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七年八月七日,黨中央在漢口召開了緊急會議。毛澤東同志在會上提出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著名論斷,會議清算了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路線,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屠殺政策的方針,號召各地黨和人民群眾舉行秋收起義。
會后,毛澤東同志來到湖南,領導了湘贛邊界的秋收起義。參加起義的有前武昌國民政府警衛團、江西萍鄉、安源工人武裝和湖南平江、瀏陽、醴陵等縣的農民自衛軍。這些隊伍在修水、銅鼓、平江、瀏陽一帶集合,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下轄三個團。
因為部隊新編,缺少訓練,又沒有戰斗經驗,接連打了幾次敗仗,損失嚴重。有些同志看不清前途,思想非常混亂,逃亡很多。在這種情況下,毛委員在文家市收集了起義部隊,進行教育,指出了革命的前途,穩定了大家的情緒。
部隊到達永新縣的三灣,毛委員把剩下的七百余人改編成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建立了各級黨組織,設置了黨代表,以加強黨對這支部隊的領導。三灣改編,是我們黨創建新型武裝的開始,把支部建在連上,強調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它是我黨建軍的轉折點。這樣,才把這支處于危難之中的革命武裝挽救過來。從此,這支隊伍就在毛委員的直接領導下,依托井岡山根據地,展開了積極的革命斗爭。
井岡山峭壁聳立,地勢險要,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它位于湘、贛兩省邊界,敵人統治力量較弱,我黨和群眾的基礎較好,便于我們囤積糧草,聚集力量。這是一個理想的革命根據地。我們在那里得到了休整,士氣為之一振。
但是,那時我們許多人對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的重大意義還缺乏認識,因而對這支年幼的革命軍隊,怎么去和在全國范圍建立了反動政權的強大敵人作戰,怎么使革命根據地不斷鞏固和擴大,怎么以根據地為依托,戰勝敵人,壯大自己,最后取得全國勝利……這一系列對中國革命具有重大意義的建軍和作戰方針的問題,認識非常模糊。
大家一時還擺脫不了舊軍隊的一套,以為打仗嘛,過去沒少打,有些人還進過軍事學校,既有軍事理論又有作戰經驗。再說,我們有黨的領導,政治素質也好,戰斗作風英勇頑強,要攻就攻,要守就守,還有什么問題呢?實際上并不這樣簡單。
十月間,寧漢戰爭爆發,各派軍閥大動干戈,混戰一團。邊界各縣敵人守備空虛。毛委員決定趁機發展根據地,十一月中旬命令我們下山攻打茶陵,并派宛希先同志隨軍進行黨政工作。
茶陵縣城的守敵是“湘東清鄉司令”羅定的一部分挨戶團,戰斗力很弱。我們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打垮了敵人,占領了縣城,建立了工農兵政府。可是過了四十九天之后,問題來了。湖南軍閥暫時向南京方面妥協,敵八軍軍長吳尚騰出手來,派他的獨立團團長俞業裕率部配合羅定的挨戶團,向茶陵進攻。
獨立團是八軍的主力團,人員充實,裝備又好,僅重機槍就有十二挺,再加上羅定的七八個連,足有二十個連,約兩千多人。而我們算上后來趕到的第三營,一共也只有七個連,人數不多,裝備也差,別說重機槍,連輕機槍也只有一挺,步槍的子彈也不多。和敵人硬碰顯然是要吃虧的。但那時的團營連指揮員,甚至連我們這些排長在內,大部分是軍校或舊軍隊出身,習慣于過去的作戰方法。守就是守,攻就是攻,拉開架子打硬的。
當時也有人主張撤退,可是有人立即說:“撤退?我們是革命軍,要有大無畏的精神,看見這些敵人就怕了,全國那么多反動派怎能打倒呢?革命者永遠要勇往直前!” 這話聽起來似乎也對,于是就和敵人打起來了。
戰斗是從拂曉打起的。敵人一下子撲到城郊,重機槍打得我們陣地上煙霧騰騰。我們的步槍壓不住敵人的火力,敵人就成排成連地沖過來。我們打得很頑強,陣地丟了,又奮勇地奪回來。許多同志幾次負傷,仍堅持戰斗。但終因寡不敵眾,只好趁著夜幕降臨,在交替掩護下撤出戰斗。
撤離了茶陵,到湖口整點一下部隊,人員損失不少,僅我們排就傷亡了七八個人,彈藥也消耗很多。休息了一會,部隊忽然改變了前進方向,向南走去,行軍速度也猛然加快。
我們心里不由得犯嘀咕:“南面是廣東,有敵人的重兵,為什么要連夜向南走呢?”正在疑惑,忽然傳來了命令:“毛委員來了,部隊返回湖口宿營!”翌日清晨,我們又跟隨毛委員向井岡山的礱市開進了。
到礱市以后我們才知道,原來部隊撤出茶陵不回井岡山,是因為團長程浩、副團長韓壯劍、參謀長徐庶等人,被白色恐怖嚇倒了,陰謀帶部隊投靠軍閥方鼎英,背叛革命。毛委員粉碎了他們的陰謀,撤銷了他們的職務,并逮捕交革命法庭審判。
在礱市,毛委員先安定部隊情緒,說我們作戰勇敢頑強,這很好。接著問我們這仗該打不該打?我們想,弄出這樣的結局,看來是打錯了,可是不打又怎么辦呢?心里沒有底。
毛委員接著說,戰無常法,要善于根據敵我情況,在消滅敵人保存自己的原則下,拋掉舊的一套,來一個戰術思想轉變。打仗也像做買賣一樣,賺錢就來,蝕本不干。現在敵強我弱,不能用過去那套戰法,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他還講到走路的問題,說:走路,連兩三歲小孩也會;可是說到打仗,走路是一門好大的學問哩!他舉了個例子:從前井岡山上有個老土匪,和“官兵”打了幾十年交道,總結了一條經驗:不要會打仗,只要會打圈。毛委員說打圈是個好經驗,當然土匪打圈是消極的。我們要改它一句:既要會打圈,又要會打仗。打圈是為了避實擊虛,殲滅敵人,使根據地不斷鞏固擴大。強敵來了,先領它兜幾個圈子,等它的弱點暴露出來,就要抓得準,打得狠,要打得干凈利落,要有繳獲。最后他笑著說: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賺錢就來,蝕本不干,這就是我們的戰術。
當然我那時還不能深刻領會毛委員的戰術思想,可是已經開始知道老打法行不通了,應該改變。
究竟怎樣轉變呢?還是毛委員親自帶著我們打仗,才使我們逐漸明白的。記得幾天之后,部隊集合在礱市向陽的山坡上,聽毛委員交代任務。他用手指著說:井岡山這邊是湖南,那邊是江西,敵人隊伍里,湖南兵多,土生土長,力量較強;而江西多是客軍,與當地反動武裝有矛盾,戰斗力也弱些。
俗話說:“沒江西人不成買賣,沒湖南人不成軍隊。”我們抓住敵人這個弱點,來他個“雷公打豆腐”——專揀軟的欺,到江西遂川去活動。
遂川和遂川以西的大汾鎮,駐的都是反動民團。我們在大汾鎮打垮了民團三四百人,消滅了一部分,接著就順利地占領了縣城。
根據毛委員的指示,部隊分散開來,以連排為單位,到四鄉去開展群眾工作。我帶一個排在城郊和藻林一帶活動。每天以班或排為單位,打著紅旗,挨村逐鎮地展開宣傳,打土豪,籌款,組織革命政權。并按毛委員教導的辦法,抽出槍支和好戰士,去幫助地方黨組織赤衛隊。這是我們第一次作群眾工作。看到了廣大群眾高漲的革命熱情,我們受到很大的鼓舞。
過了陰歷年沒多久,大約是一九二八年二月間,又像上次在茶陵一樣,敵人調集優勢兵力向遂川壓來,企圖把我們殲滅。毛委員迅速把分散的兵力集中起來,帶回井岡山中心區域。
這時,軍閥朱培德部的一個營,趁我們在遂川之際,進占了井岡山根據地的北面大門寧岡(新城)。這股敵人孤軍深入紅色根據地,開始還謹慎小心,不敢亂動。
寧岡縣委根據毛委員的指示,組織赤衛隊不分晝夜地襲擾,使他們一日數驚,坐臥不寧。后來敵人發現我方盡是赤衛隊,沒有主力,便驕傲松懈了。毛委員根據以上情況,決定使用優勢兵力(一團全部,二團一個營)吃掉這股敵人。
深夜,毛委員親自帶著部隊,趕到寧岡,做好了一切戰斗部署。天才大亮,敵人和往日一樣,正在城東的操場上練操。我們隱藏在距操場不遠的地方,等敵人架好槍支、做徒手體操時,一排子槍打過去,敵人大亂,有的連槍都沒顧得拿就向城里逃。第一連連長貟一民、黨代表何挺穎帶著戰士們,扛著梯子、背著稻草,跟蹤追到東門。轉眼間,梯子搭上城墻,突擊班沿梯而上。接著城門洞里冒出一股濃煙,燒城門的也得手了。
我們高喊著:“沖啊!” “殺啊!”穿過濃煙烈火,沖進城去。攻南門的三營也沖了進來。敵人在城里四處亂碰,企圖突圍,都被我們頂回去了,最后只好逃出西門。出城不遠,是片稻田,又遭著我們二團部隊的伏擊。我們前后夾擊,一場殲滅戰就在這片洼地上展開了。
戰斗打得干凈利落。沒到晌午,敵人一個正規營和一部分民團,外加一個縣公署,都被我們收拾了。縣長張開陽也被生擒。
傍晚,我們浩浩蕩蕩勝利回山。很多人扛著雙槍,身后是一長列俘虜。行列里,時時發出愉快的笑聲和歌聲。這時我們不由得想起在茶陵作戰的情況,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這才叫打仗,不打便罷,一打就來個干凈徹底,又抓俘虜又繳槍。”
“這就是蝕本不干,賺錢就來!”
“……”
寧岡戰斗,是秋收起義以來我們第一次在毛委員親自指揮下進行的戰斗,也是秋收起義以來軍事上的第一次大勝利。這次戰斗不僅殲滅了敵人,彈藥裝備得到了補充,鞏固和擴大了根據地,而且它的全部進程也是一堂生動實際的軍事課:湖南敵人來進攻了,我們便巧妙地轉到敵人力量比較薄弱的地域江西遂川,分散兵力,積極發動群眾。等敵人重兵趕來,又迅速集中兵力休整,命赤衛隊襲擾寧岡敵人。我們休整好了,敵人的弱點也暴露出來了,于是便集中優勢兵力,把敵人全部消滅。
通過這次戰斗,生動活潑地體現出了毛委員的“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的作戰原則。也使我們較深刻地體會到,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應該如何用兵作戰。
一九二八年春夏,正是敵人內部暫時穩定時期,湘贛兩省反動派不斷派兵“會剿”我們,戰斗十分頻繁。
在這種情況下,毛委員的指導思想是:在敵人內部尚未發生破裂時,我們的戰略必須是逐步推進的。這時在軍事上最忌分兵冒進。在地方工作方面(包括分配土地,建立政權,發展黨,組織地方武裝),最忌把人力分布四處,而不注意建立中心區域的堅實基矗正因為我們照這樣做了,所以在敵人不斷“會剿”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受到損失,反而連續取得勝利。根據地日益擴大,土地革命日趨深入,紅軍和赤衛隊也發展了,戰術水平也有了提高。
在一九二八年井岡山斗爭期間及其以后一個時期,毛委員為了教育部隊,把過去的作戰經驗作了系統的總結,概括為:“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和“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訣,以及“固定區域的割據,用波浪式的推進政策。
強敵跟追,用盤旋式的打圈子政策”。這是當時作戰原則的概括;是以弱小的紅軍戰勝強大敵人的唯一正確的作戰原則;是毛澤東同志根據馬克思列寧主義原則,結合當時的敵我情況,在軍事上的偉大創造。這不僅武裝了我們的思想,指導了當時的斗爭,取得一系列的勝利,而且奠定了我軍作戰原則的基矗這些原則在以后的長期革命戰爭中又有了新的發展。
隨著革命根據地進一步的鞏固擴大,紅軍也由游擊隊壯大成為游擊兵團。到了中央革命根據地時,紅軍已經進行帶游擊性的運動戰了。一九三○年至一九三一年在毛委員親自指揮下,紅軍連續粉碎了敵人三次大規模反革命“圍剿”。
在反“圍剿”戰爭中,我們采取了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誘敵深入”,集中優勢兵力,選擇敵人弱點,在運動中有把握地消滅敵人一部或大部,以各個擊破敵人等作戰原則,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經過三次反“圍剿”,全部紅軍作戰的原則就形成了。由于毛澤東同志的正確軍事路線在紅軍中有深刻影響,紅軍仍然勝利粉碎了敵人的第四次“圍剿”,使紅軍從勝利走向勝利。
在長期的革命戰爭中,使我們深刻體會到毛澤東同志的卓越軍事思想,是我黨我軍的寶貴財富。毛澤東同志在軍事上的偉大創造,發展了馬列主義的軍事學說,極大地豐富了馬列主義的軍事理論寶庫,在我黨我軍歷史上永遠閃耀著燦爛的光輝。
讓我們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奮勇前進!
韓偉(1906-1992),湖北省黃陂縣(今武漢市黃陂區)人。一九二二年參加安源路礦工人大罷工。一九二四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一九二六年轉入中國共產黨。曾在國民革命軍葉挺獨立團任戰士。參加了北伐戰爭和湘贛邊界秋收起義。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任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一團排長、副連長,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三縱隊教導大隊中隊長,第二縱隊四支隊十一大隊大隊長,紅二十一軍第二縱隊五支隊支隊長,福建軍區獨立第一團團長,獨立第八師師長,軍區參謀長,紅三十四師第一○○團團長。成為紅34師碩果僅存的一員。參加了長征。
抗日戰爭時期,任晉察冀軍區軍政干部學校軍事教育主任,第二軍分區四團團長,冀中軍區警備旅副旅長,第九軍分區司令員,雁北支隊司令員。
解放戰爭時期,任熱河軍區司令員,晉察冀野戰軍第二縱隊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第二十兵團六十七軍軍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師范學校校長,華北軍區副參謀長,北京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北京軍區副司令員。
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是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三、四、五屆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