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瓦里江流域科學考察背景材料之一
在云南騰沖來鳳山一個叫做“漁翁撒網”的地方,如果你拔開叢林,也許會發現三塊洋人墓的墓碑靜靜地臥在叢林之中。一座是英國領事列敦之墓,另一座是傳教士愛利娃·卡爾遜之墓,剩下的一座就是本篇文章的主角——昔日的采花領事,喬治福雷斯特(George Forrest,時譯傅禮士)——的安息之地。
1873年3月13日,喬治·福雷斯特生于蘇格蘭的福爾柯克。1889年,福雷斯特16歲,他開始跟隨一位化學藥劑師工作。在其培訓下,他掌握了一些藥物知識,了解了許多植物的藥用價值,也學會了做一些簡單的手術;同時,作為培訓的一部分,他還學會了如何干燥、分類和制作植物標本,這在后來他的植物采集活動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在18歲時(1891年)踏上了去澳大利亞的行程,之后還跑去南非闖蕩。在艱苦的環境中,憑著堅韌不拔的毅力和決心,福雷斯特逐漸練就了超凡的生存能力,直到1902年才返回英國。
回國后不久,他遇見了愛丁堡皇家植物園的包爾弗教授(Sir Isaac Bayley Balfour),經包爾弗介紹進入愛丁堡皇家植物園的植物標本室工作。在隨后的2年時間里,他學習了植物方面的知識,并不斷央求他包爾弗教授幫他找一份去海外采集植物的工作。體質強壯的福雷斯特是植物獵奇工作的理想人選。他具備獵取植物的本能———誠實堅定的性格以及與生俱來的對花卉的熱愛和對探索大自然的渴望。這些都為他日后成為一個成功的植物采集家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福雷斯特考察途中(網圖)
19 世紀,英國最杰出的園林公司一度是維奇父子。1840年開始,這家公司派遣的植物學家逐漸遍布整個世界。1899年,公司讓威爾遜沿著緬甸到騰越的新公路進入云南和四川。周所周知,威爾遜收獲頗多。在威爾遜滿載而歸之后,維奇公司的領導認為中國很難再找到新的物種。這顯然太缺乏想象力。截止到 1900 年,英國領事館雇傭的奧古斯汀·亨利(A.Henry,時譯韓爾禮)已經往邱園寄送了158,000 件標本,這些標本的主要產地是四川。法國天主教傳教士讓·馬里·德萊尼(Jean Marie Delavey)、阿爾芒·戴維 (Armand David,時譯譚衛道)和讓·安德烈·索雷(Jean André Soulié)也在四川為法國國家歷史博物館收集了數千種標本和種子,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30種新的報春花。在包爾弗看來,這些發現證明在威爾遜探索過的中國中部和約瑟夫·胡克爵士在 1848 到 1851 年詳細介紹過的喜馬拉雅山西麓之間,一定還有非常豐富的高山植物。包爾弗有個老朋友,叫亞瑟·布雷(Arthur Bulley)。1904 年,維奇公司在推銷中國植物上的成功啟發他成立了自己的商用苗圃,阿比公司(A.Bee and Co.)。他在聽說云南有可能是一座耐寒高山植物的寶庫后非常興奮。他寫信問包爾弗是否有認識的植物學家能讓他派去云南。包爾弗當然有人選:“有位優秀、勤勉、可靠的人”已經在愛丁堡植物園接觸了全世界的植物。
福雷斯特與向導(網圖)
1904 年 5 月,福雷斯特和布雷以年薪 100 磅簽訂了三年的合同。1904年5月至1907年4月,他沿“八莫到騰沖——龍陵南面——沙偉里——怒江分水嶺和邊境區域至怒江以北27°——箐口附近的瀾滄江——怒江分水嶺——里體坪(Li-ti-ping)附近區域——中甸高原——麗江山脈——鶴慶——大理府至云南府——大理府到騰越”一線進行采集。
圖一福雷斯特第一次采集活動地點
回到蘇格蘭后,福雷斯特繼續為皇家植物園里挑選、整理、記錄他的標本。很快,阿比公司要雇傭他再做一次考察。這次出行在一年后因福雷斯特不滿布雷未按時付款而腰斬。在這之后,福雷斯特的考察資金主要來自一些富有的園林家組成的財團。在第二次和第三次考察時,福雷斯特開始在包爾弗的幫助下尋找杜鵑屬的起源和中心。
福雷斯特的植物采集隊伍(網圖)
1910年1月~1911年3月第二次采集路線:八莫到騰越——沙偉里——怒江分水嶺——騰越到大理府——大理府北上至麗江山脈。
圖二福雷斯特第二次采集活動地點
1912年2月~1915年3月第三次采集路線:八莫到騰越——沙偉里-怒江分水嶺——騰越到大理府——大理府南面——大理府東面——大理府西面(這是深入大理府最徹底的一次行程)——麗江山脈——從麗江府東面橫越長江至永北(今永勝)——長江灣附近永寧周遭的鄉村——中甸高原——長江-瀾滄江分水嶺——卡瑞(Kari )關——阿墩子——瀾滄江-怒江分水嶺以北29°——里體坪北面的鄉村。
圖三福雷斯特第三次采集活動地點
他的第 4次行程和之后的幾次行程都是由英國杜鵑花協會贊助的。后來的主要資助者威廉(John CharlesWilliams)還和他商定,每引進一個新種杜鵑花(需經包爾弗教授鑒定),給予一定的獎金。因此,他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采集杜鵑花。第四次,他大獲成功,收集了近300個新品種的標本,其中包括紅色的馬纓杜鵑(Rhododendron delavayi Franch.)。在這個基礎上,包爾弗重新修訂杜鵑屬植物的分類。
福雷斯特考察隊伍野外宿營(網圖)
1917年1月~1920年3月第四次采集路線:沙偉里-怒江分水嶺以及沙偉里-太平江分水嶺——北緯26°干燥地帶附近的瀾滄江-怒江分水嶺——更往北的箐口——阿墩子,北馬山(Bei-ma-shan)和卡瑞關———中甸高原———橫過長江至木里———麗江山脈東面
這一次,他做了一件“備受指責”的事情:1918年,福雷斯特在騰沖高黎貢山大塘村小河頭的森林中發現了一棵高達20多米的杜鵑花,后來被人們稱作大樹杜鵑(Rhododendron protistum Balf. f. et Forrest var.giganteum (Tagg) Chamb. ex Cullen et Chamb.)。為了想辦法把它運回英國,他雇來工人砍倒了這株高25米,樹齡280年的老樹,并將樹干鋸成圓盤運走。時至今日,這塊從"杜鵑花王"身上取下的巨大圓盤仍陳列在大英博物館中。幸好,五十多年后,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所馮國楣先生在5個助手的協助下,在高黎貢山小西坡的騰沖大塘北部茫茫原始森林中,發現了一棵直徑達到305厘米的大樹杜鵑,樹高是30米以上,據估算這棵大樹已經有800多年的壽命。
大樹杜鵑(網圖)
圖四福雷斯特第四次采集活動地點
1921年1月~1923年3月第五次采集路線:沙偉里-怒江分水嶺——瀾滄江與Lakong-鶴慶關之間的大片村落——維西縣附近——怒江-獨龍江分水嶺以及北緯 27°50′西藏東南面的鄉村——中甸高原和長江以北、木里以東的村莊——麗江府東面永北附近的村子。
圖五福雷斯特第五次采集活動地點
1924年1月~1926年3月第六次采集路線:至北緯27°50′的整條怒江-N'mai-hka分水嶺——北緯27°50′以下的怒江-瀾滄江分水嶺以及維西縣附近的鄉村——順寧府的正北區域
圖六福雷斯特第六次采集活動地點
1930年11月~1932年1月第七次采集路線:除了北緯 27°瀾滄江以西的村落,幾乎走遍前幾次采集的區域再次收集植物。
縱觀福雷斯特的植物采集生涯,其工作方法是先確定一個區域,然后集中精力對其進行系統調查、采集和研究,全面收集和整理該地區的各種資料,從而形成一套完整的成果。他在云南的7次采集活動中得到了三萬多份標本,發現大量新物種,僅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物種就超過30種。不過和威爾遜采集植物不同,福雷斯特主要靠雇傭當地人來采集——很多標本和種苗可說是他收購而非他本人所采,不過其他植物收集者也常如此。
早在1906年,福雷斯特第一次踏入雪嵩村,就雇傭了一支25~30人的隊伍,這些隊員們有技術、有知識、敢于冒險,采集隊隊長趙成章,福雷斯特稱呼他“Lao Chao(老趙)”,能力尤為突出。在隊長趙成章的帶領下,這支隊伍協助了福雷斯特長達27年的植物采集工作,足跡踏遍云南西北高山峻嶺,直至他1932年去世。在福雷斯特的前兩次探險里,這些人帶他考察了玉龍雪山以及更靠西和北的一片區域。此后,福雷斯特把營地先后設在雪嵩村、西邊的騰越、或是瀾滄江上游最西北端的藏式木屋里。福雷斯特和趙成章以及雪嵩村民向愛丁堡皇家植物園(the Poyal Botanic Gar-den,Edingburgh)輸送過數萬株植物標本,幾百件鳥類、蝴蝶、蛇和哺乳動物標本。這些植物中有幾千種是科學界的空白,很多昆蟲和動物也是一樣的。這使得無論是中國的生物學家還是世界的生物學家在研究喜瑪拉雅區域及高黎貢山的植物區系、動物區系及名錄時,不得不借助他的采集研究成果作為基礎,所以在進入20世紀九十年代即將跨入21世紀時,國內計劃整理、編撰一本《高黎貢山植物名錄》,也不得不前往大英博物館“朝圣”并與之合作研究。
大樹杜鵑郵票
不過,福雷斯特尤為突出的貢獻是引種了大量的杜鵑花。據統計,他總共發現309種杜鵑,其中又有250多種杜鵑花新種。超過150種植物在今天仍然被栽種,僅僅是杜鵑樹種就雜交出了數百個品種。有超過192個屬的植物被歸于福雷斯特名下。因此,他成為世界上采集杜鵑花標本和發現杜鵑花新種最多的人,被稱為英國的“杜鵑花之王”。包爾弗認為:福雷斯特從中國進行的很有價值的園藝植物引進,給英國的園林帶來了革命性的影響。由他引進的灰背杜鵑(Rhododendronhippophaeoides)是很受歡迎的栽培種之一,而從紫白紋杜鵑(R.simsii)選育出來的新品種,則成為圣誕節期間非常受歡迎的室內花卉;他從云南引去的怒江茶花(Ca-mellia.saluenensis),在英國通過與山茶花(C.japonica)雜交培育出著名的觀賞品系威廉姆茶花(C.william-sii);同樣由他引進的滇藏木蘭(Magnoliacampbellii)在西方很受歡迎,并被廣泛種植在英倫南部和中部,以及北美太平洋沿岸溫暖地區的大花園中。
福雷斯特的引種同時也使愛丁堡植物園成為栽培杜鵑花種類最多的植物園。經過 100 多年的不懈努力,該園迄今已經引種栽培了500種杜鵑花,其中有近 360種原產中國。在《中國植物志》的編寫過程中,有些種杜鵑花在野外已難尋蹤跡,只能依照福雷斯特當年的采集記錄進行描述,他的貢獻不言而喻。
大樹杜鵑(網圖)
作為一個植物采集者,福雷斯特是相當成功的。他在植物(特別是杜鵑花科)采集方面的成就有目共睹。然而,最為遺憾的是他不顧朋友和同事們的反復要求,始終沒有將其在中國西部 28年的植物采集工作完整地記錄下來。除了那些實地紀錄,他出版的作品只包括在《地理雜志》(Geographical Journal)中發表的一篇文章,《皇家園藝學會會刊》(Journal of the Royal Horticul-turalSociety)中的兩篇文章,《園丁史》(The Gardener' sChronicle)中的幾篇以及在其它地方發表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文章。
福雷斯特的成功,得益于他早期南非和澳大利亞經歷鍛煉而成的強健體魄和非凡的生存能力;得益于他與生俱來的對花卉的熱愛和對探索大自然的渴望;得益于他那嚴謹的工作作風,他總是親自查閱、登記、注釋所獲得的每一份標本,并詳細記錄下有關的生態環境、土壤、地理等方面的數據;還得益于他的人品和組織能力:他待人真誠,把所到之地的人民視為自己的朋友,在他們有困難時熱心相助:他曾用自己的血清接種疫苗為當地人預防天花;用自己的錢為貧民百姓求醫問藥。他還向幫助他考察采集的向導和民工傳授有關知識和技能。
1932年1月 5日,福雷斯特在騰沖野外打一只鳥時,可能因心肌梗塞之故,突然倒地而亡,終年59歲。埋葬在文中開頭所指之地——云南騰沖來鳳山。來鳳山碧草青青,樹影婆娑,殘存的洋人墓上蘊藏著說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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