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漢文章”初創時,建新和張勝頗有幾分心氣。當時我結識的幾位師友,正擬為北京大學歷史系吳小如教授編選全集,并由海內外幾位中青年學人收集資料,組建編委會,聯系出版方。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建新,希望他們的這個新品牌能夠予以考慮。建新與張勝商量后,非常重視。相約與牽頭編選《吳小如全集》的友人商談,甚至在集團領導來京時又相約見面,以表誠意。遺憾的是,這個出版項目終未能促成,至今《吳小如全集》亦無進展消息。但此番接觸,我對建新和張勝都頗有好感,覺得他們是真心做事,且對出版有著急切的理想與抱負。那次聚會上,張勝談到來京之前,他剛參與策劃和出版了《臺靜農全集》,其中輯錄臺靜農全部文章,同時還配合出版了臺先生的年譜,且由他親自擔綱裝幀設計。而我之前已買了這套書,并為其中的一冊《龍坡雜文》寫過一篇書評。這又是一個未曾想到的巧合,亦可見我們在對于書的評判上是很一致的。而我之前也久聞張勝的大名,他的工作室“生生書房”策劃和裝幀了一些人文書籍,格調高雅,品位脫俗,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星漢文章”,建新是敬業的有些執拗的圖書編輯,張勝則是一流的圖書裝幀設計家。他們選擇在魯迅博物館創業,可謂擁有一個厚實的學術基地。在創立“星漢文章”之前,張勝就與魯迅博物館有過很好的合作,海燕出版社出版的《臺靜農文集》便是由北京魯迅博物館副館長黃喬生先生主編的。之前,張勝還曾負責編輯北京魯迅博物館的老館長孫郁先生和黃喬生共同策劃的“回望周作人”叢書擔任編輯,那套叢書在學界影響很大。這些或許都可以算作“星漢文章”在北京創立的部分前因。而“星漢文章”也因此有了濃厚的現代文學底蘊,與周氏兄弟相關的著作,自然成為其重要的出版項目。“星漢文化”最初策劃的幾個系列,諸如“孫郁作品”“黃喬生作品”“朱金順作品”等,都是現代文學研究領域的名家名作。可惜的是,盡管孫先生的著作《無路之途》《汪曾祺閑錄》《周作人和他的苦雨齋》,均已作了出版預告,卻終未能面世。其中,《汪曾祺閑錄》乃是孫郁已出版著作的修訂再版,封面亦由張勝設計,極簡潔也極雅致。我曾為孫先生這本書的初版本寫過一篇短評,建新讀了,認為很好,作為新書的預先推廣,轉發在他們的微信公眾號上。
孫郁先生的作品,“星漢文章”最終只出版了一冊《魯迅書影錄》,亦制作精美。我收到建新贈送的這本書,頗有觸動,很想由此再寫一冊《周作人書影錄》,以作呼應。但由于沒有北京魯迅博物館的收藏資源,最終只寫了6篇談周氏自編文集的文章,收在后來編成的出版隨筆集《木桃集》中。這冊《魯迅書影錄》的封面,與魯迅1923年在新潮社推出的小說《吶喊》初版本相仿,莊重而醒目。我后來拜訪孫郁先生,便帶了這本書,并請孫先生在扉頁簽題留念,他略有沉思,寫了一段題詞,其中有如下幾句:“此為舊作,建新、張勝二友精心制版,讓我感念不已。”訪問歸來后,我感念與孫先生交往多年,寫了一篇散文《孫郁先生二三事》,引用了這段題詞的內容。文章刊出后,我發給建新和張勝二位,他們看后亦是感動。記得有次與孫先生聊天,談到《汪曾祺閑錄》初版本,他特別強調那本書設計雅致,可為書林優品。孫郁先生時在病中,但對“星漢文章”似是有求必應的。后來,“星漢文章”與北京魯迅博物館合作,創辦了魯迅書店和“魯迅講壇”,孫郁、黃喬生、孫歌、趙京華、楊早等學者均予支持,我因覺得來日方長,反倒錯失良機。
“星漢文章”創立僅三年多時間,可謂出版界的匆匆過客。出版的書數量不多但均特色鮮明。其中值得稱道的,一為“孫犁集”叢書,一為“新文學經典”叢書。“孫犁集”叢書共計5種6冊,包括《荷花淀》《耕堂散文》《書衣文錄》《蕓齋小說》《耕堂讀書記》,這些書原本都以不同形式出版過,但此次經“星漢文章”之手,恰如清水出芙蓉一般,使人眼前一亮。這套“孫犁集”的編選思路,延續了建新策劃編選的“汪曾祺集”,但著眼于孫犁生前出版的同題材選集,為熱愛孫犁文集的讀者提供了一種特別的選擇。“孫犁集”的設計尤為特別,封面上的書名粘貼于塑封之上,塑封去掉后,便是牛皮紙包裝的精裝書,可謂別出心裁。這種設計乃取義于孫犁的《書衣文錄》,讀者去掉塑封后,可在牛皮紙包裝上寫下書名,甚至題記,以作紀念。張勝的這種設計,將書籍設計提升為一種致敬作家的行為藝術。我收藏了這6冊著作,沒有舍得去掉塑封,而是作為一種美好的紀念珍藏了起來。
另一套由“星漢文章”策劃的叢書,則是“新文學經典”叢書,收錄現代文學名家的代表著作50冊,包括魯迅、胡適、郭沫若、沈從文、冰心、徐志摩、廢名、梁遇春、何其芳、汪曾祺等諸多現代文學作家,涉及的名作也多。這套叢書由東北師范大學的徐強教授主編,著名美術家寧成春先生擔任裝幀設計,在制作和編輯上也追求盡善盡美。從涉及的作家來看,該叢書不求面面俱到,而更偏重于文學性、趣味性和可讀性。這是明顯區別于已出版的“百年文學百種經典”和“新文學碑林”之類具有文學史意味的叢書的。但亦有遺憾,該叢書未收錄周作人、張愛玲、錢鍾書、楊絳、張中行、黃裳等名家的代表作。這其中自然有出版方無能為力的地方,但聽說還將繼續編選,也便此情可待了。“新文學經典”無論是選題、內容、版本,還是裝幀、定價方面,似乎都有仿效日本“文庫本”或者英國“企鵝經典”的意味。這種工作若能持之以恒,假以時日,必將有“星漢燦爛,若出其里”的氣象。如今,“星漢”悄然落幕,此情可待,也或將落空了。
出版書籍代表作
我曾初步統計過,“星漢文章”存在3年多時間,除去50冊“新文學經典”叢書以外,僅出版著作17種,可謂少矣。除上面提及的部分著作之外,還有卞之琳先生翻譯的“莎士比亞悲劇四種”、劉硯木刻作品集兩種、郁俊作品集兩種、黃喬生編選的《魯迅寫真集》,以及菲茨杰拉得的小說《夜色溫柔》。預告的“星漢美術”兩種和《阿左林集》,似未問世。值得一提的是,上海畫家郁俊作品集兩種,分別為《雜饌》和《畫史之外》,算是“星漢文章”出版的兩冊原創作品,也都是薄冊子。這位郁俊,系畫家朱新建的弟子,也是早些年建新混跡上海作家陳村主持的“小眾菜園”論壇時的網友。書中不少文章是這位網名為“半窗靈鼠齋”的郁俊,當年在論壇發布的網文。讀郁俊的文章,感覺其人特立,識見駁雜,令我想起陳丹青的那本《多余的素材》。這些已出版的書籍,都是“星漢文章”留下的有形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