”出去,從來都沒有吃過肉 ,甚至經常吃不飽飯。我不知道比我們家窮的家庭是怎樣熬過來的?
我的大哥
大哥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不是媽媽生的,他的媽媽因為成份不好遭受冤屈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三歲時我爸爸媽媽結婚后才把他從家鄉帶出來。我媽媽很能生,結婚后三年生三胎,到我出生后爸爸主動去做了結扎手術才停止了沒完沒了的生育。所以當大哥來到新家的時候弟弟妹妹不停的出生,估計日子好不到哪里去。大哥比我大七歲,小時候最疼愛的應該是我吧,經常聽他罵二哥和姐姐但從來都沒有罵過我。大哥喜歡無線電,小時候自己裝收音機,我上山下鄉期間的收音機就是他自己裝后送給我的,還經常帶我去幫人家拉電線。我可以說是他的“跟屁蟲” ,當我稍微懂事的時候,大哥就是家里負責做飯的。在文革開始的時候他正值少年,爸爸第一批被戴高帽游街,后來去了“勞動改造”,可能是因為“五類分子”的兒子吧,在學校被歧視,甚至被同學打罵,也不能參加“紅衛兵”,所以就跟家里“劃清界限”。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件事對爸爸媽媽的反應那么強烈,按理他們應該是懂得那時候的無奈,但是他們并沒有原諒大哥的“劃清界限”,從此對大哥非常不好,經常打罵,甚至把大哥趕出家門。文革后期大哥已經中專畢業分配到機電廠工作。家里所有的體力活,比如做蜂窩煤,到鄉下去買紅薯,建土胚房的土磚,石頭等等全部都是大哥和他的同事朋友一起完成的,但無論他做多少事情,無論他把所有的工資都上交媽媽,還是沒有得到爸爸媽媽的一點點好臉色。到了1973年,媽媽要來了一個工農兵學員的上大學指標,大哥已經是省級國營廠工人,二哥也是集體廠工人而且只是初中畢業,姐姐上山下鄉在英德紅茶廠,小學文化。而我剛剛高中畢業,大哥說這個大學指標是給我的,可是媽媽卻讓大哥去上學,而且再也不允許他回家。有一次暑假大哥回家的時候,爸爸不讓他進門,用掃帚打他。我不明白,爸爸卻說“他已經跟家里劃清界限了”。大哥就是這樣在打罵中成長,也許就是童年的創傷吧,后來大哥變得很偏激,存在嚴重的心理障礙,以至于影響到他一生對自己的家庭以及對社會的種種適應不良,奠定了一生的悲劇。
我的二哥
我的二哥是不滿七個月的早產兒,媽媽說他出生后在“保溫箱”里面“孵化”了一個多月才出來。媽媽沒奶,那時是沒有嬰兒奶粉的,所以是喝米湯長大的。還好除了個子比較小之外其他方面基本正常。二哥小時候特別調皮搗蛋,所以挨罵挨打是常態。記得有一次不知道他做錯了什么事,被爸爸裝在麻袋里面,然后夾在單車后面拉倒韓江里“浸豬籠”,那時我還很小,嚇得好幾天不敢說話,經常躲到鄰居姐姐家里繡花,晚上也在她家睡覺。還有一次他跟鄰居的男孩吵架,用一顆用過的小電池放進他們家的魚缸里,導致魚缸里面的魚全部死光,被爸爸打得血肉模糊。還有一次他爬門框爬到上面跳下來,說“生的偉大,死的光榮”,自己沒摔斷腿卻被爸爸又是一頓揍。總之,二哥被揍是經常的,好像我們也習以為常了。
我
我是家里唯一沒有挨打挨罵的一個,哥哥姐姐都說我是爸爸媽媽“最寵的一個”,其實我并沒有感覺到“寵”,也許是因為我最乖巧,又是女孩吧,姐姐長期不在家,我又從來不惹事。我六歲就跟著鄰居姐姐學繡花,那時候繡花賺錢是“主業”,讀書是“副業”。我手腳很麻利,賺錢也多,而且跟“放花”的阿姨關系比較好,所以經常拿到容易賺錢的花繡。很長一段時間是補珠繡衣服的接縫,接縫少就可以很快完成一件,如果碰到接縫大的,一件當幾件,所以跟“放花”的阿姨關系就非常重要了。我們還繡很多“固繡”,就是繡潮劇等用的龍袍。“絲繡”繡的是掛壁的畫和潮劇,京劇等的衣服。繡枕頭套,床眉,鉤花等等,反正來什么繡什么。有時候還織毛衣,織一件男人高領毛衣可以賺五塊錢,一般一周就可以完成,那是很大的一筆收入了。因為賺錢多,學習又好,從來不惹事,所以基本上沒有被打過。但是唯一一次被爸爸罵的狗血淋頭反倒是結婚生小孩后的一次。那時我先生已經調深圳工作,我還在汕頭當醫生,每天都非常忙。臨時把三歲的小孩放媽媽家,其實是我嫂子帶的,媽媽從來不干活的。大概放了2個月,我就拿到考試(當時進深圳醫生要考試的)通知書了,于是我把自己家里的好吃東西(那時當醫生已經有人送巧克力,水果,曲奇餅之類的“奢侈品”了)全部打包用一個裝一百斤大米的麻布袋裝好想弄回家,事先寫信說好時間,具體到幾點的班車,讓爸爸去車站接我。可是當我到車站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等到爸爸來接,如果雇三輪車要五塊錢,不舍得花錢,所以只能慢慢拖著麻袋走回家,拖爛了一頭,捆緊換另外一頭拖,結果拖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家。回家的時候爸爸想起來了去接,走的路又不是按照我信里說的路,結果沒碰上。他回到家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破口大罵,罵得我兒子躲在我身邊把頭埋進我懷里不敢說話,而我除了眼淚啪啪的下一句話用沒有。這是我唯一被罵的一次。
以上這些只是我們家經歷的一點點,其他家庭我不太清楚,但是那時候打罵孩子是“家常便飯”,大家都“習以為常”。跟現在的“寶寶”相比,我覺得那時候孩子不但不是“寶寶”,而是“累贅”吧。唉,時代的特征吧,或者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吧,不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