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教齡30年的職教工作者寄語職校教師——
應當堅定對職校生的價值認同
各位老師、各位同仁：
我從事職業教育已經30年了。在前20多年里，我從沒有懷疑過自己工作的價值，對工作始終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付出了全部精力。因此，當我所在的學校建校40周年時，我寫下了慷慨激昂的“財校情緣”一文，文中有一段話是這樣寫的：“當我們把一個個毛孩子，培養成為一個個社會有用之才時，當我們看到當年還充滿稚氣的黃毛丫頭，今天在企事業單位的關鍵崗位發揮著關鍵作用時，作為職業教育工作者，難道我們不感到自己的職業是可敬的、神圣的嗎？”
近些年來，職業教育進入了大發展時期，國家前所未有地重視職業教育，前所未有地加大對職業教育的投入，前所未有地提出“辦人民滿意的職業教育”的要求。有了這3個“前所未有”，對于基層的職業學校教師來說，應該是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國家對職業教育給予了越來越多的期望，也給我和我身邊的同事們平添了做好工作的動力。然而，我和我身邊的同事們卻感覺到在教書和育人這兩個方面愈來愈艱難、愈來愈困惑。艱難是指教師們滿腔熱情地投入教育教學工作，面對的卻是為數不少的對學習缺乏興趣的學生。教師不怕對教學內容挑剔的學生，就怕對學習失去興趣的學生，沒有比在課堂上學生沒有任何反應讓教師更加身心疲憊的了。困惑是指在這種情況下，教與學兩方面似乎就只是“教”的問題了。課堂上學生不愿意學，說明教師的課改不到位；課堂氣氛不活躍，說明教師的方法不到位；學生上課睡覺、玩手機，說明教師管理不到位；學生不做作業，說明教師要求不到位；試卷過于簡單，說明教師責任心不到位。教師們肩負著艱巨的課改任務，承受著考核的巨大壓力，又搞不清楚自己的學生究竟需要什么，因此感到了空前的困惑。
對于教師的艱難與困惑，我深有體會。2008年下半年，我給即將頂崗實習的05級高職學生開設了“跟我一起讀《論語》”選修課，平心而論，我做到了精心備課、深入淺出、結合實際、通俗易懂。報名聽課的達到100多人，然而上課時就從來沒有到齊過，認真聽課的最多有1/3。剛剛過去的這個學期，我給同樣即將頂崗實習的06級學生開設了“走好幸福人生路”選修課，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回避了所有經典和理論的內容，精心設計了“讓我們找到幸福”、“讓我們找到自己”、“讓我們認識自己”、“讓我們武裝自己”、“讓我們走好第一步”以及“婚姻戀愛篇”等內容。在講課過程中，我自認為沒有理論的灌輸和空洞的說教，只有對實例的分析和對學生們眼前事、身邊事的剖析。應該說，我所講的內容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實效性。或許是學生們喜歡和我接觸，報名情況非常“火爆”，原定50人的規模，堅決要求來聽課的就達到82人。可是不久后我就發現，火爆的選課報名，只是一種虛假的“繁榮”。在課堂上，我看到的仍然是空洞的眼神、木訥的表情、無所顧忌地交頭接耳、控制不住地玩手機等現象。
面對這種場面，我產生了不可名狀的挫敗感，陷入自責和焦慮的情緒之中。我以為，我的課對學生來說是一碗營養豐富的雞湯，但他們真正想要的或許是一杯在我看來毫無營養的可樂。雞湯可以使他們強身健體，但是他們的胃口和味蕾對雞湯已經毫無感覺。可樂只會使他們更加營養不良，但是否有營養，全然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行文至此，似乎把我們的學生說得一無是處了，這絕不是寫作本文的初衷。在抒發了胸中的郁悶后，由我的學生們組成的一些場景在我的腦海里清晰地映出：他們在校園文化藝術節中表現出來的多才多藝、他們利用雙休日外出打工歸來時疲憊的身姿、當我出現在教室時他們歡呼雀躍的神態、他們在省市技能大賽中勇奪金牌的身影、用人單位來招聘時他們認真的態度、他們對即將離開的校園戀戀不舍的眼神……一個清晰的念頭在我心中升起：“我們的學生是多么可愛啊！作為職業教育工作者，我們有什么理由放棄他們呢？放棄了我們的教育對象，我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是的，我們的學生——這些可愛的孩子，他們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說有許多毛病：他們的自律性相對較差，但他們活力四射；他們不善于讀書，但他們多才多藝；他們的文化基礎打得不牢，但他們對有用的技能充滿了興趣；他們沒有成名成家的抱負，但他們較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擔；他們不太看重學業成績，但他們重友情、重親情；他們經常會做出一些不像學生的舉動，但他們對集體、對學校充滿了感情。
我不贊成用“多元智能理論”把我們的學生說成是前途無量的社會精英，更不能接受把我們的學生打入另類，認為只要他們不危害社會，我們的工作就“善莫大焉”了。我們必須看到，正是我們的學生，構成了企業的職工隊伍主體，正是我們的學生，在商業、服務業平凡的崗位上，為我們每一個社會成員提供著滿足生活基本需要的各種服務。
我時常反思一個問題：我們做教師的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都有自己的遠大理想、人生目標，然而我們是否在骨子里還殘留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等傳統的舊觀念呢？我們對學生的活潑好動、不愛讀書、熱衷娛樂等有沒有從人生價值、生命尊嚴的意義上予以認同呢？我們對學生身上存在的種種缺點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對之輕視、蔑視、厭煩，那么我們是否無形之中把自己擺在了成功者的優越位置上，把學生擺在了需要別人矯正、管教、拯救的對立面呢？
反思這些問題不是沒有意義的。它可以使我們近距離地觀察學生、理解學生，可以使我們俯下身子平視學生，嘗試用他們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嘗試體會他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對于一個教育工作者來說，這不是必須的嗎？
還職業學校學生本來的面目，可以使我們對自己的工作準確定位。指導我們的學生走好人生路，培養我們的學生掌握謀生的技能和本領，幫助我們的學生順利就業，教育我們的學生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這既是我們義不容辭的工作任務，也是人民賦予我們職業教育工作者的光榮使命。
我們的學生正在成長中，影響學生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是我們要努力的方向。我們的學生是平凡的，教育學生認識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命價值，是我們勞動價值的最好體現。我們的學生終究要作為一名公民走入社會，讓我們的學生努力做一個有尊嚴的公民，也恰恰就是我們的尊嚴之所在。我們的學生維系著我們的所有，包括我們生命的價值和做人的尊嚴。
滿腔熱情地投入到我們的工作中去，我們每一天看似重復、單調的教學和管理工作，就會充滿新鮮感、價值感和使命感。
■江蘇省徐州財經高等職業技術學校副校長 劉景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