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還鄉,沿鄉村公路
沉默著走到天亮
也有醒著的村莊,目送出門的人
趁夜涼似水
走向燈火熄滅的遠處
——江一郎《午夜的鄉村公路》
編者按:
二〇一八年二月五日晨七時許,浙江詩人江一郎辭世,年55歲。
被譽稱“純粹詩人'之江一郎者,將一生獻于詩歌。
聞說,江一郎是當代第一位辦私塾教授新詩者,慕名而來弟子眾多,其中不乏人才學識引人注目者。
江一郎曾經作詩,表明對身后事之愿望:“如果死了,你不要搖著我的尸體/哭到太陽升起/將我埋了吧,埋在/自己的地里。”
可是,一位純碎的詩人,可敬的師者,您告訴我,什么是死了。
初春料峭風中
我看見,那說預言者
點亮燭火,微明
他穿越世事,走來
他站在午夜鄉村,漆黑
且向著太陽
鋪展的路上。
(文/歌沐)
▲江一郎
1962年12月生于浙江臺州,2018年2月5日因病去世。2000年參加第16屆青春詩會,2003年獲首屆華文青年詩人獎,2004年獲人民文學雜志社詩賽一等獎。著有詩集《風中的燈籠》《山地書》等。
玻璃終于碎了
作者:江一郎 ┃ 朗誦:老洪
玻璃終于碎了
有裂痕的玻璃,在起風的夜里
終于嘩地一聲碎了
天明起床,我見到碎片,那碎片
像殘肢撒落一地
昨夜的一聲尖叫
如同閃電消逝
終于碎了,一塊碎的玻璃
在破碎之前
有著怎樣揪心的隱痛
又在巨大的忍耐中
堅守著什么
現在碎了,它放棄了
或許痛苦太深
或許到了該放棄的時候
這樣一塊玻璃
我不知道該為它難過
還是為它慶幸
它碎了,在起風的夜里
松開自已的生命
朗誦者:老洪
浙江省朗誦協會會員
浙江圖書館文瀾朗誦團團員
浙江省朗誦協會會員
浙江圖書館文瀾朗誦團團員
重返自由的玻璃
文/王自亮
重讀摯友、杰出詩人江一郎的詩歌,我經常被生命的意外和生活本身的不可承受之輕所震撼,這首《玻璃終于碎了》也不例外。一塊有“裂痕”的玻璃,本身就是一個懸念,碎裂是遲早會發生的事。當然,在沒有外部沖擊的條件下,也許它會一直這樣堅守下去。事實上,這塊玻璃是一個忍耐和隱痛的象征。“樹欲靜而風不止”,在起風的夜里玻璃終于嘩地一聲碎了:生命畫上了一個句號。這只是問題的開始,詩人探究的,是玻璃在碎裂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詩人采取的修辭手法,其實是極為平常的擬人化手法,難得的是詩人能深入到玻璃的內部,甚至化身為玻璃,進行一次沉痛而具有暗示性的生命體驗:生與死,存在與毀滅,緊張與放松。在時間進程中,有裂痕的玻璃之持守是有限度的,正如人類的隱忍不是沒有終結的,而大風刮過讓玻璃無法堅持,在生命經受考驗的同時,也面臨生死選擇。表面上看,玻璃碎裂了,事物毀壞了,象征著存在出現了豁口,精神的閉環被打開。如果我們也能同樣深層次地體驗這場變故,卻發現玻璃是重返自由了。緊張的過程結束,值得慶幸的是,玻璃永遠告別無法抹去的隱痛、負傷之后的堅持,“松開了自己的生命”。說這首詩好,就好在其語言張力,戲劇性場景,深入事物內核的抵達方式,特別是江一郎作為本真詩人的悲天憫人情懷,站在存在與人性更高層面的穿透力。
王自亮,浙江省朗誦協會詩人專家委員會執行主任。1958年出生。浙江臺州人。畢業于杭州大學中文系。1982年以來,先后擔任職員、媒體人、職業經理人,現為浙江工商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1978年開始詩歌創作。1982年參加“詩刊社”第二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三棱鏡》(合集)、《獨翔之船》、《狂暴的邊界》、《將骰子擲向大海》、《岡仁波齊》《渾天儀》等,詩歌入選《青年詩選》(1981-1982)、《朦朧詩300首》,多種全國詩歌年度選本,并著有隨筆集、批評集和財經著作。詩歌作品多次獲獎,包括首屆中國屈原詩歌獎、詩刊首屆中國好詩歌提名獎、第二屆江南詩歌獎等,部分作品翻譯成英語、西班牙語。
文字整理|歌沐
朗誦|老洪
編輯|徐小舟
終審|謝貝妮
——浙江省朗誦協會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