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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 陳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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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縱觀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最高法院對歷年來民訴領域相關解釋、答復進行整理編纂,結合新形勢下民事案件審理需要作了較大幅度增補。下文圍繞訴訟標的這個核心概念,針對司法解釋體現的相關原則,重點討論容易混淆的九個問題,以期通過理論解讀、分析,加深對相關規定理解把握。九個問題分別是:
1.處分權主義、辯論主義與訴訟標的的聯系
2.向集中審理主義與適時提出主義的努力
3.既判力客觀范圍的擴張與法官釋明范圍的擴大
4.共同訴訟的類型與認定
5.第三人參加訴訟
6.訴的變更與反訴
7.訴訟承繼
8.第三人撤銷之訴、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再審程序三者間的區別適用
9.第三人撤銷之訴適格原告的范圍界定
▽
四
共同訴訟的類型與認定
民訴法第52條規定,當事人一方或者雙方為二人以上,其訴訟標的是共同的,或者訴訟標的是同一種類、人民法院認為可以合并審理并經當事人同意的,為共同訴訟。通過共同訴訟,對多個訴(此處的“訴”沒有嚴格區分“請求”和“訴請”,含義上等同于“請求”)合并審理,既能減輕當事人訴訟負擔,還能避免矛盾裁判,有利于謀求法的安定性。新民訴法司法解釋強化共同訴訟制度,特別體現在必要共同訴訟與當事人加入方面的規定。
但在以往的司法實踐中,或是由于對合并要件的理解偏差,或是出于績效考核的要求,并未能很好地運用共同訴訟制度。尤其在必要共同訴訟中,法院要求當事人另行起訴,應合并審理而沒有合并審理的情況比較突出。
新民訴法司法解釋對上述問題進行了回應,在訴訟參與人部分,第54、58-60、63、65-67、70-72、74、76條中,重申了有些訴訟者必須以共同訴訟的形式進行。另外在新增的執行異議之訴部分的第307、308條,也對共同訴訟進行了規定。但是最為重要的,是第73、422、73條規定必須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沒有參加訴訟的,法院應當通知其參加,第422條更明確了“必須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因不能歸責與本人或者訴訟代理人的事由未參加訴訟的”,可申請再審;再結合第424條,關于案外人執行異議被駁回后,只要案外人屬于必要訴訟的當事人也作了允許提起再審的規定。
由此可以看出,新民訴法司法解釋在民訴法第132條的基礎上,對必要共同訴訟法律后果進行了明確,強調必要共同訴訟案件審理中,各共同訴訟人必須全體參加訴訟,否則可能導致啟動再審。
需要注意的是,第73條和第422條采用了“必須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的表述。對此,最高法院解讀為“必要的共同訴訟的當事人”,即包括了固有必要共同訴訟與類似必要共同訴訟。但在類似必要共同訴訟中,僅有一名當事人起訴或被訴的話,此類訴訟并不強制參與人一起起訴或被訴,只是強調眾多參與人一起參與訴訟情況下,整個權利爭議的裁判必須出于訴訟法上的理由統一,即針對所有人一致和同時作出。因此,除固有必要共同訴訟外,只有在類似必要共同訴訟之存在多名當事人共同起訴和被訴情況下,才屬于第73條和第422條提及的“必須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
上面提及了固有和類似必要共同訴訟,還有普通共同訴訟。那么,此三類共同訴訟之間又如何區別適用?對此問題的理解不清,正是造成審判實務中共同訴訟制度不愿適用與適用不規范的主要原因,故有分析澄清之必要。
其中最為關鍵的是:除受訴法院的管轄權、訴訟程序的同類性外,當事人與訴訟標的之間聯系的緊密程度是主要判斷依據。民訴法第52條前半句規定當事人一方或者雙方為二人以上,強調了訴訟主體層面上出現了復數現象,學說上稱訴之主觀合并;后半句又區分了訴訟標的是共同的,或者訴訟標的是同一種類、法院認為可以合并審理并經當事人同意(必要共同訴訟中為何要當事人同意,從立法論和解釋論的眾多論述中筆者都未找到過合理解釋)的兩種共同訴訟類型。前一種類型是強調了必要性,后一種類型則強調了效益性。
進一步,可依據當事人訴訟標的的緊密程度再區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訴訟標的的權利義務為當事人共同享有,如共同共有人、合伙人等,即固有必要共同訴訟;
第二類,是當事人指向訴訟標的的權利義務,源于同一事實及法律上原因,如針對同一股東會決議提起決議無效訴訟的不同股東、同一侵權行為而受害之復數被害人等,即類似必要共同訴訟。
第三類,是當事人指向訴訟標的的權利義務,源于事實上及法律上同種類之原因,即普通共同訴訟,如,分別對同一債務人的數個不同債權人起訴返還各自不同借款債權,屬于同種類的共同原告。
上述當事人圍繞訴訟標的產生相互牽連關系,應可視為確定共同訴訟成立與否的主觀要件,從控制多數當事人與訴訟標的之間關聯的緊密程度,使得共同訴訟中“合并審判的效益性”大于其“負面效應”(如,證據調查與爭點整理工作的復雜化、訴訟時間的延長等)。
固有必要共同訴訟與類似必要共同訴訟統稱為必要共同訴訟,強調訴訟標的在所有共同訴訟人“合一時才能得以確定”,換言之此類共同訴訟,必須針對全體共同訴訟人采用一次性且劃一性的解決糾紛之共同訴訟形態,[1]固有必要共同訴訟中,只有將一定范圍內的訴訟標的的全部利害關系人作為共同訴訟人,才能獲得本案裁判,即不允許進行單獨的訴訟,全體成為當事人才符合當事人適格的條件。較為常見的固有必要訴訟包括以變動他人間權利義務關系為目的的形成訴訟或產生、變動相當程度之重大影響的確權訴訟(如第三人提起的撤銷合同或確認合同無效訴訟)、涉及共同所有財產或共同管理權的糾紛(如合伙人對第三人提起返還合伙財產之訴)等。
對于類似共同訴訟,民訴法和新民訴法司法解釋均未正面提及。中村英郎教授的觀點是只要在實體法律關系上,一般的對于共同訴訟人應當作出合一判決的場合就應當成立類似必要共同訴訟。[2]那么實體法律關系上要求對共同訴訟人作出合一判決,這與“出于實體法上理由只能所有人一起起訴或被訴的”固有必要共同訴訟,既然同樣是實體法律的要求,區別又在哪里呢?故筆者更愿意接受德國法上的從既判力擴張的角度來解讀此概念。
詳言之,從實體法上來說,就是各人可以單獨起訴或被訴,但若數人被實際起訴或被訴,既判力從一個訴訟擴展到其他共同人時,在訴訟法上就必須采取共同訴訟的形式,且法律上也應保障合一確定,在此情況下分離訴訟是不合法的[3]故類似必要共同訴訟在德國法上被稱為訴訟法上的必要共同訴訟。其制度目的在于防止:如果每個共同訴訟人與對方之間的勝敗結果分別予以決定,一旦裁判結果存在沖突,那么任何一個共同訴訟人所承受的裁判結果將與其他共同訴訟人判決擴張所產生的效力發生矛盾。其核心是從既判力主觀范圍的擴張來理解裁判“合一確定的要求”,或者說是從訴訟標的的射程范圍來理解。如果訴訟標的涉及本案當事人之外的第三人(共同訴訟人)的,或者說就此產生裁判對當事人之外的第三人也有既判力,對于該第三人提出的訴訟就有“合一確定的要求”。
實踐中,通常將類似必要共同訴訟區分為以下兩類:
第一類,是訴請變動相同法律關系的共同訴訟,主要是發生于法人內部糾紛與身份關系的糾紛中,如多名股東提起的撤銷股東會決議之訴或確認股東決議無效之訴、多名債權人提起的代位權訴訟等。[4]
第二類,是本于相同法律關系請求相同目的給付的共同訴訟,如按份共有人起訴要求返還共有物糾紛、數個股東提起的派生訴訟等。可供分析的新民訴法司法解釋第307、308、307條規定,如果被執行人也反對案外人異議的,案外人在執行異議之訴中應以被執行人與申請執行人為共同被告。因案外人對申請執行人與被執行人主張都為“排除強制執行的異議”,但案外人對申請執行人與案外人對被執行人之間的爭議都涉及同一標的物,前者是基于實體權利的排除執行權利,后者實體權利上的爭議,對兩者并無共同一致實行訴訟行為之必要,不應歸入固有必要共同訴訟的范疇。但為避免分別訴訟引發裁判結果有差異引發矛盾,對兩被告才有合一確定的必要,通過類似必要訴訟才能不作出相異裁判。第308條規定申請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被執行人反對申請執行人主張的,以案外人與被執行人為共同被告,也應作同樣理解。[5]
還應注意的,是第223條第二款關于“反訴與本訴訴請基于相同法律關系且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或者基于同一事實的法院應當合并審理”。最高法院考慮到,在上述情形下如果共同訴訟人就共同爭點做出不利行為的話,也會對其他共同訴訟人產生不利影響,也是將其作為類似必要共同訴訟處理。
同樣還需注意的,是普通共同訴訟問題。新民訴法司法解釋第221條規定了就同一事實發生的糾紛,同一法院可合并審理,指向的是普通共同訴訟。而審判實踐中普通共同訴訟產生的范圍更為廣泛,或是基于對訴訟標的的共同權利,或是由同一法律、事實理由產生的權利、義務,抑或建立在主要部分所有同類事實和法律理由基礎上的同類請求權。但同時上述事由并不決定進行共同訴訟的必然性,普通共同訴訟成立的理由僅出于對簡化訴訟的“合理性的衡量”,性質上還是個別訴訟的集合而已,訴訟標的也是不同的,其不僅產生于原告從一開始就選擇共同訴訟的情形,也產生于法院合并辯論的情形。[6]
那么,此類訴訟既為個別訴訟的集合,就應受共同訴訟獨立原則的約束,這與民訴法第52條第二款關于“對訴訟標的沒有共同權利義務的,其中一人的訴訟行為對其他共同訴訟人不發生效力”的規定是一致的。
下一步的問題,就是普通共同訴訟產生也在于防止重復審理帶來的低效率,又如何體現呢?
答案是證據共同原則與主張共同原則。前者是從法官心證角度來限制辯論原則的范圍,既然客觀歷史事實只有一個,那么法官判斷為真實的事實也只有一個,這樣如果一個共同訴訟人提出的證據也可用于和未提出申請的其他共同訴訟人相關事實的認定。[7]后者明確了如果各共同訴訟人沒有獨立的積極實施訴訟行為,若是一個人的主張對其有利也將及于其他共同訴訟人。[8]因該原則是在各共同訴訟人沒有單獨、自由實施訴訟行為情形下加以適用的,與普通共同訴訟中的獨立原則并不相悖。
上述兩項原則,都是基于訴訟標的源于事實上及法律上同種類性,借助普通共同訴訟實現訴訟效率和裁判內容的同一性,法理依據比較充分,若能準確運用,將有利于整個訴訟制度的高效運行。
五
第三人參加訴訟
新民訴法司法解釋共出現 48 處“第三人”,除第三人撤銷部分出現23處外,涉及第三人參加訴訟制度的主要有以下條款:
——第81條第一款,規定了有獨三、無獨三分別可通過“提起訴訟”與“申請或法院通知”方式參加訴訟,第二款規定了第三人也可直接申請參加第二審;第82條規定了無獨三可為的訴訟行為,以及提起上訴的前提。
——第222條,規定原告在訴狀中載明第三人,是否參加訴訟應由法院審查決定。
——第249條,規定訴訟中爭議的民事權利義務轉移的,受讓人可以無獨三身份參加訴訟,也可經法院允許由受讓人替代當事人承擔訴訟。
——第307、308條,分別規定了執行異議之訴、申請許可執行之訴中被執行人可作為第三人的情形。
——第317條,規定了第三人上訴的權利。
——第327條,規定了必須參加訴訟的有獨三未參加一審程序的,二審不愿意調解的或調解不成的,法院應發回重審。
上述法條圍繞第三人參加訴訟的方式、第三人可行使的訴訟行為范圍等問題進行了規定,但其中又不乏疑惑之處。如第82條明確被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無獨三才有權提起上訴,但民訴法第56條第又規定第三人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與他有法律上利害關系,可申請參加訴訟。那承擔民事責任與法律上利害關系有什么聯系?如果兩者存在聯系的話,即無獨三與裁判結果的利害關系是最終承擔民事責任的基礎,那怎么解釋無獨三僅作為輔助參加人參加訴訟,若是依附于被告的,原告的訴請中就不可能直接要求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那么新民訴法司法解釋第82條的上訴前提又從何而來呢?如果兩者沒有聯系,那法律上利害關系又如何理解?其如何界定?這又涉及究竟誰能成為無獨三參加訴訟的問題?
1 . 對民訴法第56條中無獨三法律地位規定的解讀及疑惑
上述問題都源起于民訴法第56條的規定,怎么理解該條款,事關對第三人參加訴訟制度的認識問題。第一款是規定了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有獨立請求權的有獨三;第二款規定的是對案件處理有法律上利害關系的無獨三;可視為分別對應的是民訴法理論上的主參加人與輔助參加人。訴訟參加制度的目的在于實現“一次性的全面解決糾紛”的理念,有獨三(主參加人制度)是向原被告提出自己訴請,要求法院與原告訴請一并作出無矛盾裁判,屬于三面訴訟,容后再議。
無獨三是參加他人間的訴訟,一方面,無獨三是專門輔助被參加人來實施被參加人的訴訟,并不存在自己提起訴請或被提起訴請的情況,就此而言其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當事人,[9]這也決定了其訴訟地位的從屬性。另一方面,無獨三的參與訴訟的目的是輔助被參加人獲得勝訴,進而維護無獨三自己的利益,這就表明了其與訴訟標的具有一定的利害關系,民訴法第56條將該利害關系定性為與案件處理結果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
綜合以上兩方面的因素,既然現行的無獨三是以從屬地位參加訴訟,其訴訟行為就不能與被參加人的行為相抵觸,同時審判結果又與之有著法律上利害關系,雖然無獨三與被參加人利益看似一致,但被參加人的行為可能導致無獨三的努力并無結果,并損害無獨三的利益,如何解決呢?
2 . 無獨三法律地位的界定
上述問題更準確的表述是:無獨三附屬性的訴訟地位與為防止不利于己審判結果出現的參訴事由之間緊張關系的協調問題應如何解決,或者說在現行法下無獨三的法律地位如何界定,可行使訴訟行為的范圍應如何界定。鑒于無獨三在一審程序中訴訟地位,新民訴法第82條已規定:“在一審訴訟中,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無權提出管轄異議,無權放棄、變更訴訟請求或者申請撤訴……”,筆者不再贅述,重點在于無獨三在二審中的訴訟地位問題。
筆者認為,應以動態的觀念,根據審判結果對無獨三的影響來界定其在訴訟中法律地位的獨立性,或許是一種思路。不同的審判結果對無獨三拘束力有強弱之分,必然也應賦予無獨三在訴訟中的不同的獨立性,且兩者成正比例關系。采取該方法的背景是民訴法第56條規定的無獨三參加訴訟的條件“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的模糊性,該法律上利害關系的程度應如何確定?案件處理結果僅解釋為既判力還是要將裁判理由等拘束力(我國立法和學界對爭點效、反射效的無準確界定,故統稱為裁判理由上的拘束力)也包括在內?
從“一次性的全面解決糾紛”以減少當事人訟累角度,應將案件處理結果范圍理解為既包括既判力也包含其他裁判理由的拘束力。再考慮到既判力與其他裁判理由對當事人的拘束程度不同,前者是指當事人不得對終局裁判提出爭議、不得提出與之矛盾的主張、法院也不得作出與該裁判相矛盾或抵觸的判斷。[10]后者裁判理由中的判斷也遵循當事人不得提出相違背的主張或舉證,后訴法院不允許做出相違背的裁判(以爭點效為例),但這是以對該項判斷當事人得以“平等、充分地展開了爭議”[11]為前提的,也就是說,后訴中可以此為理由推翻前訴的判斷,可見兩者的拘束力強度是有區別的。
那么,在訴訟中也應賦予其獨立性強弱不同的法律地位,而獨立性的賦予應在二審程序中予以體現,因為只有一審裁判結果產生之后才能判斷拘束力的類型是什么。
新民訴法第82條規定“在一審訴訟中,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無權提出管轄異議,無權放棄、變更訴訟請求或者申請撤訴,被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有權提起上訴。”,就是以是否被判決承擔民事責任來賦予無獨三不同的訴訟權利,從民訴法第56條第二款后半句“法院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第三人,有當事人的訴訟權利義務”來看就更明顯了。
然而,隨之出現的問題是,如果象第56條所言有當事人的權利,那其是否可作出涉及訴訟標的的處分行為呢?從享有當事人能力的規定來看,該無獨三是因判決其承擔民事責任就在二審中轉變成了實然意義上的當事人,然而當事人的訴訟地位在一二審之間又不應出現差異,為此第56條是表述為“有當事人的訴訟權利”,這也就可將此時的“無獨三”理解為必要共同訴訟的當事人了,而非其他大陸法系國家所規定的“共同訴訟輔助參加人”,因為后者是出于其具有訴訟擔當或被形成判決所及,僅被允許有限度的進行與被輔助當事人的意思相抵觸的訴訟行為,但并不是完全享有當事人的權利。
至于未判處其承擔民事責任地位的第三人,雖然基于“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且一審敗訴其情況更為不利,但其還是因輔助當事人而參與訴訟的地位并未改變,故此類無獨三在二審程序還是無權作出與被輔助第三人相悖之訴訟行為。
3 . 無獨三的類型化區分
除了二審中被賦予當事人權利的無獨三轉變為共同訴訟人外,其他無獨三是不是可通過類型化的方式來界定外延呢?提出此問題是要解決司法實踐中過度追加無獨三的情況,甚至有的法院為防止證人不到庭,就通知其作為無獨三參加訴訟。故筆者建議從明確無獨三類型的角度來準確界定無獨三的范圍,具體可區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權利直接保障型的無獨三,即被輔助的參加人敗訴會導致無獨三被求償等利益受損的情況。
如債權人起訴債務人,保證人作為無獨三參加訴訟輔助債務人,因為若是敗訴后,債權人就可能起訴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而在前訴中裁判理由中認定主債務成立的情況下,導致債權人可據此并強調保證條件已實現,直接要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
第二類,是權利間接保障型的無獨三,即無獨三與被輔助參加人處于相同的地位,利害關系是間接性的,緊密程度不如第一類無獨三。高橋宏志教授就舉了個例子,同一起事故中的多個受害人,一人提起損害賠償訴訟,其他受害人具有利害關系,[12]特別是在原告選取訴訟能力較弱方作為被告的情況下,法院應考慮無獨三在訴訟中進行防御的必要性允許其參加訴訟。
第三類,是權利承擔型,即無獨三可能因被輔助參加人的敗訴,基于財產關系導致損害。此類無獨三更接近與訴訟承繼人或者代理人的角色,此時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可能更側重于經濟上利益。如:
被告下落不明,其妻子申請作為無獨三參加訴訟的情形。從提高糾紛解決的正當性和效率來看,讓其妻子參與訴訟或許合理,但這是否超越了第56條所強調的“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文義,還是值得商榷的。新民訴法司法解釋第249條第二款又規定“訴訟中爭議的民事權利義務轉移的,該財產受讓人申請以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身份參加訴訟的,法院可予準許”,可以看出最高法院又是肯定第三類無獨三存在的。
為此,對于無獨三制度階段性的結論是,民訴法第56條第二款中的無獨三,在一審程序中作為被輔助參加人的訴訟輔助人參與訴訟,基于與訴訟標的間利害關系的緊密程度,區分為權利直接保障型的無獨三、權利間接保障型的無獨三、權利承擔型的無獨三,若是一審判決無獨三承擔責任,其在二審程序中享有當事人的權利,作必要共同訴訟的當事人處理。
4 . 有獨三與無獨三的聯系與區別
至于有獨三,民訴法第56條規定,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第三人認為有獨立請求權的,有權提起訴訟。換言之,是第三人對已經系屬的本訴爭議的標的物或者權利全部或部分有所請求時,第三人就有參加本訴的資格。[13]該制度目的在于有獨三能夠在已經熟悉爭議資料的法院中,對本訴的雙方當事人主張權利,以避免矛盾裁判,提高審判效率,減少案件數量。
無獨三與有獨三在民訴法第56條規定中,前者是與審判結果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后者是對訴訟標的有獨立請求權,有獨立請求權的前提當然是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兩者與訴訟標的的聯系僅是存在緊密度上的區別,這種關系上度如何界定是令人困惑的。實踐中,許多法官和當事人并不能精確界定到底是無獨三和有獨三,為此通常也就不嚴格區分,這又造成不能準確區分兩者的訴訟行為范圍,可能導致第三人制度目的的實現受到影響,故有對兩類第三人區別的必要。
首先,兩者的區別在于性質的認定上。無獨三是為防止訴訟結果造成自己法律上的不利,故作為訴訟輔助參加人參與訴訟,幫助主當事人實施相關訴訟行為,避免敗訴后果的負面影響,為此只存在一個訴訟。有獨三是基于自己對已本訴的爭議物或權利有所主張,分別對原被告提起訴訟(參加之訴),通常對本訴原告,有獨三必須訴請確認其沒有權利,至少是相對于有獨三而言沒有對被告持有權利;對本訴被告常以給付為目的。[14]因此存在三個訴訟,只是參與之訴和本訴形成訴的合并審判,或者說是個三面訴訟。
其次,兩者與本訴訴訟標的的聯系不同。無獨三是通過與被輔助參加人與本訴訴訟標的產生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屬間接聯系。有獨三是基于對訴訟標的(物)有直接權利主張而提起的參加之訴,屬直接聯系。
從訴訟類型界定上也可進行區分。無獨三的三種類型已作分析,不再贅述。
為此,從有獨三提起訴訟的目的來看,又可區分兩種類型:
一是原被告間的訴訟結果會侵害有獨三的權利,即有獨三雖然不聲稱自己是原告主張權利的持有人,但如果本訴成立的結果是其不能容忍的,故為以詐害防止為目的提起參加之訴,稱詐害防止型的有獨三;[15]如:
A 以違反買賣合同為由起訴 B ,要求其承擔巨額的違約賠償,且該爭議之債存在 B 提供的物保。一旦勝訴 B 將不能清償其對 C 的先債務,C 以 AB 間系虛假之債要求法院確認系爭買賣合同無效。
二是對原被告間的訴訟標的與有獨三主張的依據全部或部分一致,即訴訟標的的權利關系屬于自己或其中有自己的權利[16]又稱為權利主張型的有獨三。如:
A 在對 B 的本訴中,要求返還或確認其請求權,有獨三 C 認為自己是所有權人,提起參加之訴。
另外,雖然相較于無獨三,有獨三展開訴訟活動更具獨立性,但要重視三面訴訟作為一個訴訟程序的整合性,故在涉有獨三案件審理中要注意訴訟處理的整體性。在獨立性方面,新民訴法司法解釋第81條第一款規定了有獨三可獨自通過向原被告主張權利啟動該三面訴訟,第二款又規定了“未參加訴訟的第三人可直接申請參加第二審程序”;解釋第237條更規定了“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參加訴訟后,原告申請撤訴,人民法院在準許原告撤訴后,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作為另案原告,原案原告、被告作為另案被告,訴訟繼續進行。”
以上規定,體現了最高法院對第三人獨立訴訟地位的強調。在處理的整體性方面。法官在此類案件審理中,也要注重三方當事人間的牽連關系。為此,在程序進行中,不允許把一方當事人排除在外,由另兩方當事人決定整個訴訟程序的走向。在審判結果上,此類案件的處理應是對三方當事人之間三個請求相互統一解決的裁判,[17]應保證裁判內容在三方當事人之間做到實體法上邏輯的統一。[18]
5 . 小結
根據以上分析與論述,第三人都是在原被告訴訟啟動后才參加的,第三人與原當事人之間存在某種緊張的彼此牽制的關系,這種關系也可理解為第三人與先訴訴訟標的的牽連關系,第三人按照從屬性程度強弱可排序為無獨三、轉換為必要共同訴訟的當事人的無獨三(法院判決該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的第三人,其就具有了當事人的訴訟權利義務)、詐害防止型的有獨三、權利主張型的有獨三。從屬性強,在訴訟中的獨立性就越強,而從屬性與獨立性的此消彼長,體現的正是該第三人與先訴訴訟標的的關聯性強弱。進言之,與訴訟標的聯系越緊密,就應賦予其更多的程序權利,以程序權利來保障裁判的正當性,其獨立性也越強。
故而,對于第三人而言,與訴訟標的聯系越緊密,其訴訟地位的從屬性越弱。但照此思路進一步延伸思考的話,上述區分體現類型之間連續性的同時,也應關注到“聯系的緊密性”僅具有表述性,不同類型的第三人間的界限也存在彈性,存在重合的可能,司法實踐中進行區分是有難度的。目前階段,或許更重要的是把握好第三人的資格界限,在不能十分清晰界定第三人類型的情況下,為保證裁判結果的正當性,應適當放松對第三人的訴訟權利限制。
[1]參見〔日〕新堂幸司:《新民事訴訟法》,林劍鋒譯,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540頁。
[2]參見〔日〕中村英郎:《新民事訴訟法講義》,陳剛等譯,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77頁。
[3]〔德〕堯厄尼希:《民事訴訟法》,周翠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424頁。
[4]黃國昌:《民事訴訟法教室Ⅰ》,元照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76-277頁。
[5]司法實踐中對類似共同訴訟的認定必須從實體法與訴訟法的雙重視角出發,對訴訟標的的權利性質、矛盾解決的時效性、當事人與非當事人的利害關系人間關系調整、訴訟程序進行狀況等因素進行考量,法官對此可進行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
[6]〔日〕高橋宏志:《重點講義民事訴訟法》,張衛平等譯,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225頁。
[7]上引書。
[8]前引[1],〔日〕新堂幸司書,林劍鋒譯,第551頁。
[9]〔日〕新堂幸司書,林劍鋒譯,第560頁。
[10]〔日〕新堂幸司書,林劍鋒譯,第472頁。
[11]〔日〕新堂幸司書,林劍鋒譯,第497頁。
[12]前引[6]],〔日〕高橋宏志書,張衛平等譯,第288頁。
[13]〔德〕羅森貝克等:《德國民事訴訟法》(上),李大雪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7年版,第345頁。
[14]上引書。
[15]前引[6],〔日〕高橋宏志書,張衛平等譯,第336頁。
[16]〔日〕兼子一等:《民事訴訟法》,白綠鉉譯,法律出版社1995年版,第208頁。
[17]上引書,第209頁。
[18]前引[6],〔日〕高橋宏志書,張衛平等譯,第352頁。
本篇核校:璐蔓